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朱砂蓋頂
如果按照老一輩的規矩來說,新入行的手藝人第一次開墓,是非常有講究的。
不僅要齋戒數天,焚香沐浴,更要擺三牲祭天,灑黃酒開路。
這一行說得玄乎些,就是不問蒼生問鬼神,天時地利人和少不了不說,還要打發好一些科學無法解釋的存在。
但此時,我已經沒有什麽條件再去整這些東西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我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住心中的緊張,蹲了下來。
用手抓起了一把泥土,果然和老王說的一樣,帶著潮氣。
之後,用手一揚,沒有一絲風的情況下,那些潮濕的泥土竟然沒有垂直下落,而是紛紛向著偏北方向飛去。
“還好,還好。”我在心中暗歎。
白虎過堂,風如果是自北吹向南方,就是基本無藥可救了,除非運用一些非常手段。
好的是,南風屬陽,看來這個墓還沒有恐怖到不可救藥的程度。
鬆了口氣,我往前走了幾步,一邊用腳踏著泥土,試著土地的鬆軟程度。
旁邊的胡銳,卻已經開始不耐煩了,冷聲道:“撲街仔,還挖不挖,裝什麽大尾巴狼呢!”
我沒有理他,腳踏七星,不緊不慢地在這個小土包上走著。
這個墓表殼已經被破壞得有些嚴重,沒費多長時間,我就在西南方,找到了一個適合的地方。
“胡經理,我再問你一次,確定要挖?”我沒有回頭,低聲問道。
“你覺得呢?”胡銳眯縫著眼,拋著手中的警棍,反問了我一句。
罷了……但願書上的東西沒有騙人。
深吸一口氣,我直接一鐵鍬豎著插了下去。
叮!
一聲脆響,果不其然,表麵隻是一層淺淺的泥土,底下是石頭。
鐵鍬擊打在岩石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而且聽著聲音就知道,地下有一大片空間。
這是一個純石打造的墓葬?
我心中一沉,悶頭挖著。
一下又一下,表麵的土層很快就給鏟到一邊,進展得十分順利。
但就在即將挖破土層之時,我的鏟子突然不動了。
因為那些鬆軟的黃土中,竟然夾著絲絲的猩紅之色!
“血!”
旁邊有人驚叫一聲,所有人“嘩”的一下往後退。
“別害怕,這不是血,是朱砂。”
我揮了揮手,示意眾人不要緊張,事實上剛剛我也嚇了一跳。
向後撇了一眼,身後隻剩下胡銳還有嚴建設沒有動。
我看見了嚴建設臉上的擔憂。
如果不是受了傷行動不便,恐怕他就撲上來了,這讓我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激。
至於胡銳,我本來以為他隻是個狐假虎威的混混,沒想到他也確實一個人物,竟然沒有後退一步。
“繼續挖。”
此時的胡銳麵無表情,也不再囂張跋扈。
但我似乎看見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心中不由奇怪。
不過,見到朱砂,我七上八下的心,也終於放下了一些。
朱砂蓋頂,百邪不侵。
看來這個墓以前有高人來看過,想必凶煞之氣已經化解了七七八八。
也正因為如此,工地開發了這麽久,竟然沒有出過事。
心底一定,動作就快了。
我彎著腰,雙手緊握鐵鍬,用力挖著。沒過多久,就挖過了朱砂層,鎬頭就觸碰到了一個硬物。
“已經到達墓頂了。”我心中暗想,轉頭看向胡銳。
“繼續。”
他點了根煙,隨即遞給我一柄洋鎬。
沒有辦法,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將洋鎬高舉頭上,用力一敲!
哐!
石頭碎開了,漏出了一個臉盆大的洞。
呼!
一陣風刮過,左右的人都打了一個寒顫。
那風並沒有刮走,而是盤旋在洞口的上方,發出嗚嗚的聲音。
“別停!”
聽著胡銳命令一般的話,我舉起洋鎬,又是鑿了下去。
“哐哐哐。”
又是三下,整個石層都被我砸開了。
不出我所料,裏麵黑漆漆的,確實有一個不小的空間!
同時,一股刺鼻的味道從中飄出。
不好!
我趕緊跳開,緊緊閉上眼睛,捂著鼻子,但還是吸入不少。
那一刻,我的心幾乎停了,暗道自己果然是菜鳥,白看了那麽多風水相術,竟然連最基本的開墓時必須閉氣的鐵律,都給忘了。
這古墓不知存在了多少年頭,裏麵的屍氣鬱結,吸入一口,不出三日必死無疑!
有不少民間傳說傳得非常玄乎,說活人屍氣入體,三日後會漸漸變得喜食生肉生血。
再嚴重些,就會懼怕陽光,周身慢慢僵硬腐爛,變成恐怖的跳屍!
我越想越怕,甚至都感覺四肢有些僵硬,就要倒下。
這時,身後一個人,突然拉了我一把,大喝出聲:“長生,你沒事吧!”
這如雷一般的聲音,立馬把我驚醒,睜開眼,就看見嚴建設那張焦急萬分的臉。
“我沒事?”
疑惑地站起身來,我動動手腳,發現根本沒有絲毫不妥。
再走近石頂一聞,刺鼻的味道還在,但是從洞口飄出的氣體,卻不是黑色的。
我頓時恍然大悟。
這是一個衣冠塚!
沒有屍體,也就不存在中屍毒,敢情是自己被自己嚇了一跳。
我拍了拍月匈口,有些心有餘悸。
但剛剛放下心來,土坡下卻突然傳來一聲驚叫:“蛇!有蛇!”
我心中一咯噔,立馬跑下土坡。
循著聲音來到土坡正南方,卻發現原本這裏長著的一叢灌木,不知何時已經枯萎,露出一個大洞。
洞口冒出了濃濃的黑色的水,不時有一條條小蛇,從中遊出。
我回頭看了一眼胡銳和嚴建設,這兩人沒有說話,但臉色陰沉得可怕。
至於周圍的工友,他們的眼睛裏滿是擔心的神色。
我們本身就處在一個幹燥的半坡之上,根本不會有什麽山泉,更何況還是黑水?
這怎麽看怎麽不對勁。
皺眉思考片刻,我終於反應過來。
正南屬火,火盛則旺聲運,火衰,則有禍端。
黑水,其實跟衣冠塚沒有關係,這整個工地,正是一個青龍銜珠的寶穴!而這座衣冠塚正處於正南方的寶珠之上。
我暗歎布置這個墓的古代前輩,一定是一個精通相術的高人。
但山川變化,世事無常,又豈是人力能夠算盡的?
千百年以後,城市拔地而起,地下暗河改道,寶珠被水所淹,青龍銜珠的寶穴變成白虎過堂的凶地。
“小兄弟,你叫什麽名字?”
在我陷入沉思的時候,旁邊的胡銳走上前來,遞上一根煙。
我斜眼一看,好家夥,紅塔山。
那時候,工地上大多流行飛馬牌香煙,這東西,算是稀罕貨了。
我並沒有動,隻是淡淡了說了一句:“我不抽煙,現在可以走了吧?”
他的手僵在半空,但臉上笑容不改,想了一想,突然伸進兜裏,拿出一摞紅彤彤的鈔票。
那厚度,看樣子至少有十張百元大鈔。
胡銳不由分說,就塞進我手裏。
“這……是什麽意思?”我不由一愣。
“看陳兄弟也是有本事的人,這點小意思,還請你務必收下,這是你應得的,晚點我給你引薦老板,以後好好幹。”
胡銳眯著眼睛,看那樣子,好像一隻狡猾的狐狸。
沒等我回話,他身邊一起來的弟兄,就拿出一些鐵鍬鏟子,挖起墓基來。
見此情景,我頓時明白了。
原來如此!
這胡銳,或者說那個香港人,恐怕早知道這裏有古墓。
建這個工地,搞房地產隻是其一,挖墓,更是早有預謀。
隻是沒想到,今天我誤打誤撞,還差點壞了他們的好事。
我冷冷一笑,頓時覺得手中的錢拿著十分燙手,抽出一張後,直接把錢往胡銳手機一塞:“對不起,我隻是一個下力工,拿不起這麽多工錢。”
說完,我轉身就走,連本來想對胡銳交代的事都咽下了肚子。
正南屬火,主聲運,現在真火為弱水所淹,就是大凶。
原本有著朱砂蓋頂,還能撐一陣,但風水局已破,會發生什麽,根本無法預料。
如果那個香港人八字不硬,怕是不久後就要倒大黴了。
自作孽,不可活,這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了。
讓我沒想到的是,一旁的嚴建設拍了拍身上的土,也跟了上來。
“老嚴,你怎麽也……”我愣了一愣,不由月兌口而出。
“我嚴建設雖然沒什麽文化,但眼睛不瞎,我人微言輕,無法阻止別人盜墓,倒賣國家的文物,但也不會在為虎作倀。”
嚴建設悠悠歎了口氣:“你也不要怪留下來的弟兄,我倆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但他們個個上有老下有小……”
他沒有說下去,但我明白他的意思。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便一起向工地大門走去。
……
初入社會,我本以為能自食其力,再也不用看別人的眼色過日子。沒想到社會凶險,第一個工作,這麽快就丟了。
但我不後悔。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幾本風水相術的書中,一直在強調的一句話:
“世間龍脈,千百萬條,得其一,可保一生富貴。然,術不分正邪,人卻有善惡。若是以青烏之術造福後人,定會福澤綿長;若謀財害命,必將不得善終。”
我不懂那個房地產商人是否是十惡不赦之人,但是這風水局一破,方圓幾十裏內,怕是要雞飛狗跳了,跟他走得太近,勢必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可沒想到是,從舉起鐵鍬答應挖墓的那一刻起,我就無法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