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聶樂
東江河開辟支流是大事，是允王爺在為東江十三州城謀福祉，現在大家都很支持這件事情，也在誇允王爺宅心仁厚。
但是要開辟支流的那座山因為接連其他的山體，萬一開山的時候火藥力道把控不住，可能會波動其他的山體，引起地動，因此大家都格外小心。
現在允王府確實在招攬各州城的能工巧匠，為開山做好萬全準備。聽完了聶樂的匯報，男人沉默了下來，他如今沒有見到那座山的地形圖，也未實地考察過，自己是否能夠盡上一點力量還是未知。
不過，就跟聶喚和聶樂說的一樣，若是東江河支流開辟出來，便是福澤延綿，功德無量。
他這一生，前半生混沌，後半生頹廢，不僅沒了一雙腿，連自己的孩子都沒辦法養活保護。
若是他幫著開山引流，也算是為造福一方百姓獻出了自己的能力，這後續的功德，是不是會落在自己孩子的身上，好歹，讓她們能夠平安度過這一生？
聶樂看見自己的爹又沉默了下來，撇了撇嘴，走出了屋子。
一走出屋子，便看見自己上午剛剛撞的那人正鬼鬼祟祟地站在自家屋子的窗戶外麵。
看見自己時，也沒有被發現的窘迫和緊張，隻是陰沉地盯了自己一眼。
聶樂發現，這人眼中的陰戾和怨恨，竟然比一開始多了不少。
他在幹什麽？是在偷聽他們說話嗎？
聶樂困惑地看著這個男子的背影，男子轉身便又進了隔壁自己的屋子。
晚上聶喚回來的時候，聶樂已經忘記了白天的事情了。
“喚兒，你過來，爹有話要和你說。”
“爹，什麽事？”
聶喚走到裏間，自己的父親已經撐起了身子坐在了床頭，狀態看著比以往好上許多。
“明日，你送爹去允王府。”
聶喚驚訝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後者朝著他露出一個笑容，許是太久沒笑了，笑容顯得有些僵硬。
“你說的對，爹該去試試，爹不能在這樣，拖你們的後腿。”
“可是爹不是說……”
“我已經打聽過了，東江河開山劈流是福澤延綿的好事，我這輩子，就這樣了，但是也想要為你和樂兒積攢功德，你們的娘親會理解的。”
男人說道，平日裏無光的一雙眼眸此刻充滿了希望的光亮。
聶喚點點頭，
“好，爹。”
第二日一大早，聶喚便找了一輛推車將自己無法行走的父親和聶樂一起帶出了家門。
三人來的時間有些早，允王府大門的街道還未打開。
聶喚將推車停下停在允王府旁邊的街道，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爹，我去敲門。”
“唉，別了，時間尚早，還是等人家開門再說，喚兒，你先回秦府吧，爹一個人可以。”
聶喚不願，這是他爹第一次出門，他不在身邊看著怎麽可以？
但是男人始終堅持，
“爹一個人真的沒事，更何況，秦家小姐那邊你也未和人家說，萬一不去，讓人家擔心就不好了。”
這倒是事實，父親的決定有些突然，聶喚還沒來得及和秦繁星說明情況。
他抿唇思量了一會，然後說道，
“那爹，我先回秦府，和小姐請了假，便過來陪你。”
男人點了點頭，聶喚囑咐聶樂要寸步不離地照顧好父親，這才飛快地朝著秦府的方向離去。
天色漸亮，街道上已經有了三三兩兩的行人，看見允王府門口坐在推車上蓋著薄被的男人，還有推車旁邊一個身形瘦弱的小女孩，還以為是哪裏來的叫花子。
這種異樣的模樣讓男人有些難堪，自從雙腿受傷之後，他終日將自己困在房中不願出門，就是害怕會麵對如今這樣讓他窘迫無地自容的情況。
他看了一眼蹲在車輪子旁邊的聶樂，後者倒是沒有在意這種目光，反而是蹲在地上看著螞蟻。
允王府依舊還是未打開大門，但是門口卻已經有不少從十三州城慕名而來的人。
這些人的穿著打扮皆是十分的樸素，有的是一個人來的，有的是兩個人來的。
一個人來的身上都挎著一個布包，布包鼓鼓的，二個人來的則是一老一少，也有一個鼓鼓的布包。
推車上的男人目光掃視了他們一眼，便知道這些人是從各地來的能工巧匠，他們挎著的布包，裏麵裝著的是吃飯的家夥。
短短半個時辰，距離在允王府門口的人已經越來越多，他們也都注意到了一旁推車上的男人和聶樂，但是並未多想什麽，還以為他們是在這裏行乞的乞丐。
直到允王府的大門終於被打開，這些在門口交集等待的人蜂擁而至。
裏麵走出了一位黑衣的侍衛，麵色凜然嚴肅，朗聲讓大家排好隊。
眾人自然是乖乖聽話。
一旁的聶樂聽到了動靜，早就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看著爭先恐後排隊的人，對推車上的男人說道。
“爹，王府開門了，我去排隊。”
這時候大家才知道原來這個雙腿殘廢的男人竟然也是來允王府準備為東江河開山劈流獻策的。
“這人怕不是想錢想瘋了吧？允王府是什麽地方，怎麽什麽人都想進。”
“就是，一個殘廢而已，竟然還想進允王府。”
排隊中有人不免嘲諷道，不屑和鄙夷的眼神落在聶樂和其父親身上。
聶樂有些生氣，睜大了眼睛雙手叉腰看著說話的幾人。
“憑什麽我們不可以進？大家都是來為東江城做貢獻的，哪裏還有什麽高低貴賤之分？”
聶樂年紀雖小，卻也機靈，直接回懟著看不起她和父親的人。
但那些人顯然並未將她這個小丫頭片子放在心上，不僅揮手讓她一邊玩去，還把她給推出了排隊的隊伍。
“你們……”
聶樂有些氣不過，正打算和他們好好理論，身後的父親卻叫住了她。
“算了，樂兒，我們站後麵去。”
旁邊的人嗤笑兩聲，聶樂氣鼓鼓地瞪了他們一眼，然後跑回了自己父親的身邊，想要推動車子去排隊。
奈何她弱小又無力，推了幾次都推不動，那些人還站在那裏嘲諷地看著她。
聶樂又氣又急，憋的臉都通紅了。
站在允王府大門前的玄風早早便注意到聶樂這邊的情況，自然也將聶樂和剛剛那幾人的爭執看在了眼中。
一開始他也以為這小姑娘是陪著自己的父親來瞎鬧，結果看聶樂竟然這般執拗地推著車子想要排隊，便對身邊的玄辰叮囑了兩句，讓他看著這裏的情況，自己走向了聶樂那邊。
“小姑娘，可要我幫忙？”
玄風開口。
聶樂聞言一轉身，便看見身後高大的玄風，他站在自己的麵前，身影幾乎籠罩著她。
聶樂點點頭，
“要，我們是來報名的。”
玄風見她一臉正經嚴肅，又看向推車上的男人，後者朝著他尷尬地點點頭，雙手有些無措地捏著蓋在身上的薄被。
“請稍等一會。”
玄風道，轉身又進了王府。
沒過多久，便提著一輛木質的輪椅出來了，這輪椅還是當初主子重病無法行走時安置的，後來主子病好了些，能與常人行走無異，這輪椅便荒廢了。
如今正好可以給聶樂的父親。
玄風將輪椅放在推車的前麵，對聶樂說道，
“用這個吧，會輕鬆一些。”
聶樂看看他，又看看腳邊的輪椅，然後說了聲“謝謝”。
玄風幫著聶樂將她的父親放在了輪椅上，聶父道，
“多謝壯士。”
“不必客氣，我家主子說了，既是來獻策的，當以客人禮節待之。”
玄風頷首，又對聶樂點了點頭，這才繼續回到了剛才自己的位置，同玄辰一起檢查著進入王府的人。
玄風口中的主子，除了贏允，便是秦氿，而剛剛的那番話，正是秦氿說的。
此時的秦氿並不知道允王府門口發生的事情，如今正在和贏允一同用早膳。
用完早膳，贏允便要去議事的廳堂，同那些前來獻策的人一同商量東江河開山劈流的事情。
哦，對了，還有一個楚商陵。
也不知因何緣故，贏允竟然也將他請到了王府當中，一同參與此事。
秦氿始終對楚商陵抱有戒備狀態，雖然知道他是贏允的好友，但是卻並不喜歡和商陵打太多的交道。
這幾日自東江十三州城來的人有不少，贏允一人之力無法應對，也好在有楚商陵出麵，加上楚商陵懂些許醫術，待在府中對贏允也有好處。
因此秦氿對商陵的存在，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再喝點粥。”
秦氿將麵前的白瓷小碗遞給贏允，這段事情贏允很是辛苦，一定要吃飽才有力氣做事。
贏允倒是沒拒絕，隻是接過來的時候，不免看了一眼秦氿，然後什麽話也沒說，默默地喝著粥。
用完早膳，清沐領著下人將東西收拾幹淨。
贏允起身準備前往議事的書房，秦氿跟在他的身後。
這幾日，秦氿也會一同前往，也不說話，就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
贏允還怕她無聊，讓秦氿不必陪著自己。
秦氿當時就搖了搖頭。
“不要，你不在我身邊，我更無聊。”
這句話顯然是取悅了贏允，後者無奈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便沒有再說什麽了。
其實他並不知道秦氿也有著自己的小心思。
她之所以會跟著贏允一同前往，不過是想要找到前世那個真正可以幫助東江河開山劈流的人。
雖然開山劈流這件事情早了那麽兩年，但那個人若是有心，定然也會循聲而至，而秦氿，生怕贏允錯過此人。
今日允王府也來了很多循聲而來的工匠，穿過長廊拱門，外麵隱隱約約傳來吵鬧的人聲。
書房裏，商陵已然坐在休息的隔間那裏品鑒著允王府的茶，一身墨色的錦衣襯托得他如丹青水墨一般神秘又幽邃。
這是個贏允完全不同的男人，不管是心性還是給人的感覺。
秦氿知曉他和贏允認識的時候，便有些好奇，如同清風霽月般的贏允，怎麽會認識商陵這樣一個深不可測的人。
這個時候，秦氿倒是忘記了，還有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這個成語，她自認為看得透贏允，殊不知他也和商陵一般讓人捉摸不透。
見到贏允和秦氿，商陵未起身，隻是朝著兩人頷首，這般隨意從容的態度，看得出來他和贏允的關係確實非凡。
書房裏隻有她們三人在，這裏格局布置都很巧妙，外麵的吵鬧聲已經歇了不少。
那些工匠，有不少奔著贏允來的，可見到贏允哪有那麽容易，在這之前，他們還得通過三層關卡和考驗，才能到這裏。
這些人雖然他們依舊沒有想出萬全之法，但也得到了不少能工巧匠，集眾人之力，總能夠想出開山劈流的完美辦法。
秦氿坐在贏允的身邊，三人格占據著矮幾的一方，秦氿偏頭看向移門之外的院中景色。
在這裏出現的久了，秦氿才發現這隔間的巧妙之處就在於，不管身處何地，總能一眼就看見進入書房院子門的人，並且在第一時間察覺到。
贏允將煮好的茶給秦氿倒了一杯，不僅如此，還讓府中的下人準備了不少點心和瓜果在這裏。
允王府因著身份權位在這裏，幾乎每個月都會有人進貢東西過來，上次在秦府，贏允偶然家發現秦氿愛吃山竹，便讓人尋了不少。
贏允和商陵正在商討著關於今天的事情，倒也不避諱秦氿的存在。
秦氿偶爾聽得一知半解，便隻好在書房裏逛逛，找一些書籍打發時間。
一旁的商陵見狀，早已經從剛開始詫異到如今的平靜和無視了。
當他第一次看見秦氿這般隨意地在贏允的書房走來走去的時候，驚得眼皮子一跳，然後便朝著贏允挑眉示意秦氿的舉動。
意思很是明顯：你就這麽任由她在這種地方走來走去？
贏允未答他，隻是垂了眉眼，神情一片溫和平靜，商陵當時便知道：是的。
秦氿的書找到一半，便聽見書房外麵傳來了腳步聲，這腳步聲越來越近。
她走到了贏允的身邊，目光穿過移門，果不其然看見玄風帶著十幾個工匠進入了書房的院門，然後在院子中央停了下來。
“人到了。我們出去吧。”
商陵起身，隨之和贏允一同走出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