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連環妙計
正在我遲疑之際,卻發現徐達原本通紅的眼眶又恢複常色,激動的麵容也沉靜如水,他望著如煙遠去的背影,歎道:“但願如此。”
我忽然覺出不對,朝著朱元璋喝問道:“你們倆個打什麽啞謎?”
朱元璋露出一絲自信的笑容,道:“這就叫做計中計。我們早就料到她是奸細,一直隱忍不發就是為了利用她奸細這層身份。”
我望著他的笑容,道:“你是說……”
朱元璋回望著我道:“糧草的確是一大難題,卻已然在孫德崖攆我們出城的時候由湯和解決了。你可知道,趙均用表麵上和孫德崖一夥,實則和彭大仍是同枝共息。孫府擺下鴻門宴後,我去找彭大交涉,告訴他軍中有奸細,如此一來元兵必會攻城。彭大便找趙均用商議,趙均用當時就已經動搖,所以才會任憑城門大開地趕回孫府。這實則是一場交易,我讓他保住郭公的命,他命我出城盡快備齊糧草。”
我接口道:“原來你表麵讓敵人抓住濠州城缺糧的弱點,實則早已暗度陳倉,借著濠州內訌將糧草大搖大擺地運進城中。而經此一事,賈魯定會以為城內缺糧,又將心不合,難免會掉以輕心,低估咱們的實力。”
他頷首道:“不錯,看輕敵人和看高自己一樣會自取滅亡。當然,這隻是其一。其二,他勢必會派大量兵馬駐紮在山頭頗多的城南,以阻截所謂的糧草。這樣一來,他攻城的兵力就會分散。”
我又問道:“那湯和呢?他又去了哪?”
朱元璋的笑容愈發神秘莫測,他道:“湯和自然有他的妙處,我們要做的是以做小的犧牲抵禦賈魯的攻擊,而湯和要做的則是讓賈魯的軍隊從內部垮掉。”
原來他還有後招,一計接一計,錯綜交環。關於湯和,我雖然還有疑問,但見他言語間有所保留,也不好再追問下去,隻得道:“那如煙呢?人家都是欲擒故縱,你們卻是欲縱故擒。”
徐達俊朗的麵容上漫出冷酷的笑意:“她接近我,就是為了套取情報,但上次她一孫府一事她已經行跡暴露。她知道自己會引起我們的懷疑所以從那以後就自動消失。但她沒想到郭公居然能化險為夷,甚至還被再度接入城中,也許她是被迫的也許是她自己要賭一把,她又來找我。我便將計就計,裝作對她一往情深,讓她放心大膽的探聽所謂的機密。但她是何等聰明的人,一定想到我們會懷疑她,剛才先抓住她,再演這出深情如許的戲給她,也是要讓她對重八說的話深信不疑。”
我方才還為他的癡情枉負而傷感,誰知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
不知是不是風雪太過於冰冷的緣故,寒意從心底向四肢蔓延。我禁不住打了一個激靈,淡淡道:“原來如此,兩位真是高明。我有點累,就回房睡了。”
朱元璋雖然看不出我藏在麵具下的蒼白臉色,但他灼人的雙眸卻透過我的眼睛直望進我心底。他轉頭對徐達道:“你去安排一下明日的事,然後就早點休息吧,我送她回房。”
徐達點頭瞟了我一眼,便轉身漫入無邊的夜雪中。
我望著朱元璋深邃澄明的眼神,心中泛起難言的滋味,原本呼之欲出的“不必”二個字忽然卡在喉口,再也吐不出。
我歎息著轉過身,朝自己房間的方向走著,步履緩慢而沉重。
他沉默地跟在我身邊,似乎在耐心地等待著什麽。
我望著天上那潔白純淨的冰淩花,忽然再也忍不住,停住前行的步伐,轉身看向他道:“你並不信任我。”
他的嘴角漫出苦笑,卻並沒有回答,而是報以一種不置可否的表情。
我盯著他看了半晌,心底竟隱隱覺得可笑,原本我和他就是互相利用的關係,根本不必談什麽信任。
他卻無聲無息伸出手摘下我的麵具,我本能地向後躲著,不悅道:“你做什麽?”
他饒有興趣地把玩著手裏的麵具,淡然笑道:“我隻想看看麵具下的阿棠是什麽表情。會不會有憤怒、失望甚至傷心?”
我為之氣結,冷笑道:“這重要嗎?”
他握住我的手,認真地望著我,緩緩道:“重要,這至少讓我明白,阿棠是真的在乎我。”
我是畏寒的,所以一到冬季就會手足冰冷,此刻他手心濕潤溫暖的氣息繞在我的指尖,說不出的舒適。
但心呢?
我別過頭,想把手抽出來,他的手卻攥的更緊,目光也更炙熱。
我氣道:“你不要自作多情,在我看來信任是一種尊重,我隻是渴望得到朋友最起碼的尊重而已。”
他淒然道:“在你眼裏,我隻是你的朋友?”
我一瞬不瞬地望著他,反問道:“不然呢?”
他輕笑一聲,鬆開了我被他攥的生疼的手,柔聲道:“朋友也不錯,已好過萍水相逢許多。阿棠,我不是不信任你,隻是我有自己的苦衷。也請你諒解你這個可憐的朋友,如果我是三軍統帥,我一定不會隱瞞你絲毫。”
我拿過他手中的麵具,悵然道:“算了,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大戰在即,你就早些休息吧,養足了精神才好應對來日的一切。”
我說著,轉身欲走,一片飛雪悄悄來到我的眼前。它繾綣著嬌柔的身體,猶若出生的嬰孩,那晶瑩閃爍的光澤像是一雙注視著我的眼睛。要是人,能如這雪一般純淨無垢,不必猜來猜去該多好?
我不禁伸出手去迎接它,它便嬌怯地依偎在我掌心,與我的呼吸融為一體。
“啊!”我忍不住低呼一聲,因為身後有個堅實的臂膀突然毫無預見地緊緊將我環住。
他將臉湊在我的頰邊輕蹭著,那些短小的胡渣劃過臉頰是一陣酥酥麻麻的癢。
他唇間滾燙的熱氣吞吐在我的耳邊,猶若絢豔的紅蓮花舌,他低聲道:“總有一天,你會接受我。總有一天,你會是我的女人。”
我心驚之下,想要回頭推開他,卻被他死死壓住,他繼續說道:“阿棠,請相信我。我會給你一片全新的天地,真正屬於你的天地。這是我唯一能給你承諾。”
他說完,在我的耳垂上印下一吻,緩緩鬆開了我。
他當我是什麽?他想要我就必須得給嗎?
明明是極冷的天氣,我卻覺得燥熱難當,我羞的轉過身,衝著他揚起手掌就要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