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樹陰生
我之前的猜想沒有錯。那畫中的小女童果然就是青子,那時候她是七歲,被他師父選為了下一代巡陰人,傳給了血契,並且帶到這座荒島上居住了大約三年多時間。那二貨當年還是隻小白猿,陪伴在小青子身邊。三年過後,在青子十來歲的時候,就跟著她師父在外行走。直到她十八歲那年,他師父就離開了。
我忍不住問:“那他去哪裏了?”
青子沉默了好一陣,道:“師父說他累了,以後巡陰人的傳承就交給我了。之後我走過了很多地方,也再沒見過他。”
我怔了好久,隻覺得心中突然生出一種莫名的恐懼,但我不知道這恐懼究竟從何而來,安慰說:“可能你師父是真的有些累了,又有了你這樣的好徒弟,他就討個媳婦兒過閑日子了。”
其實我這話不過是胡說罷了,誰知青子“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道:“我雖然不是很清楚,不過我感覺,是有個人在等師父。”
我笑了一聲,道:“那就是啊,說不定他現在都子孫滿堂了呢。”
青子沉默了一會兒,道:“我走了很多地方,一邊做著師父交托給我的事,一邊就是想著能無意中遇到師父,再見他一麵。隻是可惜,我怎麽也找不到。”
我聽著她輕聲細語地說著這番話,不知為什麽,隻覺得心中酸楚得厲害。
青子突然輕輕地歎了口氣,道:“後來我也累了,就找了個地方把自己埋了,想著安靜地睡上一覺。”
我怔怔地聽著,聽她說到把自己埋了,眼眶一陣發熱,強自忍住了,笑說:“後來就遇到我啦!”
過了好一會兒,聽青子道:“我也倦啦,以後巡陰人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我聽得心中一震,突然就知道我心中的那股令我毛骨悚然的恐懼是什麽!再過一段日子,我也要十八歲了!在我十八歲之後,青子是不是也會跟她師父離開她一樣離開我?
這股發自心底最深處的恐懼,讓我手腳冰涼,身子忍不住輕輕發顫。
為了驅散這種恐懼,我強笑道:“就我這身手,出去恐怕沒嘚瑟幾下就把命給丟了,你可不能放任不管。”
海風把她烏黑的發絲拂了起來,隻聽她道:“你這身手是差了些。等你多走些地方,多曆練曆練,就會好的。”
我心中驚恐難安,不想在這話題上再說下去,就說:“那你這次來要找的人,是不是就是你師父?”
青子沉默了一會兒,道:“原本我也沒抱著這心思,隻是來到這島上後,出了些變故。”
我不由大為好奇,問道:“是什麽?”
青子道:“你看看身後靠著的這棵樹。”
我一聽,忙起身退後幾步,仔細看眼前這棵已經長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樹。這棵樹的主幹足足有兩人合抱粗細,枝幹虯結,是那種赤黑的顏色,長出的樹葉是那種小小圓圓的,就像銅錢似的。
我一時間倒是沒看出這樹究竟有什麽異常的,隻是覺得這樹周遭的氣機似乎有些異常的波動,跟尋常的樹很是不同。
隻聽青子道:“看東西,不一定是用眼睛。”
我心頭一動,閉上眼運轉陰陽瓶,去仔細地體察這棵樹中陰陽氣機的變化。過了好久,我猛地睜開眼,失聲道:“這樹已經死了!”
但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對。看眼前這棵樹,雖然樹葉並不如何茂密,但明明還在不停生長,但是我剛剛仔細感應了它體內的陰陽氣機,居然發現這樹身已經變成了純陰之相。
隻聽青子道:“這棵樹早就死了,現在隻是在陰生長。”
我略一琢磨,已經明白其中的原理,這就跟那些人死後起屍的是一個道理。就比如人死後,如果是葬在像聚陰池之類的陰氣匯聚之地,這屍體不僅千年百年不腐,而且毛發指甲還會繼續生長,甚至到最後還會成為活屍。大約是這朱砂島的特殊環境,這棵樹死後不僅沒有枯萎腐敗,也開始了陰生長。
不過我還是有些疑惑,這棵樹的確是留有青子童年的回憶,所以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在。可要說是為了這一棵樹的死而鬱鬱寡歡,這換了其他女人還有可能,但像青子這樣大的氣度,我還真不信她隻是為了這個傷風悲秋。
還是忍住沒有插嘴,隻在一邊靜靜地聽她說。
清涼的風自海平麵掠了過來,驚起蔚藍的波瀾。隔了一會兒,青子終於又說道:“我當年還小,有次師父要出去辦一件事,要出去幾個月。見我擔心,他就在這棵樹上留了個印記。他說,讓我隻要看著這棵樹就好,隻要這棵樹長得好好的,他也就好好的。”
我心中一陣波瀾起伏。從這棵樹陰生長的時間來看,這樹可能已經死了好多年了。
我本來想說“可能你師父是年紀大了,壽終正寢了”,可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雖說我並不清楚青子的師父是不是有青子這樣的本事,但從這棵樹的損壞的痕跡來看,似乎並不像是正常死亡那麽簡單。
“你是懷疑……你師父是被人給害了?”我見青子不說話,終於忍不住問出了這一句。
青子起身,走到我身邊,伸手在赤黑色的樹幹上撫摸了一下,道:“我師父的本領極大,我不知道誰能害他。”
我笑了一聲說:“那不就好了!你師父那麽厲害,說不定現在還好好的。隻是這棵樹自己得病死了。”當然,我這話說出來,連我自己都有些不信。我剛才用陰陽瓶看過這樹的內部結構,可不是什麽樹木的尋常死亡能造成的。
青子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我師父本來答應過我,生了孩子,要給我做傳人的。”
我嗬嗬笑了幾聲,心想:“他媽的幸好沒有,要不然還有我什麽事。”
青子抬頭望了那赤黑色大樹一眼,道:“走罷,去把東西收拾幹淨。”就離開了石台。我連忙跟了上去,到裏頭的時候,那二貨已經把剩下的東西給吃完了。這家夥真是老的成精了,以前我還真沒見過這麽能吃海鮮的猿猴。
青子回去就坐在那邊看書。我在外頭收拾殘局,把東西都清理出去。之後就在石室外頭坐了,躺在那裏睡一會兒,這些天到處奔波,時時提心吊膽,此時總算是能什麽都不想,安心地入眠。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快傍晚了,下午吃的東西都還沒消化完,往屋裏頭一看,不見了青子,大概是出去外頭散心了。很快夜幕降臨,天空星河熠熠。那二貨似乎又餓了,開始吃那難吃的要死的果子,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
眼看月亮爬上中天的時候,青子就從外頭回來,見我還浪在外頭,就說:“還不睡覺,在這裏幹什麽?”
按照往常在家的時候,這個點都已經準時熄燈上床了。
她說了一句就徑自進屋了。我跟在她後頭進去,打了個哈欠說:“睡覺睡覺。”
青子在椅子上坐了,隨手翻了本書,道:“你就睡這兒罷。”她說的是那張石床,大約是看在我重傷未愈的份上給了優待。我當然也不跟她客氣,一屁股坐到床沿上,說:“你以前就睡這兒啊?”
青子翻了一頁書,道:“這是我師父睡的。”
我頓時對這張床就沒了興趣,就問:“那你睡哪?”之前我在這幾間石室都看過,可沒見到還有其他地方能睡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