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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還我河山

  無情地射殺自己人,湘軍這次幹了非常不得人心的事。我決定立即起筆發檄文聲討,號召整個長沙城一起反對曾國藩。但是端著筆思考了許久,我又遲遲下不了筆,以前看別人寫檄文聲討抨擊十分過癮,但真的到了自己這兒卻是另一番感受,深感文采不行。


  就在這時我忽然想起石達開曾在廣西作過一對聯:“忍令上國衣冠淪諸夷狄,相率中原豪傑還我河山”。還是他有文采,於是我決定拿來主義,提筆《討曾國藩滅清除滿興複中華檄》,這篇檄文的核心詞匯就是“還我河山”。曾國藩先前指責太平軍破壞傳統文化,我便舉例江西、湖北的建設予以回擊;與此同時再舉例論證湘軍的凶殘行徑和太平軍的愛民行為,並許諾攻打長沙隻是針對曾國藩和少數冥頑不靈的湘軍將領,其餘的一概不究。


  檄文寫好後我來來回回讀了好幾遍,經過這麽些年的鍛煉我的文言水平已經有了很大提升,盡管文筆一般,但絲毫不影響意思的表達。


  劉繼盛和賴文光看了我的文章後也都連連稱道,說我一針見血的指出了現在長沙守軍的軟肋,這篇文章一定能給長沙守軍以及曾國藩沉重一擊。


  於是按照我的部署,很快先期複製的五百份檄文被射進了長沙城內。


  “殿下,小弟麾下還有一支土營沒有上陣,是不是也該讓他們出來露兩手?”賴文光對我道。土營,顧名思義就是由煤礦工人所組成的工程營,他們最擅長的自然是地下作業。太平軍在第一次進入湖南時就組建了規模龐大的土營隊伍,直到現在賴文光的隊伍裏還保持著這一特殊兵種。


  我點點頭,道:“非常時期,就得非常手段,打長沙就得文武齊上、明暗兼具,讓他們防不勝防!”


  於是白天我們就往長沙城內送文書,晚上賴文光就指揮部下挖地道,他們準備了大量炸藥,隻等挖到長沙城下後埋好引爆炸城牆。


  曾國藩病了,自打那日在長沙南城樓上嘔血暈厥,被部下救回後在自己的府邸養病數日後終於有所好轉。盡管已經清醒並可以坐起,但此時仍然渾身無力難以下床行走,但他又堅持要處理政務,最後便依了郎中的建議,每日在病榻上辦公會客。


  康福是曾國藩醒來後第一個見的人,隻見康福眼含淚水,哭喪著臉道:“老帥,您是不知道,那蔣益灃實在殘忍,為逞一時之快居然下令向自己的弟兄放箭。害得我們湘軍現在背負‘罵名’,而馮逆也是借機大肆渲染,還發了逆文聲討我們,妖言惑眾。”


  “馮逆又抨擊咱們了?”曾國藩問道。


  康福連連點頭,並從懷裏遞上了他之前在街上撿到的太平軍檄文。曾國藩一字一句地讀完了所有,出人意料地保持著沉默沒有發怒,這讓康福十分驚訝。


  “價人啊,這篇文章你也看了吧,說說你的看法吧?本堂和馮逆到底誰才是對的?”曾國藩忽然開口問道。


  康福一愣,居然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半天憋出一句:“馮逆所言盡是惑眾妖言,您豈能和他相提並論?”


  曾國藩微微一笑,道:“既然本堂是對的,那麽你覺得本堂和長毛作戰,靠得又是什麽?”


  康福這下沉默了,低頭不語。


  “是氣數,是天命!”曾國藩道,“本堂始終相信這世界萬物之中大是大非總是界限明確,你做得對,上天自然就會眷顧於你。類似的境況本堂之前也不是沒經曆過,鹹豐四年,我第一次領兵出戰便在靖港大敗,長沙官場盡是譏諷,我那時無比難受感覺沒法過活,可結果呢,塔、羅在湘潭十戰十勝,為湘軍贏得了翻身仗,也抵消了我的失敗。”


  “鹹豐五年在江西,石達開把我軍舢板全困進鄱陽湖,然後全力圍攻我水師,奪了我的座船,還險些把我擒住,逼得我隻能跳長江自殺,可結果呢不但被救不死,且鮑春霆突率運糧部隊經過,衝亂了長毛的陣腳,使我死裏逃生。”


  “鹹豐六年,樟樹鎮一戰近乎全軍覆沒,我一路逃回南昌,結果石達開緊隨而來將南昌城團團包圍,連夜放炮喊殺,那時南昌守軍根本無力抵禦我馬上就要玩完。可結果呢,南昌即破時長毛竟突然被偽東王調去打江南大營,一夜之間全部撤走,我有得以幸存。”


  “鹹豐十年那個冬天,我軍遭遇三河之敗,馮逆所部趁勢反撲,陷九江,圍武昌,當時我就在武昌城中,看著江上之賊船滿心憤懣,而對麵馮瑞城、陳玉成、林啟榮這些長毛悍將全在,陳玉成更是搞了一個‘白衣渡江’奇襲入城。可結果呢,我們依然成功破圍而出。”


  康福一直端坐在曾國藩的床前靜靜地聽著他說每一句話。


  “所以價人啊,這就是天命,你做得對,老天自會有眼,命便不該絕。所以這次長沙之戰也會是這樣,咱們一定能渡過難關的。”曾國藩笑著道。


  就在這時從屋外傳來了仆人的聲音:“老帥,朱將軍求見!”


  “讓他進來吧!”


  長沙副將朱南桂快步走入,一把跪下道:“大人,城外又有動靜,疑似長毛在挖地道!”


  “什麽?”曾國藩一驚,想了一下,安排道:“朱副將,挖地道這種伎倆長毛已經好多年不用了,不過咱們可不能小視,你快帶人‘聽地’,然後破壞他們的地道,一定不能讓他們得逞。”由於深知太平軍礦工們挖地道的厲害,所以清軍也有專門的防範手段,就是“聽地”,即在地下挖個洞,放進一口大缸,再找些聽力過人的瞎子進去用耳朵聽,以此判斷太平軍挖地道的方位,然後再采取防範。


  朱南桂連連點頭,但並沒有馬上離去,似乎還有難言之隱。


  “還有什麽事就直說吧,價人他也不是外人。”曾國藩道。


  朱南桂這才開口道:“中堂大人,咱們長沙城內的糧食怕是不太夠了……”


  “怎麽會這樣?”曾國藩十分不解道,“惲大人不說城內的糧食可以支持一年半嗎,咱們長毛這才圍城一個多月就不夠了?難道惲世臨他騙了我們?”


  “中堂大人您息怒,巡撫大人說得沒錯,如果長沙城以一萬守軍計數,再加上對百姓的供給,那麽城內的糧倉支持一年半絕對沒問題。”朱南桂頓了一下,不顧康福在一邊連連瞪他,依然開口道,“可是中堂大人,現在長沙城內的守軍達到了四萬,最多的時候超過五萬,這一天的糧耗……”


  曾國藩心裏頓時生出了怒氣,朱南桂的話說得很隱晦,但他還是能感覺出這是對湘軍的攻擊,畢竟長沙城原先的配置隻有一萬鎮守省城的綠營兵,他們是這座城市的主人。可現在曾的湘軍全麵收縮進城後,人數力壓原先的綠營,不但如此還造成了城內的人口擁堵,所以長沙本地的官僚包括湖南巡撫惲世臨還有各綠營將官都心懷不滿。


  曾國藩盡管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但還是保持平靜,問道:“那依朱副將之見,該如何解決啊?”


  “長沙城不需要那麽多守軍,大人可派多餘的兵力出擊,常德、湘潭、衡陽等地都是屯資重地,若能收複則可有力支援長沙局勢,即能增加我軍軍需,又能破壞長毛供給。否則一味固守長沙隻能抱殘守缺,消耗和削弱自己。”朱南桂不假思索道。


  “馮逆已經控製了湘江,城外賊軍主力裝備精良又遠在我守城湘軍實力至上,衡陽、湘潭什麽已經不是想收就能收得回來。貿然出擊隻能是讓弟兄們去送死!”康福開口反駁道。


  朱南桂聽了十分不高興,冷冷地道:“湘軍近來所作所為十分不得人心,不但城內民眾多有怨言,就是友軍將士也都頗為不滿。長沙戰事進行到現在,隻有讓湘軍出城打敗馮逆才能重振軍心民心。”


  曾國藩聽出了這是要趕他和湘軍出長沙,他微笑著擺擺手,道:“朱副將,你的建議本堂接受,沒有別的事情你可以先退下了。接下來如何用兵還需本堂和幕僚們仔細商議才能做出決斷。”朱南桂無話可說,隻得行禮告辭。


  “太不像話了,這幫綠營兵痞,明顯就是要排擠我們湘軍弟兄,把咱們往火坑裏推嘛!”康福憤憤地道,“老帥,事已至此,不如咱們一不做二不休!”


  “做什麽?”


  “要麽殺了惲世臨,奪取全城綠營兵的指揮權;要麽我們三萬湘軍弟兄一起殺出去,和馮逆賊軍來場酣暢淋漓地決戰!”康福義憤填膺地道。


  “都不可,”曾國藩擺擺手道,“你自己剛剛都說了,長毛裝備精良,加上水師照應,咱們湘軍衝出去那就是死路一條。至於這巡撫惲世臨,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長沙城內極有可能出現火並,甚至更糟的情況,所以你想都不要想。”


  “那該怎麽辦?”康福激動地道,“長毛都開始挖地道攻城了,外有強敵,內有催逼,再這麽下去咱們就是坐以待斃,老帥,您信天命可我康福從不信這玩意,我隻看現實而不是心存僥幸!”


  “這是氣數不是僥幸,你應該冷靜些價人……”曾國藩勸道。


  可康福卻絲毫不為所動,憤而起身,道:“老帥,我已想好了最佳對策!”他頓了一下道:“馮逆本人現在就在城南的妙高峰大營,我這就出城去將他刺死,這樣就能一勞永逸地解決所有問題!”


  “我不許你去,這太危險了!”曾國藩大聲道,可康福已起身離去,猶如離弦地箭頭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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