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哪裏入了你的法眼
月朗風清,細膩如白沙,空氣中隱隱飄蕩著細白的流霜,屋簷上的少年郎,一席錦衣,隨風而獵,說不出來的風流恣意。
廊下的男子沉沉地看了他一眼,而後亦是運了輕功內力,飛向夜色籠罩下的屋簷,同秦蕭對立著。
秦蕭看見上官謹跟上,不由微微一笑,一掀衣袍便在沾滿流霜的屋瓦上坐下,上官謹看了他一眼,亦是如此。
不過剛剛一坐下,一個酒壇子便丟向了自己。
“嚐嚐,我阿姐釀的酒,可是一絕。”
上官謹穩穩當當地接住對方扔過來的酒壇,沉默了兩秒之後,掀開蓋子,一股醇厚的酒香立刻便鑽進了自己鼻尖。
抿了一口,醇厚香濃,上品好酒。
“如何?”
秦蕭笑問著身邊的男子,後者麵色冷淡,語氣亦是未變。
“阿瑛釀的酒,自然一絕。”
誇人的時候,倒是一點也不心虛。
秦蕭笑了笑,也沒說話,二人對月小酌,但關注的卻依舊是下方祠堂裏跪著的那人。
“我阿姐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跪祠堂呢,這可是拜你所賜啊。”
聞言,上官謹的臉色略微一變,一旁的秦蕭還在自顧自地開口。
“不過說起來,你也是的,堂堂碧海宮的宮主,何必纏著我家阿姐不放,這江湖上的美人,雖說不如世家大族知書達理,但也別有風情氣質。”
上官謹目光沉沉。
“你阿姐不一樣。”
“不一樣?哪裏不一樣?我阿姐及笄之後四處漂泊流蕩,有家跟沒家似的,除了出身高一些,卻喜歡打打殺殺,像你們江湖人一樣刀口上舔生活,說知書達理吧,我阿姐著實沒這份氣質,但說魯莽吧,倒也談不上。我的確不知,她是哪裏入了你的法眼了。”
“你這番評價你阿姐,她可知道?”
上官謹睨了一眼吊兒郎當的秦蕭,眼神裏全是警告之色。
秦蕭被這一眼瞪的噎了一下,一時間接不上話。
上官謹道:“我心悅於她,和她出身無關,不管她是江湖女俠,還是皇城公主,我都娶定了。”
你這番心意倒是堅定,但也不看看對方心意如何?
秦蕭搖頭歎氣,到底是沒把心裏話給說出來。
“今日的情況,你也是看到了,你要娶我阿姐,隻怕不容易,更何況,你與我阿姐……”
後麵的話秦蕭也沒說下去,但二人皆心知肚明。
漆黑夜色,月色冷清,祠堂門口的燈籠在晚風中輕輕的搖曳著,朦朧的燭火像是明滅搖曳的螢火。
祠堂裏罰跪的女子沉默,屋簷上舉杯對酌的男子亦沉默。
第二日,雪已經停了,屋簷上細白的積雪在陽光下閃爍著光澤,庭院間安靜又蒼茫。
秦老夫人已經醒了,得知消息的秦家眾人在第一時間趕往秦老夫人的院子。
熏染著檀香的室內很是靜謐,眾人紛紛站在一邊,看著秦蕭為老夫人把脈。
“如何?”
秦禦問道,一旁站著的人也是一臉紛紛欲言的樣子。
“沒什麽大事,放心吧,娘調養兩天就好了。”
秦蕭起身,身姿俊秀又恣意,倒是比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淡定平和。
秦老夫人睜開渾濁的眼睛,掃了一眼室內的眾人,問道。
“阿瑛呢?”
“阿姐還在祠堂跪著呢。”
秦蕭回答,話音剛落下,一旁的秦禦就說道。
“娘,你放心,我肯定給你看住這丫頭了,她要是敢做出吃裏扒外的事,我就打斷她的腿。”
聽見這話,站在一邊的秦氿瑟縮了一下,悄悄地往贏允的身邊挪了挪,後者垂眸,清潤平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忽然想起,阿氿以往,吃裏扒外的事情倒幹的不少。
秦老夫人瞪了一眼秦禦,對眾人說道。
“你們先回去吧,老身沒什麽事,去,讓你阿姐起來,到我這邊來。”
“是。”
眾人聽見老夫人這樣子說,也不好再多停留再次,便紛紛離開了秦老夫人的院子。
“贏允。”
秦氿拉著身邊王爺的手,一雙眼睛清澈又透亮,好似染了這天地間最純淨的雪光一般。
“嗯?”
“祖母叫姑姑過去,肯定是為了上官謹的事。”
秦氿說道,語氣肯定又堅信。
贏允點頭,並未否定秦氿的猜測。
秦氿道:“你說祖母會怎麽做?”
秦氿歪著頭,又將問題拋給了贏允。
身邊俊雅溫和的男子步伐一頓,停下身子轉向秦氿,漆黑的雙眸裏是那種平和又清潤的目光,定定地看向秦氿的時候,裏麵含了不少繾綣溫柔的情誼。
秦氿睜大眼睛看著他,眼底全是好奇的困惑。
贏允淺笑彎唇:“我怎麽知道?”
秦氿:“……”自己好像被贏允戲耍了。
祖母醒過來之後,顯然不想秦家的眾人都參與到此事當中,如今單獨找了秦瑛,想必也在和她商量對策。
到底是活了幾十年,年輕一輩人之間的事情,看得透徹又明白。
既然是這樣,秦氿也就不多停留在秦府了,和贏允一塊回了王府。
沒過幾日,便是正月十五上元節,這一天,秦氿和贏允是要進宮的。
“你說贏允和他的正妃也會來嗎?”
秦氿坐在梳妝的梨花木桌前,身後是清沐正在為她挽發。
贏允剛剛換好衣裳過來,正坐在一旁的榻上等待著,聽見秦氿的話,便從書本中回了神,看向秦氿。
麵前的姑娘挽著好看的碧雲髻,穿著明豔又好看的衣裳,身段翩躚窈窕,芙蓉麵五官精致,眉間點綴著紅色花鈿,越發襯得她無雙張揚。
詢問他時微微將目光轉了過來,眼角眉梢都是那種姑娘家俏麗清絕的姿態,這一眼仿佛都落在了贏允的心上。
贏允渾然不覺自己已經被秦氿此番模樣怔住,但是尚且還保留一絲清明和沉穩,淡淡地嗯了一聲,然後點頭。
秦氿重新看向麵前的銅鏡,銅鏡渾濁,但是依舊能夠看出裏麵人兒的姿容。
她拿起一根碧玉簪子在自己的發髻上筆畫著,贏允認出這是當初自己送她的。
她似乎很喜歡,平日裏出門都是戴著它。
秦氿喜歡,贏允就喜歡。
“那我是不是也能見到方子珍?”
秦氿將碧玉簪落在發髻上,又問道。
贏允道:“或許吧,也說不定。”
麵前的姑娘撇撇嘴,目光落在麵前一眾胭脂盒上麵,琢磨著應該點那種胭脂,看中了櫻花色的,正準備拿起,忽然身側橫過來一隻手,先她一步。
困惑地抬眸,看見身側已然不知何時站了贏允。
他坐在窗邊那榻上,過來也有幾步距離,竟然沒聽見他的腳步聲。
“用這個,好看。”
贏允道。
秦氿彎了眉眼。
“我也覺得。”
她想從贏允的手中拿回那盒胭脂,誰料麵前的年輕人手一避,直接便打開了胭脂蓋,指尖從裏麵染綴了一些。
贏允的手很好看,像是修長又覆蓋了白雪的竹枝,指尖圓潤仿佛凝著澤光一樣,此番忽然沾了櫻紅色的胭脂,一時間竟然像是細雪竹枝上開出的紅梅。
秦氿困惑地看著贏允的動作,尚且未反應過來,麵前俊雅沉穩的年輕人忽然彎下了要,好看的眉眼一下子拉近在秦氿眼前的距離。
他生的好看,五官俊雅,仿佛玉石雕刻而成一般,眉眼漆黑深沉,有時像是一塊黑玉,清澈明亮,無辜明淨,但有的時候,又像是一汪古潭,深邃漆黑,不可見底。
但此番在秦氿眼中,贏允此刻的眼睛,就是想明淨透徹的黑玉一般,她能夠看見其中反照出來的自己的模樣,詫異又困惑。
忽然,麵前男子目光微垂,落在了秦氿尚未點染任何胭脂的唇上,剛剛沾了胭脂的手指,便這樣點在了秦氿的唇瓣上。
秦氿驚訝的睜大眼睛,唇瓣微微蠕動。
“別動……”
男子的聲音低沉的好聽,像是山間清泉碰撞玉石。
秦氿心下一震,忽然抿緊唇,卻好像將贏允的指尖微微給吮了一點在了口中。
年輕王爺的指尖動作微僵,柔軟的唇瓣觸感真實,傳來的那一刻,一種奇異的感覺傳遍全身,震得他渾身一僵。
原本還清澈的眸色忽然一沉,贏允的目光垂落在秦氿唇瓣,染了一點紅色胭脂,那唇瓣便好像夏日盛開的落了一場春雨的紅色櫻花,鮮豔又澤潤,引人采擷。
想吻她……
“咳咳,王爺,時辰快要到了。”
年輕王爺的思緒忽然被一聲善意的咳嗽聲喚回。
秦氿已然坐正了身子,拉開了和贏允的距離,此番正低垂著頭,嬌俏的芙蓉麵比染了胭脂還要更加嬌豔幾分。
清沐在一邊忍住笑。
“王爺,還是奴婢來吧,不然,王爺也不知該弄到什麽時候。”
清沐調侃道,秦氿瞪了她一眼,前者一臉無所畏懼。
贏允微微咳嗽了幾分,直起身子,一席白衣依舊端得雅致矜貴,絲毫不見剛剛那幾分少年心性時的莽撞和不知所措。
他將手中的胭脂盒給了清沐,直接轉身離開了房間。
身後傳來秦氿嗔怪的聲音。
“清沐,你幹什麽?”
“咦?難道奴婢說錯什麽了嗎?王爺剛剛盯得小姐出神,我要是不提醒,這胭脂能上到明天去。”
“你……”
身後姑娘的聲音戛然而止,不隻是羞的還是氣的。
年輕的王爺悄然勾了唇,看得出來心情不錯,隻不過,耳尖的紅潮尚且未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