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徐八歲
“您這是什麽意思?!”楚凜雙目赤紅,一副下一秒就要施虐的模樣。
謝嘉樹和徐峻楊一左一右拉住楚凜,天知道他的腿已經壞成那樣,怎麽還有力氣衝過來揪著醫生的領子質問的。
醫生怎麽樣他們也是無所謂,可是萬一人家醫生還沒說完,就被楚凜嚇暈過去,誰來拯救他那條十有八九要截肢的破腿。現在除了個半吊子誤打誤撞懂點兒的謝嘉樹,現在誰還會醫術?
“你也知道。”醫生不為楚凜所動,可能是因為在烏國醫院時已經被徐峻楊打怕了,“小孩子發燒時間太久不是好事,現在沒有專用機器,可是我可以判定,他的大腦已經因此受損。懷疑為腦膜炎。”
話說到這個地步,三個男人都有些恐慌。
他們的身份,無論是哪個拿出去都能唬到一群人,現在為著一個小孩子的事情這麽緊張,那些人如果知道,定是要跌破眼鏡。
“算了,這怪不得醫生。”徐峻楊拍拍楚凜的肩安慰,“回去之後我一定聯係最好的大夫給我外甥治病,你忘了小羽和她家怪脾氣老頭子了?現在先讓醫生幫你看看腿……”
“不用了,我去找喬喬。”
望著楚凜微瘸著走路的背影,徐峻楊和謝嘉樹相視一眼,在對方的眼底看到了歎息。
這家人真是命途多舛,如果能熬過這一坎,就真的……苦盡甘來了吧?
隔壁觀察室。徐沐喬又給徐小忘把了一次脈,虛脫地靠在椅背,眼睛像是爛熟紅透的櫻桃。楚凜進來時,她抬頭看了一眼,視線撞上楚凜憐惜的眸子時,徐沐喬終於控製不住地嗚咽起來。
就算到了這時候,她還是那般隱忍倔強。
楚凜在心裏歎了口氣。他多希望徐沐喬能痛快地大哭一場,把那些藏在心底的委屈暴曬在陽光下,也讓他有機會好好抹掉那些經年累月的傷痕。
“沒事的,你忘了還有你師父了?”把低頭小聲啜泣的徐沐喬攬進懷中,楚凜柔聲安慰道。
“對,還有師父……”徐沐喬眼睛亮了亮,瞬間又黯淡下去,“師父一定還在氣我。”
“事關人命,他不會置之不理。”楚凜眸子深了,“他再怎麽鬧脾氣,也是在楚家做了這麽久的事。”
言下之意,陸老頭這次是幫也得幫,不幫也得幫了。
飛機在S市降落,很快便有車來接,把一家人送到了醫院。原本不少媒體接到風聲是要趕過來的,結果不知是哪家勢力在背後下了死命令,他們竟是一家也沒敢來。
經過精密儀器確診之後,徐小忘確實患了腦膜炎,而且是細菌性腦膜炎。這種疾病如果不能得到及時治療,病人會在數小時之內死亡或者遭受永久性腦損傷。
“如果不是我當場總是不醒,寶寶就不會耽誤治療了……”徐沐喬大大的眼眶此刻溢滿淚水。
“這不怪你。”楚凜把瀕臨崩潰的徐沐喬擁進懷中,來的路上他便聽徐峻楊說了,喬喬當時境況危險,差點就成了植物人。
搶救之後,醫生們推門出來,門口等待的楚凜一行急急圍上,“孩子情況怎麽樣?”
“來得太晚了。”醫生歎著氣摘下口罩,語氣裏不乏惋惜。
徐沐喬腿一軟。楚凜急忙扶住她,又安慰道,“陸老爺子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還有希望。”
等陸老頭的那十分鍾,徐沐喬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來的。
陸老頭見到這個逃了的小徒弟,臉色並沒有好看幾分,冷哼一聲就甩手進了病房。
裏麵躺著的可能是他未來的徒孫呢。陸老頭給徐小忘把了脈,麵色陡然變冷。徐沐喬忐忑地看著他,“師父——”
“師父不敢當。”陸老頭依然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太晚了。就算找我來,也沒用。”
徐沐喬被這最後的宣定打擊得兩眼發黑,胸前像是被埋了塊大石一樣沉重得喘不過氣。
“您在幫他看看吧。”楚凜臉色也不好。這些年運籌帷幄,何曾一夕之間被這麽多人拒絕過。他自己的腿傷他無所謂,可徐小忘那是斷然不能讓他沒了的。
“盡人力,聽天命。”陸老爺子拍拍楚凜的肩,歎氣。
楚凜像是滄桑了許多,整個人原本的剛強氣勢如今均消磨下去。
陸老頭視線掃過楚凜的腿,在他的記憶裏從未見過楚家這位後到的少爺有過這麽狼狽的時候。
據說這位少爺原本不過是當做司機的兒子被養大的,可是由於身在徐家大院,整個人也有著一股不同於平常男孩的紳士氣質。現在呢,渾身髒兮兮的,腿上布料破了一大塊,還有處血色刺眼的被用撕下來的布包紮起來的傷。
“老頭子幫你看看腿吧,別耽擱了。”陸老爺子雖然對徐小忘的病無能為力,可還想不白來這一趟,起碼幫上一點力所能及的忙。
徐沐喬視線也投過來,這時候她才想起,一直給她安慰的楚凜其實也是個重傷患。沒等徐沐喬出言,楚凜便拒絕了,“不用。”
哪還有心情去治傷。他是怕陸老爺子在這兒再留幾分鍾,徐沐喬會被這個師父整崩潰。原本就低落到極點的情緒,哪裏經得起陸老頭三言兩語的打擊。
“行行行,老頭子先回去了。不在這添亂。不過楚小子,你可得快點讓醫生看看。小羽!”陸老爺子使喚自家姑娘。
陸清羽穿著白大褂走過來。這些年她越發曆練出一代名醫的氣場,已經坐到這家中心醫院一把手的位置。
“阿凜,你先跟清羽去看腿,我在這照顧寶寶。”徐沐喬不敢再耽誤楚凜的治療,心中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
這些年她的預感簡直是好的不靈壞的靈。可是每次就算再怎麽想抽死自己,壞事還是照常發生了。
楚凜在她的堅持下隻得妥協,跟著陸清羽去拍片。
接下來的日子並不好過。連陸清羽都建議楚凜選擇截肢,並且科普了不少就算裝義肢也沒人看得出來的例子。隻是楚凜依然堅持選擇保守複健。
而徐小忘,已經被數十位名流醫生宣布無力回天,徐沐喬卻仍是堅持著不願放棄。每天她都打了熱水一遍遍給孩子擦身,有的時候擦著擦著就紅了眼。
陸老頭雖然治不了,但是……他請來了他的老熟人,美國著名的華裔中醫楊曼森先生。
楊先生早年受傷甚深,原本立下誓言這輩子都不會踏足大陸,可是聽到陸老頭無意間透露了徐沐喬的名字時……他還是來了。
也罷,權當教育一下他這個跑路的小徒,再提點提點早年跑掉的陸丫頭吧。
沒待多久,徐小忘醒來之後,楊先生便堅持回了美國。這邊的醫生對於日常護理還是可以接手的,一日,醫生翻了翻徐小忘的眼皮,又抬抬他的胳膊抬抬腿,褲子還沒來得及穿,徐小忘很羞澀地嚶嚀,“叔叔,你先別看我。”
醫生看著小孩兒刷地紅了臉,識趣兒地等他自己在被窩裏套上褲子。把旁邊一時還沒緩過神的徐沐喬忽略掉,指著聞聲趕來的楚凜,問徐小忘,“你還記得他是誰嗎?”
小孩兒掃了楚凜一眼,睜大了無辜的眼睛回答,“叔叔啊。”
……徐沐喬和楚凜驚呆了。
是爸爸好不好!雖然‘叔叔’這稱呼從小嘴裏叫出來也是心都要酥化了,可是絕壁是接受不良的啊!
“叔叔,我好困。我要接著睡了。”徐小忘這番話說得軟綿無力的,一點威脅力也沒有,倒有點像是在撒嬌。
楚凜怕他這一睡又植物過去,口氣急起來就像是嗬斥,“不準睡!”
徐小忘愣了一下,扁了扁嘴,大顆大顆的眼淚汪在眼窩裏。
“……”楚凜簡直要手足無措了,把小孩兒攬進懷裏輕拍著後背,“寶寶乖,怎麽這麽容易就哭,嗯?”
醫生檢查過後也有些無奈,“俗話說,七八歲,狗都嫌。你忍忍……這一醒來,孩子是選擇性失憶了。看來,那段在烏國的回憶讓他心理受了不少創傷。你們可以選擇讓他徹底忘記那一段回憶,也可以找人催眠他,慢慢引導他走出來。”
“哪種方法對孩子以後的成長發育更好?”徐沐喬關注的重心永遠在最關鍵的地方。現在可不是矯情的時候。
“這不好說,各有各的弊端。封存這段回憶,其實是很大的隱患。但是真要是靠催眠硬是刺激他把當初的情況回憶起來,或許小孩子心理上承受不住,會崩潰的。”醫生歎了口氣,“你們可以自己設想一下……當時出現的最糟糕的情況是什麽?才會讓這麽小的孩子都被迫選擇遺忘?”
楚凜無言以對,盯著徐小忘一頭亂毛的小樣子竟然笑出了聲,“行了,徐八歲快過生日了,不管他成了什麽模樣,我們都喜歡。”
“徐八歲……”徐小忘跟著楚凜念了念,嫌棄,“難聽。”
楚凜手虛握成拳在嘴邊擋住了笑意,眉眼卻彎得讓小孩快冒火,小孩斜靠在床上,伸手捶他,不痛不癢的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