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子夜
我瞧了她一眼,道:“說到這個,我得好好說說你。你這人也太沒心計,以後是要吃大虧的。”我作為顧小子的老友,替他管教管教小妹也是名正言順。我從小就被三叔帶大,底下也從沒個弟弟妹妹的,這會兒當真是有些長兄的做派。
阿紫不服道:“我怎麽就沒心計?你剛才在那使眼色,我就看出來了。”
我說:“那個隻能說明你心思聰慧。就比方說我吧,你又不認識我,連我是幹什麽的都不清楚,你這小姑娘家家的,就敢把我留在你那治病啊?”
阿紫道:“你以為我想啊,還不是那個漫爺,二話不說,把你扔下就走。我不留你,難道扔山下喂狼啊。”
我一時有些語塞,咳嗽了一聲,語重心長地道:“那你也不應該這麽輕易信人。萬一我是個大壞人,你一個小姑娘怎麽是我的對手?”
阿紫道:“我還不是瞧你病得厲害,後來跟你相處了一陣,覺著你這人還不錯。要你真是壞人,我才不會來管你。”
我不由得苦笑,道:“是不是壞人,哪裏能這麽幾眼就看得出?以後多長點心,遇見人還是要防著一點。”
阿紫瞧了我一眼,道:“我發現你這人,怎麽跟我哥一樣煩。”伸手拿了個橘子,剝了皮,分了一半給我,道,“我自然有我分辨人的辦法,你們別仗著大我幾歲,就在那裏瞎指揮。我家陸哥哥要是在這裏,肯定不會這麽說我。”
我不由有些哭笑不得,拿了那橘子撕了一瓣放進嘴裏,吃了一口,道:“好酸。”
阿紫道:“你不吃酸的麽?”
我其實還真是不太怕酸,隻是想到了青子,道:“是有個人很怕酸。”
阿紫道:“誰呀?”不過這小姑娘畢竟從小在高門大戶出身,還是很懂得分寸,大約是覺著問得有些魯莽,立即就岔開了話題,道,“我其實也不太喜歡吃酸的。不過我媽媽喜歡,所以我也學著吃一些。”
吃了這酸酸的橘子,胃裏頭一受刺激,倒有了些胃口,兩人一起把飯菜給吃了一大半。過了一陣子,就有人進來把盤碗收去,又給上來一壺新茶,還有一些瓜子糕點什麽的。
阿紫托著下巴趴在桌上,不時磕幾粒瓜子。我坐在一旁,打開包,拿出青子的那幅畫像,怔怔地看著畫中盤腿而坐的小姑娘,不由有些失神,也不知道青子究竟去了哪裏。我雖然一心想著趕緊下山,但真到下山的時候,卻有些害怕。如果青子真跟她師父當年一樣離開了,天大地大,我又到底要上哪裏去找她呢?
正出神間,就聽阿紫道:“你這畫裏小姑娘真好看,不會是你畫的吧?”
我搖頭,道:“我哪有這個本事。”
阿紫道:“能不能讓我看看。”我把畫合上,遞了過去。
小姑娘第一眼倒是看得那畫的材質,道:“這畫用的帛布很好,現在估計很難找到了。”展開畫看了一陣,道,“這小姑娘長得可真好看,長大了就更不得了了。”
我想著青子的去向,也沒什麽心思聽她絮絮說話,含糊地嗯了一聲。過了一陣,聽她又說:“這隻小白猿也是可愛。這畫裏的地方是真的,還是虛構的?”
我應了一聲:“真的。”
阿紫似乎很是有些感興趣,道:“那我以後也要去。”隔了一陣,突然問:“你是不是很喜歡這小姑娘?”
我原本沒怎麽聽她說話,猛地聽到這一句,心裏突地跳了一下,道:“什麽?”
阿紫指了指畫裏頭的小青子,道:“她呀。我瞧你老是捧著這畫看,肯定是對人家有意思。”
我嗬嗬了一聲,說:“隻是無聊看看而已,那有什麽。”
阿紫一雙烏黑的眼睛在我臉上一轉,道:“我也有很多這樣的畫,不過帛子沒你的這幅好。是逼著我哥給我畫的,畫的都是我家陸哥哥。”
我瞧了她一眼,見她把畫擺在桌上,雙手捂著兩頰,雙眸中透著一股子喜氣,絮絮地說:“我哥還老是不情願,說畫那麽多幹嘛。這人也真是的,我當時病得厲害,又沒見過我陸哥哥的模樣。有了這些畫,以後我才能一見到我家陸哥哥就認出來啊。”
我把手一攤,道:“看完了吧,拿回來。”
阿紫嗔道:“小氣。”把畫小心地合起,遞還來給我,道,“你是不是在找她?”
我沒應她,把畫小心地卷了,放回包中。
阿紫道:“哎喲,還不肯說了呢。我一猜你就是急著去找她,連腿傷都不養了,急吼吼地就要下山。”
我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道:“就你聰明。”
阿紫道:“看你還說不說我沒心計。”
我不由失笑,原來這小姑娘還在記著這茬。隻聽她又道,“放心啦,你一定會找到的。我也會找到我家陸哥哥的,到時候我帶他找你們玩啊。”
我微微有些黯然,笑道:“好。”轉了話題,道,“那瓜子好不好吃?”
阿紫抓了一把,堆到我麵前,道:“是玫瑰花味的,還挺好吃的。”
我還真不知道瓜子還有這種口味的。阿紫道:“對呀,還有綠茶的,桂花的,奶油的……”如數家珍。
看來要說比吃的,還真比不過這種小姑娘。我撿了幾顆吃了,果然味道有些獨特,低聲道:“晚上過了子夜,咱們就脫身溜走。”
阿紫一聽,頓時頗為興奮,道:“你讚成我的主意啦!”這小姑娘從小在高門大戶中長大,八成也從來沒幹過什麽冒險的事,這一聽說要趁夜開溜,非但沒有半點害怕,倒是頗有些期盼。
我吃了幾顆瓜子,道:“是啦,你的主意最好。還不趕緊去睡覺,別到了時候起不來。”瞧了一眼外頭的天色,已經不早了。
阿紫“噢”了一聲,起身進了那臥室一看,就出來道:“裏頭隻有一個房間,你趕緊去睡,我在這裏趴一會兒就好。”說著就過來挽住我的胳膊,要扶我過去。
我把手臂抽了回來,拍拍桌子,道:“我不困,在這裏坐會兒就行。”
阿紫道:“那怎麽行,你本身傷勢就沒好,腿又這樣,還不好好睡一覺,怎麽能吃得消。”說著將小臉一板,道,“大夫的話都不聽了是不是?”
我聽她說出這一句話,心神一陣恍惚,驀地想起了青子,差點脫口而出說:“我聽你的話。”還好立時就驚覺,硬生生將這話咽了回去。見她一副不肯罷休的樣子,道:“你給我找找,這屋子裏有沒繩子。”
阿紫道:“你找繩子幹什麽?”還是去屋裏頭找了一圈。結果繩子沒找著,不過倒是找出了幾床被單。我說這個也成,將兩條被單接了起來,卷成細條,就是一根很粗的繩子。在屋裏頭找了個地方掛了,身子一翻,就平平穩穩地臥在了繩上。
“你這人還有這本事啊?”阿紫吃驚得合不攏嘴,“你晚上不會睡這兒吧?”
我朝她擺了擺手,道:“我一直都這麽睡。趕緊回屋睡覺,別吵我。”
阿紫繞著我轉了一圈,嘖嘖了幾聲,道:“你這本事怎麽學的?你不會是雜技團的吧?你現在躺得好好的,晚上睡著了不會咕咚掉下來吧?”
我哭笑不得。索性閉上眼睛,不去理她。
隔了好一陣,聽她道:“那我去睡啦。”隻聽得一陣輕盈的腳步聲響起,這好奇心重的小姑娘總算是回房去了。
天色越發暗了下來,屋中變得一片漆黑。我雖然合了眼睛,卻是異常清醒,毫無睡意,腦袋裏出現的盡是當日九仙台大戰,以及之後跟青子在一起時斷時續的畫麵。
我當天不管不顧地用出陽魂裂,但還沒來得及自刎,就被那個黑衣人給一掌拍翻在地。這變故發生得實在太快,以至於我根本沒看清這人的真容。在那地眼中出現的一堆葬地圖紙,從筆跡上來瞧,的確是出自我三叔之手,可是他究竟在哪?
我默默地回想著之後每次清醒的片段,想要回憶出我究竟去過哪裏。在我印象中,我每次清醒的時候,不是在青驢背上,就是在山野間歇息。這樣看來,當時青子應該是帶著我去了某個地方,而且應該是跋山涉水,連續穿過了大片崎嶇的山脈。
隻是我當時的狀態極差,每次醒來眼裏也隻有一個青子,對周遭的環境記憶不深,實在是讓我懊惱之極。琢磨了良久,睜開眼,眼見天色深沉,應該大約是接近子夜時分了,就準備將阿紫喚醒。
剛從繩上下來,就聽外頭傳來一聲異響。這聲音有些模糊,似乎離得有些遠,大約是來自宅院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