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看花船
夏日的時候,東江城的夜晚便多了很多的燈會,幾乎每天晚上都有。
這個時候城中的一些富貴人家便會相邀湖上夜遊,東江城的那一片湖,每到晚上便是笙歌一片,很是熱鬧。
秦氿在東江城沒幾個認識的人,秦家的幾個小輩來帖子邀她遊湖的時候,秦氿沒有拒絕。
但是她並沒有告訴贏允,其一是因為畢竟是女孩子家的聚會,贏允雖然是她的夫君,卻也有些不妥,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幾日不知又是哪座都城出了事情,秦氿已經幾天沒有見到贏允了。
好在如今秦氿在允王府生活的倒也自由,她不過問追究贏允的事情,贏允也不會太過限製她的活動,即便秦氿如今已經是他的妻子,這東江十三州城的另一位女主人。
晚間時分,秦氿準時出門,身邊隻帶了清沐和青釉紅袖三人。
夏日晚間的東江城很是熱鬧,尤其是在有了燈會和各種項目之後,東江城晚上的人,和白天差不了多少。
還未走近城中心的那一片湖,便已經聽見了湖麵那些遊船裏傳出來的絲竹聲和樂聲,悠悠揚揚地縈繞在東江城的上空。
那些遊船外表富麗,船身一周掛上了那些亮色的小燈籠,此刻倒映在水中,倒像是天香銀河的星子落在了這湖麵。
秦家小輩站在湖的岸邊等待著秦氿,因著是幾個小姑娘,又是晚間出門,這三人的身邊都帶了不少的秦家護衛。
秦繁星是第一個看見的秦氿,立刻便迫不及待的伸手朝著秦氿招呼著。
秦氿自然也看見了她們,不免愉快地彎了彎唇。
有一個多月沒見了,秦家的幾個小輩似乎又長高了不少,女孩子家的身形顯得越發的高挑纖細。
“姐姐。”
“堂姐。”
三個小姑娘朝著秦氿施禮,不管是樣貌還是禮節,都入了秦氿的眼。
秦府雖然是將門之家,可是女孩子多,秦老夫人和秦家郭氏柳氏都將幾個小姑娘教養的很好,這氣度和容貌,即便是放在上京城也是不差的。
“都上船吧。”
為了遊湖,秦家早早就吩咐好了船,此刻正停在幾人的旁邊,這船夠大,裝個二三十人不成問題。
秦氿帶了清沐三人上了遊船,秦家的三個小輩也帶了自己的丫環,還有一些護衛上船。
護衛守在船外,秦氿等人便進船艙。
“沒想動東江城晚上竟然這麽熱鬧,比上京城的時候好玩多了。”
秦繁星向來憋不住話,尤其是看到什麽新鮮玩意的時候,一雙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起來,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
秦氿淺笑不語,旁邊的秦昭說道,“上京城人多眼雜,我們都得時刻注意自己,哪像在這裏無拘無束。”
秦昭說的話讓身邊的秦暮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這三個小姑娘看得通透,竟一點也不留戀上京城的富麗繁華,反倒前世的秦氿,一心隻想入皇家。
秦氿從王府出來的時候,讓清沐她們帶了不少王府的吃食出來,此刻幾個小姑娘吃的開心,看著外麵的夜景也看得開心。
這遊船三麵鏤空,船艙的入口用一盞屏風擋著,其餘兩麵皆是開了很大的窗戶,若是不想外人看見這船艙內的景象,可以將窗戶兩邊的簾紗放下。
此刻隻放下了一邊,另一邊則是留著三人賞夜景。
姐姐,下個月是就是易兒的生辰,祖母想讓你回家一趟。“
秦繁星忽然想到了什麽,收回了看夜景的視線,一陣正經地對著秦氿說道。
身邊的秦昭和秦暮也是忙不迭時地點頭,要不是秦繁星說起,她們都要忘記了。
當然秦氿也沒有想起,此番聽秦繁星一說,當即便怔了一下。
不錯,算算時間,確實是到了秦易的生辰了。
秦易是父親的遺腹子,當年父親戰死,柳氏才剛剛懷上秦易,後來生下秦易之後,秦家便因為秦氿的婚事舉家搬遷到了東江城。
如今也過去三年多了,秦易馬上就要三歲了。
在慶國,小孩子的三歲就和抓周禮弱冠禮一樣重要,但是前世秦易三歲的時候,這三歲的生辰禮似乎並沒有舉行。
秦氿當時未出麵,隻聽說出了些意外。
這一世無論如何,秦氿都是要出麵的。
她對秦繁星說到時候一定會回去,幾個小姑娘顯然很開心。
遊船賞景賞的時間差不多了,秦氿等人這才準備打到回府。
“姐姐,下次我們再出來玩好不好?”
秦繁星等人玩的意猶未盡。
秦氿笑著點頭,正想著下次要不就帶著她們再去一趟春序山莊,一抬眸便看見了什麽,忽然眼底的笑意瞬間凍結。
“姐,你怎麽了……”
秦繁星是看著秦氿的神情變化的,疑惑地同時順著秦氿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見一人躬身從一輛畫船中走下。
那花船想必東江城的人都不會陌生,那是九曲樓的花船。
而九曲樓,正好東江十三州城聞名的戲園子,秦氿她們上次還在那裏看戲來著。
“允王爺?”
秦昭喃喃道,然後便皺眉下意識地看向秦秦氿,見她雖然神情平靜,可清澈漆黑的眼底都是那種平靜的有些冷淡的澤光。
秦昭當時便心下一驚,然後默默地拉著秦暮和秦繁星後退了一點點。
沒錯,剛剛從那花船上走下來的男子,不是贏允又是誰?
依舊是一席飄逸俊雅的月白色衣袍,衣袖間和領子間繡著青竹雲紋樣式,輕袍緩帶,公子無雙,站在那裏便是引人注目的存在。
和贏允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墨衣男子,樣貌俊美,比起贏允的雅致,這人更像是一副墨色極其嚴重的山水畫,遠看雖能看清樣貌,然而一旦接近,便也隻能看見一團模糊不清的墨跡而已。
贏允竟然會出現在這裏?他不是離開了東江城嗎?
秦氿滿心困惑,然而更多的卻是一種被欺騙的氣悶和惱怒。
最先看見秦氿等人的身邊的侍衛玄風,顯然也是沒想到會在這街道上看見秦氿,當即便怔愣了一下,對著麵前的兩位主子說道,“主子,是王妃娘娘。”
那輕袍緩帶的俊雅年輕人當即一怔,立刻便順著玄風的指示看去,果不其然看見站在那裏神色平靜的女子。
湖邊的樹木掛滿了不少好看的花燈,周圍經過的東江城的百姓手中也拿了樣式不一的花燈。
這夜色籠罩的街道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燈火迷離,但他隻看見了站在街道邊上的那個眉眼精絕的女子。
阿氿。
商陵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秦氿,和贏允一樣怔了一會之後,正想要說些什麽,就看間贏允直接朝著秦氿走去,無視了這身邊的一群人。
商陵和玄風等人無奈跟上。
“阿氿,你怎麽來了?”
“回主子,夫人和秦家幾位姑娘出來看花燈。”
回答贏允問題的是青釉,依舊是冷冷淡淡的一副口吻。
贏允這才注意到秦氿的身邊還有秦家的幾位小姑娘。
“見過允王爺。”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秦昭,拉著秦暮和秦繁星等人準備行禮,沒想到秦繁星竟然一動不動,還冷哼了一聲。
“王爺也喜歡看花戲嗎?”
這語氣乍然一聽有些失禮僭越,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秦繁星這是在為秦氿打抱不平。
這場麵怎麽看著都像是出門偷偷看花戲的丈夫被自家妻子抓了個正形。
贏允從未被人這般質問過,而且還是被自己的小姨子,下意識便看向了秦氿,可惜秦氿也沒有吭聲,一雙漂亮的眼睛眸色淺淡。
她生氣了。
這是贏允的第一直覺,而可憐的是他並未弄清楚秦氿為何生氣。
反倒是跟上來的商陵旁觀者清,見著氣氛詭異的場麵立刻便察覺出了什麽,出聲道,“真是巧了,王妃娘娘,允王爺不過剛一回來,正打算和我商量一下那些災民離開東江十三州城的事情,這不剛商量完,竟然就碰上了您。”
這巧合的話說的很是有理,讓人無法反駁。
而秦氿也知道不久之前贏允還在和自己討論那些災民要回自己家鄉的事情。
隻不過,秦氿的目光落向商陵,後者眼神清明,看不出一點說謊的痕跡。
九曲樓的那艘花船還停在那裏,莫名讓秦氿有些多心。
楚商陵的背後是合夏藥閣,這本就是個消息暗網,不足為奇,但是讓秦氿在意的是,莫不是這九曲樓,也是楚商陵手下的暗網之一。
這確實是一個讓人頭疼又煩惱的消息,雖然現在秦氿沒辦法證實,但是商陵的話說完之後,贏允便點了頭。
秦氿可以不相信楚商陵,但是沒有辦法不相信贏允。
雖然她並不想贏允和楚商陵太過親近,但她不得不承認,若是贏允與楚商陵交好,這並不是一件壞事。
想到這裏,秦氿便收了心思。
“星兒,你們先回去。”
秦繁星倒是像替秦氿打抱不平來著,但是眼前這場麵秦氿似乎控製得住,便也沒有說什麽,帶著秦昭和秦暮便離開了。
這三人離開之後,秦氿又將目光落在了商陵的身上。
漆黑漂亮的一雙眼睛仿佛寒霜一般,隻是定定地看著商陵不說話。
商陵很快意識到自己也應該像秦繁星她們一樣消失,立刻便勾了一個淺淡的笑容。
“既然這樣,在下也告辭了。”
見商陵果然毫不猶豫地離開,秦氿也沒說什麽,隻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朝著允王府的馬車走去。
在一過程期間,她和贏允並未有任何的言語交流。
兩人之間的沉默莫名變得有些詭異,連玄風和清沐等人都不好開口說些什麽。
二人既然遇見,回去的路上自然是坐同一輛馬車。
這期間,車廂內一直都是那種壓抑的氣氛,從剛才一直延伸到現在。
光線朦朧昏暗的車廂裏寂靜一片,車窗外夜色如墨,冷清安靜的長街巷道,隻有車軲轆子轉動的聲音。
秦氿坐在車廂的一角沉默不發一言,身側的俊雅年輕人卻是一臉的不知所措。
“阿氿……”
贏允小心翼翼地開口。
秦氿眨了一下眼睛,然後便將目光落向他,清澈透亮的一雙眼睛,平靜的能看透人心一般。
贏允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今晚的事情,我很抱歉。”
不等秦氿說話,他又開口解釋道,“我回來之前,應當知會你一聲。”
秦氿自認為沒有能夠能夠掌控贏允的蹤跡,也不奢望後者能夠將自己的行蹤告訴自己。
但此番贏允一開口,說出的話卻是出乎了秦氿的意料。
她原本以為當時贏允所說隻是讓她息怒,卻不想後來承諾秦氿的一言一行,竟然都做到了。
“你喜歡看花戲?”
秦氿忽然開口,問的是和秦繁星一樣的問題。
贏允一怔,而後答道:“否。”
他今晚上會和商陵在一起,確實是有事情商量。
秦氿道:“你似乎和楚商陵相交甚好。”
她問這話已然有試探的意思,但贏允並未隱瞞。
“是,自我來東江城,便和他相識。”
這樣算下來,也該是十幾年的至交好友了。
秦氿之前並未想到這一點,如今得知,心情卻莫名有些沉重。
這是自然,畢竟誰也想不到,買個消息,竟然會買到了自己夫君的好友手上。
“你可知道楚商陵的身份?”
秦氿又問,語氣和上一個問題一樣認真嚴肅。
贏允垂眸,淡淡地嗯了一聲,回應的有些模糊。
秦氿一時間便覺得腦袋兩邊突突的疼,心裏也堵得慌,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為什麽。
秦氿沒說話,眼見著車廂裏的氣氛又要沉默尷尬下來。
贏允忽然開口:“商陵是合夏藥閣的東家,亦是東江城有名的醫師,我的病,一直都是他在治。”
這一點是秦氿沒有想到的。
她定定地看了好一會麵前的白衣年輕人,見他俊雅的麵龐神情誠摯,卻泛著不正常的蒼白之色。
沒有誰會願意自己是一個病秧子,即便贏允守著這一方繁華富庶的封地。
“贏允。”
秦氿開口,平靜又認真的目光對視著贏允,“我會治好你的。”
車廂內依舊一片安靜,角落裏的夜明珠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年輕人的眼底似乎微微泛動著這些澤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