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舌尖上的魚腥草
徐沐喬聽到了楚凜呼吸節奏有些沉重,回頭一看,自己的裙子上沾染了一抹血跡。
當下有些急了,“我以為你剛剛在樓下上藥呢——”
“沒什麽大礙。先解決你的問題再說。”楚凜把袖子放下來,神情仍是淡淡的。
徐沐喬乖乖地趴在床邊,“我錯了,我不亂動了。”
眼眶卻發濕,要不是因為自己當時的盲目和莽撞,阿凜現在不至於受傷。若是因為保護自己,失去了阿凜……後果是徐沐喬想都不敢想的。
楚凜靜了靜,停手,把人拉了起來,“你以為我為什麽要教訓你?”
“我逃家……我還……衝出車門……”徐沐喬說出這些話時臉都辣辣的,聽起來像是小孩子才有的幼稚行為呐。
“既然知道不對,為什麽當時一定要做?”楚凜黑墨的眸子緊盯著徐沐喬,銳利得讓她無法閃躲。
“我——這事兒能不能翻篇了?”徐沐喬不想再提起,其實是沒了孩子引發抑鬱,隻想從楚凜身邊逃開一陣子。而當初拿槍衝下去也是怕楚凜他們幾個應付不過來,沒想到自己反而是累贅。
“不能。”楚凜坐在床邊,任由徐沐喬跪坐在床上給他的傷口消毒上藥包紮,“說清楚,當時在醫院為什麽要逃?”
“拜師——”
“拜師學藝這一招不適合應付我現在的問題。”那傷口露出鮮紅的血肉,因為過了一段時間顯得更加可怖,雙氧水塗上去,徐沐喬看著都替他疼,楚凜居然還能麵不改色。
“……”徐沐喬用繃帶給他仔細纏好,末尾打了個蝴蝶結,“我就說到這兒,阿凜,求你別問了好嗎。”
孩子的死是徐沐喬心裏最深的一道傷疤,每提起一次就深深地疼一次,所以她已經盡力地不去想了。
楚凜對這個答案滿不滿意沒人知道,李嫂知道的是,第二天回來,先生和喬喬都還在房間悶頭睡,沒有起來的意識。往門裏看去,地上散落的都是因為焦急而匆匆脫掉的衣衫,有幾顆扣子甚至崩落了。
年輕人就是熱火,每天過得都像啃小蘋果,怎麽愛都不嫌多。李嫂悄無聲息地帶上門出去,做了早餐在廚房放著,就去看大媽們跳廣場舞了。
徐沐喬是疼醒的,由裏到外都疼。癱軟的手想抬起來摸摸楚凜的臉,伸起一半卻無力地垂了下去。
難道和楚凜就注定逃了又追,追了再逃,逃逃追追無窮盡也。
有人說,心理有些疾病的人,往往不願承認自己有病。徐沐喬就是典型的例子。
楚凜其實早就醒了,隻是很久沒有安生地抱著徐沐喬入睡,有些想念這種感覺而已。如果時間可以走得慢點、再慢點,甚至就停留在這裏不再前進,楚凜心想,付出所有代價都是願意的。
人就是這麽奇怪的動物。愛一個人的時候,恨不得把所有自己擁有的好東西都掏給她看,生怕她收到哪怕一點點委屈。可若是不愛,就連她為自己做了什麽事都能百般挑剔,嫌棄她毛手毛腳、笨腦子做不好事兒。
以往楚凜大部分時間都站在自己的角度考慮,讓徐沐喬成了楚夫人似乎夢想就達到了,讓她衣食無憂也做到了,永不拋棄這種肉麻話無需言說,自己知道就夠了。
可這對於徐沐喬來說遠遠不夠,她想要的是各方麵的契合和占有。
“醒了?”楚凜低沉的嗓音還帶著激情之後的慵懶,徐沐喬的頭埋在他胸膛上,可以聽到隨著說話聲而微微震動的氣流聲響。擬把疏狂圖一醉,這時候徐沐喬和楚凜的想法一樣——如果就這樣簡簡單單天荒地老就好了。
“嗯……”終究是冷空氣喚回了現實,徐沐喬往旁邊躺躺,“你上班是不是遲到了?”
“我今天不上班。”楚凜把她往一邊挪的身子攬回來,“佳人在懷,誰還管江山在不在側。”
“呦,我還沒自比褒姒,你就想當周幽王了?”徐沐喬一時間啼笑皆非,想催他起床上班,看到楚凜還存了點懷疑的眼神就知道,他說不定又在不放心自己,怕一個看不住,自己又跑了。
“我乖乖呆在家裏。渾身疼,怎麽跑路?”
楚凜在她的挺翹鼻梁上刮了一下,手伸到後麵揉了揉昨晚代替主人受罰的某處,“還疼不疼?”
“我都多大了!還打……”徐沐喬硬是沒說完,隻覺得被當做小孩按在床上打屁股,確實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楚凜唇角微勾,“你就是個笨蛋!多少年了,腦袋都長到胸上去了吧!”
“……今天中午想吃魚頭,你下去的時候跟幹媽說一聲。我想再在床上賴一會兒。”
楚凜答應著下了樓,跟李嫂交代了一聲,給賴床的懶豬做一頓紅燒魚頭,不放辣椒。路上才想起來,本打算讓她疼個一晚長記性所以沒上藥,今天走得急,又忘了。
不過也沒關係,就讓她繼續長記性吧。楚凜淡然地驅車去了公司,從昨天到今天中午都沒處理公文,今天積壓起來文件占了小半個桌子。
“總經理都是幹什麽吃的?我一天不回來,公司的運營就不能繼續了?”朱曉作為首席秘書,大boss發話時首當其衝收到批評的就是她。
楚凜蹙眉,隨手翻了翻文件,“通知營銷部、生產部、後勤部三個部的部長上來。”
“好的。”朱曉工作起來像是高速運轉的機器,帶著得體的微笑將咖啡杯放在楚凜的辦公桌上,“您的咖啡。”
“謝謝。”楚凜的麵色緩和了些,又想起什麽似的,對朱曉說,“過幾天我可能帶喬喬過來,到時候你帶著她點。”
“我知道了。”朱曉合上門走出去,舒了口氣,喬喬啊喬喬,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之後惹得多少人跟著遭殃,幾乎所有部門的頭兒都在楚董這裏被訓得顏麵盡失,還是你的分量重啊!
給傻姑娘找點事做吧。免得一個人在家閑著又要胡思亂想。等她身體再恢複一點,可以再要個孩子。
可能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別,女人失去孩子像是失去了骨血那樣心疼難抑,男人卻可以堅韌淡定一笑而過,隻因為以後還有再要孩子的機會。
徐沐喬摸起床頭的電話,打給了陸老頭,直說自己現在被捉回來嚴加看管,實在逃不開。
陸老頭在電話那頭吹胡子瞪眼,“連等我下山的時間都沒有?把你師父關在門外大半夜的才從村委會找來一把大鉗子剪開鎖!”
“對不起啦師父……”
“姓楚的那小子懂不懂尊師重道,啊?!”陸老頭想到這就來氣,好不容易尋來的弟子,還以為會是自己的得意門生,結果就這樣被楚凜以一種摧枯拉朽的姿態直接把人接走了。
“阿凜他也不知道您沒帶鑰匙嘛。”徐沐喬這話一說出來,陸老頭的孩子脾氣直接發作了,“看看看,才走多久就一心護著姓楚那小子,當年他媽難產還是我給婦產科醫生出的主意,用的當歸熟地等等中藥催生,不然你現在哪來的機會胳膊肘亂拐!”
“啊?還有這一出啊?”徐沐喬有些震驚,“您給我講講當年的事吧,我現在挺無聊的……”
“無聊就繼續看本草綱目!每天按以前的任務量完成!”陸老頭嚴肅了語氣,“其實學中醫主要還是靠自己領悟,師父現在管不到你那裏,你要是真想學,就好好學。要是沒毅力,趁早退出,不要學個半吊子,沒病還把人治出毛病來。”
“我知道了師父。”陸老頭這麽一說倒是點醒了徐沐喬,當時怎麽這麽笨,覺得回家就沒法繼續學中醫了。如果自學的話,等下次見到師父肯定是進步神速啊!
“那你就看書吧!”陸老頭有著老年人的通病,打電話覺得浪費錢,像割肉一樣痛苦。
“別別別,您跟我講講阿凜早產的事兒……”
“你無聊,我還忙著呢!”陸老頭沒好氣,“沒人幫忙吃,早知道我那天不挖那麽多竹筍了,再放都放老了!”
“那您打算怎麽辦?要不,給鄰居分發一點?”徐沐喬好心建議。
陸老頭提到這個更來氣,“離得近的都發了!現在要去村西頭,那裏還有幾家沒發!掛了!”
徐沐喬哭笑不得,她知道師父是因為自己吃過一次竹筍誇好吃,才上山挖了這麽多的。師父本人不喜歡吃竹筍,紅燒筍尖的手藝卻是一絕。現在給他留下那麽多竹筍處理,還真是難為老爺子了。
老爺子對自己這麽好,徐沐喬無以為報,隻有更加發奮讀書,爭取把中醫的精華學個十有八九。
陸清羽知道徐沐喬被抓回來的事兒連連唏噓,直說自己估計又快要被老爺子抓回去了。
父女倆一個堅決支持中醫,一個覺得西醫更科學先進,每次見麵都要吵鬧不休,像是兩個大齡兒童。
徐沐喬想回去,現在也隻能想想。一麵努力鑽研本草綱目,一麵穩著老爺子,不讓他找陸清羽的麻煩,日子過得倒也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