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縫合
“衡,你來了。”那女人衝二婆婆笑了笑。我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過了一陣才琢磨明白,洛衡應該是二婆婆的閨名。
二婆婆走上前來,從那女人手中將那男子的頭顱接過,放在眼前仔細觀看,目中也是不時閃過疑惑之色,想必也是跟我一樣,有許多蹊蹺難解。
隻聽那女人道:“這兒就交給你們了。”說罷,就轉身離了石室。
我見那女人走後,立即湊到二婆婆跟前,低聲問道:“這女人誰啊?”在我心目中,這焚香會的教主應當是個一百來歲的糟老頭子,或者是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怎麽會是這樣一個年輕女子。
二婆婆仔細打量著那男子頭顱的斷口,也沒理會我,過了好一陣,聽她道:“趕緊準備一下。”
我一時沒會過意來,就見二婆婆從身後摘下一個包來,往我懷中一塞。我打開來一看,裏頭是一些刀具針線,全是我們二皮匠的家夥事。
怔了一怔,隨即明白過來,這是要幹我們的老本行,把這些殘肢給縫合起來。
聽二婆婆吩咐了一聲,我從石室出去,在旁邊第二個房間找到了一張屍妝台,上麵裹屍布等等一應俱全。駕輕就熟地將它推了過來,然後戴上手套,將棺材中的八塊殘屍小心地收起,放到台上。
然後又去搬了一張石椅過來,讓二婆婆在一旁坐了,這才微微籲了一口氣,站在台前,仔細觀看每一塊殘肢切口的脈絡。
當日大公雞在八仙莊說是他們教主要借我一用,我本以為他說的隻是個借口而已,如今看來,還真確有其事。二婆婆的手藝自然是在我之上,隻是她雙手潰爛露骨,又哪裏還能讓她老人家出手。
現在想想,我跟二婆婆一道處理屍體,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一想到這個,不由得精神大振。像這種屍體縫合的事,我打小就不知做過多少回,早已是爛熟於胸,正要動手,卻被二婆婆給叫住了,轉而給我說了一種以前從未聽過的手法。
這種手法不僅要用到縫合之術,更需要配合針法,梳理屍體周身的經絡,流程之繁複,我聽了第一遍,竟然沒有完全記下。二婆婆連著說了三遍,我邊學邊記,在心中又默默推演了三遍,這才完全理解了這手法的精要。
隻是我卻有些不太明白,這隻是個死人而已,以縫合術將他的屍身完美地拚接在一起也就罷了,又何須去針刺經絡。對於一個死人來說,經絡又有什麽意義?
我第一針就下在這男人的眉心天魂處,其實隻要人死了,這三魂七魄就已經不存在,隻是二婆婆這樣吩咐,我也就這樣照做。一路下去,將三魂七魄盡數封死,又按照二婆婆所傳的手法行針,順行逆行了九次。
這一番折騰下來,大概就耗費了小半天時間。就聽二婆婆說了一句:“停手罷。”我微微籲了一口氣,收了針站在一旁。過了大約十息時間,就見這男人的八塊殘屍上緩緩滲出了一股粘稠如濃墨的黑汁。
那黑汁極為奇怪,也沒什麽特別的氣味,淌到下麵的裹屍布上,卻是沒有往下滲透,反而如同水銀一般凝聚了起來,閃著幽光。我瞧得奇怪,轉頭看了一眼二婆婆,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八塊殘屍,神情嚴肅,似乎隱隱透出幾分緊張。
我從來沒在二婆婆臉上見過這種神情,不由得也跟著心神不寧起來。大約過了一刻多鍾,就見那肉身上已經不再滲出黑汁,殘肢的斷口處也恢複了那種血肉的顏色。
淌出的黑汁在裹屍布上凝聚成一片,仔細瞧去,似乎這東西還在緩緩蠕動。
就聽二婆婆吩咐了一句:“去收拾一下。”我應了一聲,將八塊殘屍搬離,隻剩了那團黑汁在裹屍布上。
二婆婆道:“用你的五帝火。”
我微微一怔,隨即“哦”了一聲,將手指割開,取了一枚五帝錢沾血彈了出去。火光閃現,一觸到那黑汁,突然就發出極刺耳的一陣爆破聲。那黑汁瞬間就被火焰團團籠罩,火光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亂躥掙紮,一陣陣黑煙冒出,不過三息時間,這黑汁就被燒得幹幹淨淨。
這詭異的情形瞧得我有些發怔,隻覺得這具男屍越發的有些詭異,就聽二婆婆在旁說了一句:“可以縫合了。”
我換了一塊裹屍布鋪在屍妝台上,又將八塊殘屍重新擺了上去,仔細看時,就發現皮肉微微有些發白,已經沒了之前的那種鮮豔的色澤。
這之後的縫合,都是二皮匠最基本的手藝,不過想要做的完美,所要完成的工序也是極其繁雜。二婆婆在一旁不時指點,又花了大半天時間,這才將一具屍體縫合完畢。
就聽二婆婆道:“你去把教主找過來罷。”
我答應一聲,去前頭找了一圈,才在一間石室裏找到了那個女人。她聽說之後,又在那裏默默地坐了好一陣,這才起身出來。
回到那間石室,就見那女人來到屍妝台前,怔怔地瞧著台上的那個男人。我湊到二婆婆身邊,忍不住低聲問:“婆婆,這男的是什麽人?”
二婆婆也沒看我,隻是搖了搖頭。不過看起來,似乎連她也不太清楚裏麵的緣由。
過了好一陣子,那如雕塑一般站在那裏的女人才像如夢方醒似的,朝二婆婆點了點頭:“辛苦你了。”對我這個做苦力的,卻是連正眼也沒看上一眼。
二婆婆道:“我先回去歇著了。”就轉身離開。我準備攙著她回去,就聽那女人道:“你留著。”
我見二婆婆像是沒聽見似的繼續往前走,立即會意過來,那女人叫的是我。回頭一看,就見那女人衝我招了招手:“過來。”
我見二婆婆已經走得遠了,隻能轉了回去,就聽那女人道:“那邊有個箱子,你去拿過來。”
我看在她救了我一命的份上,也不與她多計較,按著她的吩咐,到那邊一個石室中找了一圈,果然見到了一個木箱子,將它抱了回來。打開一看,就見裏頭擺放的是幾套衣物。瞧這樣式,應該是男人的。
那女人蹲下身子,在箱中翻找了一下,找出一件淡灰色的長袍,還有一些褲襪,塞到我手中,道:“給他穿了。”
我“哦”了一聲。幹我們這一行的,收拾死者儀容是最基本的手藝,倒是駕輕就熟,很快就給他穿戴整齊。這衣服鞋襪一上身,卻是無一不合體,似乎這些衣物都是給這人量身定做的。
那女人盯著台上的男子怔怔地瞧著。她臉上疤痕密集,也看不出神情如何,過了好一會兒,聽她道:“扶了他起來。”
我聽得愣了一下,不過也沒吭聲,上前將男子從屍妝台上搬了下來,將他的雙腿著地,準備抱著他立住。可沒想到的是,這男子雙足立地之後,身子卻是並不歪斜,我試著鬆開手,就見他穩穩地立在了當地,身姿挺拔,如果從背後看去,還以為是一個大活人站在那裏。
我心中頗覺詫異。我還從沒見過死屍能站成這樣的,更何況是這種用八塊殘屍縫合起來的。也不知是這具男屍本身有古怪,還是二婆婆教我的手法有什麽特別之處。
那女人走到那男子的對麵,就呆呆地望著他,什麽話也不說。她的身材頎長苗條,在女子中也算得高挑的。兩人站在一起,她的頭頂,正好到了那男子的鼻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