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魑魅魍魎
夜色漸深，草叢裏的蟲鳴聲也逐漸停歇了下來，陷入了睡眠之中，行宮中的某間宮殿，卻依舊燈火通明。
美貌慵懶的女子躺在狐裘鋪墊的美人榻上，單手支撐著額頭，她緊閉著雙眸，身後一宮人正在為她細細揉捏肩膀。
似乎是宮人的力道恰到好處，美人的神情舒適平和，一副悠閑從容的樣子。
殿內角落鑲嵌著明亮澤光的夜明珠，一旁的燭架上蠟燭正靜靜地燃燒著，低落幾滴紅淚，室內縈繞著舒適凝神的檀香木香，整個大殿很是靜謐。
忽然，安靜垂掛的珠簾被掀了開來，珠簾晃動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一道輕輕卻又急促的腳步聲走進內殿，停留在了這位美人的麵前。
“貴妃娘娘，二皇子到了。”
榻上的美人睜開眼睛，精致嫵媚的眉眼絲毫不見歲月痕跡，反而由於常年的寵愛和養尊處優，變得越發地勾人心魂，魅色至極。
宮人的話音落下之後，一道身影隨之步入大殿，穿著錦衣華裳，麵相俊美陰柔，眼底的光卻總是冷的蕭寒。
“母妃。”
來人停留在女子麵前行禮，女子擺了擺手，剛剛進來匯報的宮人便退了下去，殿內本就安靜，此番越加如此。
貴妃娘娘從榻上起身，嬌軟的身軀柔若無骨一般，看向麵前男子的時候，眉眼如絲中帶著些輕蔑和嚴厲。
“煙柔想必都和你說的吧？”
貴妃娘娘開口說道。
麵前的二皇子點頭，
“是。”
“你打算如何？”
贏楚沉默片刻，低垂著眼眸，並未立刻回答。
對麵榻上的貴妃娘娘嘴角卻勾勒出了一抹輕蔑又嘲諷笑，
“還以為贏允和秦氿當真是夫妻情深，可沒想到，竟然被他們騙了這麽久，若是真的夫妻情深，秦氿如今怎麽還會是完璧之身？”
貴妃娘娘說完，更是不屑地冷哼了一聲，她撫了撫自己身上的袖子，看著麵前依舊沉默的贏楚。
她也不奢望贏楚能說些什麽，她隻需要贏楚按照她所說的去做就好了。
“楚兒，如今我們既然知道了秦氿和贏允尚未圓房的事情，那接下來的事情，就在我們的掌控之中了。”
因為這句話，終於引得贏楚抬眸看了麵前的女人一眼。
“母妃想要怎麽做？”
雖然麵上的表情是恭敬又乖順的，然而贏楚的眼底，卻是漆黑冷漠的一片光芒。
貴妃娘娘冷冷地勾勾唇角，眼底不屑和冷意流出，
“既然他們都覺得秦氿和贏楚父親二人感情關係甚篤，那我們就讓他們二人關係破裂便是。贏允雖然成親一年半也未動過秦氿，可看樣子也不是對秦氿無情，若是他知道，自己舍不得動的女子被別人給玷汙了，你猜，贏允會如何？”
饒是贏楚早已經做好了準備，可聽見這些話從貴妃口中說出的時候，依舊還是覺得震撼。
貞潔對女子來說何等重要，母妃同樣身為女子，竟然想要去毀掉另外一個女子的貞潔。
贏楚心中發寒，但是他並不覺得秦氿可憐，秦氿這個賤人，誆騙他這麽久，還讓他受了父皇的責備，失去了父皇對他的信任和寵愛，這筆賬，他是無論如何都要跟秦氿算的。
因此，聽了貴妃的話，贏楚並未提出任何的反對，隻是說道：
“母妃打算什麽時候動手？”
“這些事情，自然是在宮外的時候比較方便，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貴妃娘娘招手，贏楚走了過去，俯首在她耳邊。
“這次春序祈福，沈家的那位公子也來了，眾所周知，沈知言和秦氿相交甚好，至於怎麽個好法，誰又知道？明日……”
貴妃娘娘低低地在贏楚的耳邊說了自己的計劃。
片刻之後，贏楚點頭，行禮告辭，轉身離開了身後的華貴宮殿。
貴妃娘娘看著自家兒子離去的背影，不由默默地歎了一口氣。
“哎，若不是母妃替你掙來這一切，你怎麽鬥得過皇後那對母子？楚兒呀，你終究還是太心善了一些，既然這樣，有些事情，也隻能母妃替你去做了。”
想到自己剛剛的計劃，貴妃的心中不免便有些舒心，她召來宮人，
“聖上呢？怎麽還不過來？”
“回娘娘，聖上留宿在皇後娘娘宮中了，今天晚上不來了。”
皇後？又是皇後？
貴妃心生憤怒，但是又想到，不來了也好，這樣，皇後也沒法顧及她這邊了。
貴妃娘娘舒適地歎了口氣，讓宮人將自己扶進了內殿休息。
此刻，皇後的宮中，帝王正坐在一旁的榻上批改翻閱著奏折，一旁的宮人將燃燒的蠟燭給挑亮了一些。
皇後娘娘穿著就寢的衣服來到了帝王的身邊，並從宮人的手中接過一杯參茶。
“聖上，喝杯茶吧。”
帝王目光並未從奏折上移開，伸手去接皇後遞過來的參茶，抿了一口之後，便放在了一旁。
皇後娘娘目光柔和，倒也沒再說話，安安靜靜地走到了聖上的身後，伸手替他按捏起了肩膀。
這一舉動果然得到了聖上的舒悅，後者眉頭舒展，注意力有片刻的偏移，
“你的按摩，倒是一點也沒退步，每次給朕按摩，都讓朕渾身舒暢。”
聞言，皇後抿唇輕笑，
“聖上喜歡便好，聖上日理萬機，若是乏累了，便來臣妾這裏，臣妾給聖上按一按，舒緩一下也好。”
聖上勾唇笑了笑，倒是沒有說話。
皇後娘娘道：“聖上，馬上便三月了，今年可要為聖上的宮中添一些新人？”
“你是說選秀？”
“嗯。”
“不必了，後宮有你和貴妃就行了，不需要太多的人。”
聖上直接了當地拒絕，忽然又想到了什麽，補充道，
“你要是有功夫，便也想想老三的婚事，這老二都已經娶妃了，老三那邊，也該相看一下。”
皇後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臣妾倒是挑中了幾個，打算回宮之後便召來宮中看看，皇上若是有時間，也可以來看看，說起來，睿兒和阿允也老大不小了，身邊是該有幾個知心人陪著。”
“阿允？”
帝王皺起眉頭，
“這關阿允什麽事情？阿允已經娶了王妃了。”
“阿允身為王爺，後院裏怎麽能隻有一位王妃呢？更何況，阿允的身子聖上也知道，當初連神醫都說阿允活不過三十歲。阿允和那位允王妃成親一年多了，也未見有孕，若是一直這樣下去，倒是允王府，又該交給誰去繼承？”
皇後娘娘說道，語氣頗有些替那位病弱的允王爺惋惜擔憂的樣子。
年輕的帝王未言，然而臉上卻已經明顯露出了不悅的神情。
他並不是為贏允而擔心，而是皇後娘娘說的話，東江十三州府被分封給了贏允，自他登基以來，一直都是他的一塊心病。
即便是親兄弟又如何，皇族中人，最微不足道的便是血緣。
他是慶國的帝王，是慶國的聖上，普天之下，莫非他的王土，可偏偏是贏允，占著那麽大一塊富饒繁庶的封地，始終成為了他的心頭之患。
贏允沒有後嗣便沒有，這樣他才能將東江十三州城順利收回，若是有了子嗣，拿著世襲的王爺之位和東江十三州府，也不知何時才能回到他的手中。
因此，皇後娘娘貼心為贏允說的那些話，其實都和他的本意相悖。
然而皇後娘娘卻好像恍然未覺一樣，繼續說道。
“臣妾想著，要不要給阿允納幾位側妃，到時候，阿允有什麽事情，聖上和臣妾，也能知曉。”
這段話的重點在後半句，帝王很快便聽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
“聖上這些年，不是一直擔憂允王爺的身體嗎？臣妾想著，在允王爺的身邊安頓一些人，不僅可以表示聖上對允王爺的關愛之情，允王爺若是出了什麽事情，聖上也能很快知曉。”
在贏允的身邊安插眼線，總比每次都讓人偷偷去調查好多了，畢竟，打入敵人的內部，才能得到最快最準確的消息。
聖上沉默片刻，道，
“阿允和他的王妃感情看起來很好，應當不會輕易納側妃妾室。”
“即便感情很好，可夫妻二人要是沒有一個孩子來維係，再好的感情都會破裂了，允王妃和允王爺都成親一年了也未有身孕，即便允王爺再喜歡允王爺，我想，為了允王府的後代，也會再三斟酌的。”
皇後娘娘看著聖上陷入沉思的表情，輕聲道，
“明日，我便請阿允談談，指不定，他會同意的。”
“……好，這件事情，便交給你去辦吧。”
年輕的帝王知道後宮中的一些手段，如同他登上這個皇位，也用了很多見不得人的手段一樣。
但那又如何，隻有不觸碰到他的利益和底線，對於她們做的事情，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外殿吹拂而過的風還帶著深夜的清冷涼意，內殿靜謐，一旁的燈架上偶爾傳來燭心迸濺的聲音。
窗外夜色漆黑，黑暗中，也不知有多少魑魅魍魎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