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凶手
房間內兩人相對無言,秦氿取過贏允手中的銀釵,插在那方手帕的半塊缽仔糕裏。
沒一會兒,那銀釵便慢慢變黑。
有毒!
秦氿內心一凜,猛然間想起秦易是吃過這缽仔糕的。
“易兒……”
“別急,他沒事。”
早在秦易吃那碗缽仔糕之前,贏允便發現了異樣,喂他吃的時候也已經混了解藥進去。
“你知道有毒?”
梅花小築冷清一片,夏日的涼風穿過打開的移門鑽進室內,二層的小樓裏縈繞著味道淺淡的熏香。
秦氿看向贏允手中的那方斜帕,不解地詢問道。
贏允輕輕頷首。
“那你還喂給易兒吃?”
秦氿不免有些生氣,氣的是贏允未事先告訴她這件事,也氣贏允此舉過於危險,將一個孩童置於險境。
秦氿走出屏風準備讓清沐去看看秦易現在如何,再讓郭氏和柳氏徹查一下這件事情。
身子還沒有站起來,便被贏允拉住了手。
“你攔我幹什麽?”
秦氿語氣並不是很和善。
贏允早預料到她知道這件事情會生氣,此番也不惱,隻是不急不緩地詢問道。
“你知道凶手是誰?”
“不知,但我定要將他查出來。”
“你如今若是發動了秦家的幾位夫人,那便是打草驚蛇,指不定還讓凶手逃了。”
贏允說的不是沒有道理,秦氿冷靜片刻之後很快想通其中利弊。
贏允道:“你不如想想,今日秦府有沒有得罪過什麽人。”
秦氿搖搖頭,秦府不過近兩年才搬來東江城,這東江城都還沒有熟悉個遍,怎麽會輕易得罪其他的人。
不過……她倒是得罪過一些,比如說徐寶坤。
不過她一直讓人調查徐寶坤的下落,秦家眾人也知道徐寶坤和秦氿如今已經交惡,定然不會讓他輕易混進秦府來下毒的。
而且,這毒隻下在了這缽仔糕中,吃宴席的大部分都是些大人,對這些小孩子的吃食沒有多大興趣。
那這毒下的,便是針對秦易一人了。
為什麽?一個孩子,尚且不知人世,怎麽會被人盯上下毒謀殺?
秦氿不免想到上次那位孫老太爺過壽的事情,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可那是後宅的一些醃臢事。
秦家人口簡單,又因為是江門之家有些特殊,從未有過這樣的事情發生。
不是後宅爭鬥,也不是惡意報複,那就隻有可能是……上京城那邊了。
秦氿的臉色越發凝重,想到前世秦易這場三歲的生辰禮未能辦成,隻怕也和這些事情有關。
那時的秦易,定然是中了毒的,隻不過化險為夷了。
如今這一世,要不是有贏允……
秦氿臉色驀然蒼白,一旁的俊雅年輕人見她如此,也猜到這姑娘心中怕是有了想法。
見她臉色蒼白,贏允忍不住伸手握了她的手,果然冰涼一片。
“如今秦易平安無事,你也不必太過擔心。”
贏允寬慰道。
秦氿點頭,神情依舊有些恍惚。
“謝謝你,贏允。”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虧欠贏允良多。
晚間時分,天色將將黑下來,秦府各處便掛上了紅色的燈籠。
夜色下,人口伶仃的秦家冷清又安靜,主人們居住的庭院相隔有段距離,掛著的籠燈在黑暗中無法距離在一起,也就顯得越發的淒冷落寞。
忽然,一間安靜院子嘈雜聲四起,照看著秦家小少爺的一個婆子慌慌張張地去請示院中的女主人,說小少爺看起來有些不對勁。
庭院的主人柳氏於是又慌裏慌張地跑進了自己孩子的院子裏,片刻之後,整座院子忽然變得慌亂又緊張起來。
“快去請大夫,小少爺出事了。”
好不容易停歇下來的下人紛紛起身,打著燈籠跑出了秦府。
慌亂的庭院,卻有一道鬼祟的聲音潛伏在了窗戶外麵,透過鏤空的縫隙看見屋子裏慌作一團的人。
一位貴婦人正神色著急地跪在床邊,而床榻上則是躺著一個小小的孩童。
看不清孩童的模樣,卻見他在這慌亂聲中似乎一點也不受影響。
人影得逞地勾勾唇角,正準備貓身退下,跟隨著慌亂的下人逃出府去。
然而剛剛轉過身子,一把鋒利的劍便直指他的喉間。
人影瞬間僵住。
院子裏突然燈火通明。
被捆得嚴嚴實實的人一個大力被推到在地上,還沒有反應過來,眼前忽然便落下了兩道陰影。
抬起頭來看去,隻見廊下的台階上站著一男一女,男子俊雅,女子清麗,這兩人站在一起,竟如同璧人一般登對般配。
原本還慌亂嘈雜的庭院此刻已經安靜了下來,夜色籠罩下的庭院空地上,站了不少拿著火把和燈籠的仆人。
此人他已經暴露在了眾人的視野之下。
柳氏從剛剛的屋子裏走了出來,已然不見剛才在屋子裏時的慌亂和無助。
在丫環和嬤嬤的簇擁之下,神色冷淡,眉眼間隱去了風韻,盡是嚴厲,有著將門當家主婦的威懾之感。
“就是他想害我兒?”
柳氏走到了秦氿的麵前,目光落在空地上那綁著的歹徒,隻恨不得將他抽筋扒皮。
秦易是她的命根子,也是她為夫君留下的最後一點血脈,如今竟然有人想謀害她的孩子。
為母者,定然不會輕易放過這人。
“嗯。”
秦氿淡淡地點了點頭,細節神態之間隱隱有了身側人熟悉的痕跡,引得贏允側首看她。
“阿氿,你覺得該如何處置?”
柳氏詢問道。
若不是秦氿在這之前給她通了口信,柳氏也不知道自己這院子中竟然還藏了心懷不軌的人。
柳氏雖然柔弱,可母家也曾經是受過俸祿恩惠的將門,即便早已經沒落棄武從文,可骨子裏依舊藏著剛烈。
若是柳氏來審判這人,定然也有辦法能從他的口中撬出一些什麽東西。
隻不過秦氿心中有自己的盤算,也是想從這人口中知道一些其他的事情,柳氏這才會先詢問秦氿。
秦氿的確是打算自己審這個人的,隻不過在秦府,動靜一大肯定會鬧到祖母那邊去。
秦氿看向贏允,還未開口,身邊的俊雅年輕人便已經懂秦氿的意思的。
“可帶回王府。”
這也是秦氿想說的,不過既然贏允已經先開口,秦氿也順水推舟地接了下來。
柳氏見狀,也沒有多插手什麽,她如今已然相信秦氿,知她不再像當初那般不知輕重。
贏允示意身後的黑衣侍衛玄風,後者已然領會主子的意識,揪起地上的人便離開了秦府。
將人關在秦府柴房不合適,還是送到允王府去最好。
“夜已經深了,姨娘早點休息吧。”
等玄風離開之後,這件事情也算是處置到了末尾。
柳氏點了頭,轉身進了屋內去看自己那睡得正香的寶貝兒子,秦氿和贏允也回了梅花小築,第二天才回了允王府。
回了允王府沒多久,玄風便來請示那日在秦府謀害秦小公子的人如何處置。
“那犯人嘴硬的很,還未說出背後的指使之人。”
允王府的書房,陽光照過窗欞落在隔間的地上,一盞屏風隔絕了外麵那一片片的書架。
矮榻上鋪了軟墊,側麵的那扇移門大開著,吹進來的風清涼又舒爽。
秦氿和贏允相對而坐,此番正在討論著東江城的一些軼事,玄風此間忽然進來說起這件事情,立刻便打算了兩人的交談。
秦氿驚訝又困惑的看向玄風,沒想到竟然還沒有審出來。
“我想去見見那人。”
秦氿說道。
玄風並未立刻回應,而是詢問地看向了贏允。
秦氿也順勢看向了贏允。
“怎麽?不可以嗎?”
“那地牢太髒,不適合你一個姑娘家。”
麵前的年輕人緩聲道,一席白衣柔柔軟軟地落在軟墊上,銀色的絲線在陽光的折射下發出好看的光,像是月華赤練一般。
贏允向來是翩翩公子,俊雅風清的典範,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清潤俊美地像是這世間皎潔一層不染的流光一樣。
秦氿歪頭看他。
“我不怕髒。”
她大概也能清楚為何贏允會不讓她去,一般來說,那些地牢確實是髒,但是更多的,應該是裏麵的那些刑拘和審問犯人時的殘忍手段。
贏允怕她見了害怕。
但她當初親眼見過秦家眾人被砍頭滅門,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個更讓人害怕的事情嗎?
贏允見拗不過秦氿,便隻好點了頭,帶著秦氿去了王府的地牢。
王府的格局秦氿大致也了解,並不覺得其中有那一處地方適合做地牢審犯人的。
結果贏允和玄風帶著她繞過了幾條看起來冷清的石子小路,又轉過了一道拱門,而後便直接來到了一堵牆麵前。
地牢在牆裏麵?
秦氿好奇又困惑,玄風走到了牆邊上,也不知道在哪裏按下了一塊凸起的石頭,那堵牆忽然便移了開來,露出了後麵一個漆黑的洞口。
王府竟然還有這樣的設計?
秦氿震驚的想到,便見贏允輕車熟路地牽著他走進了那個漆黑的洞口。
漆黑的洞口原本是一個一條暗道的入口,進去裏麵之後伸手不見五指,但也隻是一小段路,因為再往裏麵走一會,便看見兩邊的牆壁上點了明黃色的蠟燭。
的確是有地牢的氛圍,陰冷又黑暗,越往裏麵走,這種感覺便越發的強烈。
好像自己置身在冰窖之中,不過那冰窖一點亮光都沒有。
除此之外,一陣腐朽發黴的氣息也鑽進了秦氿的鼻間,隱隱夾雜著那種鐵鏽般的血腥味。
通過狹長漆黑的甬道之後,位置便空曠了起來,裏麵有很多間牢房,一直排下去,到黑暗的盡頭。
角落裏擺放著不少的刑具,這些刑具看樣子有些年歲了,上麵沾染了洗不掉的陳年血跡。
那些刑具,光是放在那裏便已經讓人感覺到頭皮發麻,更不要說用到人的身上。
一陣惡心感忽然湧上,秦氿停下了腳步,拉著贏允的衣角停了下來。
她的臉色蒼白,眉間緊緊地蹙起。
“要不要出去?”
耳邊忽然想起清潤的聲音,那人靠近自己,幾乎將秦氿整個攏在了懷中。
鼻間鑽進一股淺淡的冷竹香,已然足夠壓下秦氿混沌的心神。
“我沒事。”
她的確沒事,她隻不過是想到了前世秦家人被砍頭的時候。
那些粘稠通紅的血留在她的腳下,濃重的血腥味縈繞著她,揮之不去。
她不知道秦家被砍頭之前是不是也在這樣陰森黑暗的地牢裏呆過,那些恐怖駭人的刑具有沒有也用在他們的身上?
“沒事了,沒事了。”
贏允能夠感覺到秦氿忽然壓抑下來的氣息,好像整個人被籠罩在了一團黑霧了。
她顯然很害怕,連身子都僵硬了起來。
但贏允的安撫對她起到了作用,秦氿平靜下來,緩緩地鬆了一口氣。
“我沒事,繼續走吧。”
贏允看她一眼,而後這才點點頭,他依舊走在了秦氿的身前一點點,卻伸手握緊了秦氿的手。
掌心溫涼,卻有著安定人心的作用。
等來到最最裏麵的一間地牢,秦氿已然恢複了常態。
地牢裏還守了不少的暗衛,此番得到主子要來的消息,已然將人給提了出來,丟在了刑房的空地上。
那人趴在地上,不見當初剛剛抓到他時的幹淨和生氣,如今死氣沉沉地,看樣子這段時間受了不少的苦。
一名看守的暗衛上前將人給提了起來,麵對著秦氿和贏允。
“還不見過王爺和王妃。”
那人堪堪掀了一下眼皮子,滿是血汙的臉上神情冷淡,一雙漆黑的眼睛仿佛一點情緒波動也沒有。
秦氿見他第一眼便皺起了眉頭。
“死士?”
她詫異地看向贏允。
不錯,確實死士。
這種死士身上藏著毒藥,一旦任務失敗便會服毒自盡,不過秦氿麵前的這個死士,在當初被抓的時候身上的毒藥便已經被找了出來。
平常的死士若是被抓到,定然會想盡辦法自盡,斷然不會苟活多久,可是這人被抓來已經好幾天了,竟然還活著。
看來這地牢裏看守他的人確實嚴格,斷然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