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最可憐的人
對王大誌來說，李晟是一個極其陌生而又可怕的人。
李晟第一次出現的時候，王大誌就看到他和老板娘有說有笑，就像是很要好的朋友，就連吵嘴都顯得那麽自然而又理所應當。
王大誌很想老板娘也能那樣子對他，卻從來都沒有過。
老板娘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人很漂亮，也很溫柔，對所有人都很好。
王大誌很清楚，自己不是李晟那樣的特例，自己隻是所有人中的一員。
王大誌清楚自己的位置，可每次看到李晟，心中仍然會感覺到苦澀。
剛開始的時候，他覺得李晟就是個騙子，在店裏騙吃騙喝騙漂亮老板娘來了，所以王大誌決心不能讓老板娘吃虧，要找人把李晟打出去。
直到李晟神秘的身份漸漸曝光。
王大誌這才看到了自己與李晟的差距，不能說差距了，隻能用天塹與鴻溝來形容。
讓王大誌恐懼的三品官，南宮傑居然和李晟勾肩搭背有說有笑，就像是好哥們一樣。
從那時候起，李晟就在王大誌的心裏變成了神一樣的存在。
裝修豪華的酒店包間，燈光明亮，溫暖如春。夜裏的寒風呼嘯著，怒吼著，卻被厚厚的玻璃擋在了外麵。綠化樹未曾凋零的葉子，在凜冽的寒風中嘩啦啦的作響。
李晟走到窗口，笑道：“我開個窗縫，裏麵太悶了。”他似乎是習慣了，說完就把窗口給推開了。
王大誌自然知道李晟不是真的在征求他的意見，隻見窗口開了，呼嘯的寒風卷著零星的雪花就吹了進來。
李晟的臉龐上帶著燦爛的笑容，眸子溫和。
王大誌漸漸的低下了頭。
李晟隨意的桌前坐了下來：“王哥，這酒可是好東西，十六萬一瓶呢，前幾天是我從南宮傑那裏搶來的，嘿嘿，我給你說這群王八蛋每一個是好東西，這麽好的酒，他們居然用紅酒杯喝，簡直是暴遣天物，你說是不是……”
李晟說的很隨意，在他的語氣裏，聽不出對南宮傑這個禮部左侍郎權勢的半點忌憚與畏懼。
王大誌咬著牙，抿著嘴，努力讓自己起伏的心緒平靜，他鼓起莫大的勇氣，才堪堪的抬起頭，朝著李晟望去。
王大誌端坐著，坐姿就像是一個小婦人，他不敢看李晟的眼睛，隻敢把目光集中在李晟的臉龐上。
不算英俊的臉龐，透發出的氣質，如此超然，如此絕對，如此可怕。
李晟的腦後好像有一圈神聖的光環圍繞著。讓他看上去仿佛是人、鬼、神的主宰，天地萬物的主宰。他是不可抗拒的，不可超越的。
南宮傑那樣子的存在都不可超越。
王大誌明白，他是在與無法戰勝的對手交戰。
他想贏，一定要贏！
“我不能輸，不可以敗，你就算殺了我，我也絕不留下。”他在心裏默默的對自己說著話，可眼睛卻望著李晟那張充滿燦爛笑容的臉龐。
王大誌文憑不高，沒什麽文化，就是個廚子，可胸腔裏湧動的莫名力量，卻逼得他在此時此刻明白了士可殺不可辱的意思。
今日，他若在李晟恫嚇下選擇留下，該是何等羞辱？！
王大誌心中打定主意，可麵對莫大的恐懼，麵對可怕的李晟，無形中的壓力卻壓得他眼睛又酸又漲。
她活了四十多年，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感覺憋屈。
“來來來，王哥喝杯酒，這大冬天，還是這玩意暖身子。”李晟親自端起酒壺，給王大誌的酒杯中斟滿了酒水。
刺鼻的酒精味，伴隨著一股梅花的清淡香味，在空氣中緩緩的彌漫著。
王大誌一動不動，眼睛望著酒杯。
“怎麽，王哥這是不給我麵子？”李晟哈哈笑道：“端起杯子，咱們倆碰一個。”
王大誌如機器人般受到命令後，僵硬的抬起手臂，端起酒杯。
“哈哈哈，這樣子才對嘛……”李晟主動拿著杯子碰在了王大誌的就被上。
碰的脆響，上等的瓷杯碰在一起，清脆的聲音，就像是美玉一般的悅耳。
清澈的酒水，蕩漾出漣漪，灑出了酒杯。
李晟笑聲中，一飲而盡，嘖嘖著嘴巴：“這玩意就是好，難怪賣這麽貴。”
王大誌沒有感覺到多少味道，就連辛辣的酒水衝進了喉嚨也沒有多少感覺，他隻是默默的看著李晟，顯得緊張又不敢，卻又要做出一副強硬的姿態。
“昨日，王哥救我一命，今天這一杯酒，就算是李晟的感謝。”怔怔中，忽然聽到李晟這樣子說。
王大誌半天沒有反應過來，最後才顫顫道：“我有救過你？”
“昨天若非你提前報警，我想此刻自己已經命喪搶匪的槍口之下了，運氣好腦袋上就一個血窟窿，運氣不好全身上下就被打成了篩子。”李晟隨意的笑著，平靜的臉龐上看不出半點心有餘悸的樣子，仿佛在說一個和自己沒半點關係的事情，就像是昨天險死還生的人不是他一樣。
王大誌不由得對李晟生出佩服來。
“那個不算救，我就是路過看到了而已。”
見識了李晟與南宮傑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的場景後，王大誌心中對蘇潔的夢境就徹底被刺破了。
他睡不著，喝了半宿的啤酒，與一群狐朋狗友在一起吹牛，到最後還說要殺了李晟，結果就在前往殺李晟的路上，看到了超市中搶劫的一幕。
王大誌看到了李晟，卻毫不猶豫的報了警，讓巡城司的人提前趕到，救了李晟一命。
“李晟呢，李晟是這樣子的一個人，說不上睚眥之仇必還，也說不上滴水之恩必報，但總歸來說，不算是個寡恩薄情的人。王哥，救了李晟一命，我銘記心中，不敢忘記。”李晟慢悠悠的說著，臉上燦爛的笑容也收斂了許多：“剛才聽見王哥要辭職，回老家了，心裏就覺得再不請王哥喝一杯酒，以後恐怕就沒機會了。”
“我知道，救命之情，不是憑借一杯酒可以還清的，以後隻要王哥有什麽心願，盡管可以給李晟說，隻要能做到，李晟定然不會拒絕。”李晟道，聲音誠懇，他拿起酒杯，又親自給王大誌的酒杯中斟滿酒。
王大誌發怔，原以為會麵對李晟的威脅與恫嚇，卻沒想到李晟隻是單純的想與他喝一杯酒。
可緊接著，王大誌的心中便更加苦澀，他明白已經恐懼李晟到了這個地步，近乎本能的畏懼。
“沒什麽事，我就先離開了，我定了機票，再不走就趕不上飛機了。”王大誌臉上擠出一絲的笑容，眼神躲閃的看著李晟，說著話就站了起來，想要離開。
他一刻都不想與李晟待在一起，每當這個時候，他的心中總會感覺到深深的卑微與悲哀，李晟就像是一麵鏡子，在不斷的嘲諷著他是多麽的醜陋與愚蠢。
李晟看著王大誌離去的背影，歎了一口氣。
“你不用走，該走的人應該是我，我走了，誰來照顧她？”走到門口的王大誌肥胖的身軀一震，握住門把手的手用力很大，指節發白。
“想聽我把話說完，就過來坐下，不然看著你的背影說話，太累了。”李晟道。
王大誌深吸一口氣，這才轉過身，重新走到桌前坐了下來，看著對麵的人。
李晟仰頭飲下一杯酒，吐出一口濁氣，不算英俊的臉龐上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之色：“我是什麽人，想來如今你很清楚了。昨天，我就差點死了，而之所以這樣子，就是被人算計了，不用猜，算計我的人就是昨天的那個巡城司司長，當然這個話你可能出去亂說。”
王大誌咽了一口唾沫，眼中閃過一絲震撼，昨天他以為就是普通的搶劫案，沒想到是巡城司司長算計了李晟！
“嘿嘿，現在我還沒有走出去呢，就差點喪命，以後去了真正的戰場，這樣子的危機我又能度過幾次，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李晟苦澀的笑著搖了搖頭：“我即將去的地方很危險，不適合帶著其他人…”停頓了一下“…我要離開了。”
“你要離開，你到底什麽意思，你說的雲裏霧裏的我聽不明白。”王大誌終於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你走了，老板娘怎麽辦，你說不能帶著其他人，難道你打算拋棄老板娘？”說著，王大誌已經咬牙切齒，聲音中充斥著怒氣。
“蘇潔是個好女人，很好很好的那種女人，我要是不撮合這個事，以後她恐怕要單身一輩子了。我不希望她老了的時候一個人離開這個世界，我要給她找個伴侶。”說到這裏，李晟臉上露出無比燦爛的笑容，露出八顆白色的牙齒：“你要是減了肥，重新打扮一下，應該還不錯，雖然沒有我這麽英俊，但也勉勉強強夠資格照顧她了。”
王大誌腦子發懵，心中很迷糊，完全聽不懂李晟在說什麽，但是心中卻莫名有些高興，聽李晟話裏的意思，是要把蘇潔送給他。
“首先說，我不是因為你救了我，感謝你，才把蘇潔拱手相讓，蘇潔沒有那麽廉價，我也沒有無恥。隻是通過昨天的事情，我看得出來，你還算是個好人，好人都有一個毛病就是愚蠢，這也是我看重的，我希望你能在蘇潔麵前愚蠢一輩子。”李晟慢悠悠的說著，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減弱。
“你說什麽，侮辱我？”王大誌腦子一熱，噌的一下站了起來，他本來就不服李晟，心裏有氣，現在李晟左一句他愚蠢，又一句他愚蠢，直激的他心中一團怒火瘋狂燃燒。
“不是愚蠢，是善良，是仁慈，用詞錯誤，嗬嗬，用詞錯誤。”李晟連忙笑著賠罪，說著又自斟自飲了一杯。
他翹著二郎腿，坐靠在椅子上，手裏拿著酒杯，慢悠悠的喝著，眉宇之間卻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愁。
這種氣質，讓怒氣衝腦的王大誌生出自慚形穢的感覺，頓時臉頰發紅，胸腔裏本來跳躍要湧~出來的怒火全部在這種羞愧裏煙消雲散。
他發現，自己真的比不上李晟，就算他努力的向前奔跑，也沒有一絲追上李晟的可能。
這個時候，王大誌腦子豁然清醒起來，他發現此刻最心疼的人應該李晟自己吧。李晟知道自己身處危險之中，便忍著內心的痛苦，親手把自己心愛的女人拱手送人，這種痛又有幾人能承受的住。
而且還在這裏，慢悠悠的說著，就像是一刀又一刀的刺進自己的心窩裏。
李晟應該疼的撕心裂肺，可他卻沒有悶~哼一聲，隻是在那慢悠悠的說著，慢悠悠的喝著帶著梅花香的酒水，安安靜靜的一個人。
哪怕此刻兩個人都在這酒店的包間中，還說這話，可王大誌還是在李晟的身上感覺到了一種無法言說的孤獨感。
孤零零的一個人，仿佛在天邊，安安靜靜的，如同飄蕩著的雲霧。
王大誌竟然為李晟感覺到悲哀與心痛，因為這是一個可憐人。
“哎，說的這麽沉重，嘿嘿……”李晟的臉龐上又再次露出了那種無比燦爛的笑容。
“留下吧，留下來，老家有什麽人可以接過來，好好工作。”李晟放下酒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朝著門外走去：“我感覺到自己馬上就要離開了…”停頓了許久，他的手放在門把手上，沉默了許久：“恭喜你。”
說完，李晟拉開房門走了出去，接著王大誌就在包間裏聽見李晟那得意洋洋的聲音從大廳傳了進來：“ok，老板娘搞定了，咱們王大廚經過我一番開導，終於想通了，不走了，會留下來，好好工作天天向上，咱們的店以後也會生意興隆蒸蒸日上。”
“真的？李晟你太厲害了，什麽事你都能做成功……”漂亮老板娘開心無比的聲音也緊隨其後傳了進來。
王大誌抬手堵住自己的耳朵，閉上眼睛，外麵的聲音很吵雜，議論聲嗡嗡作響，就像是油菜花裏蜜蜂采蜜的聲音。
王大誌睜開眼睛，低頭看了看自己肥胖無比的身體：“他說我減了肥，收拾打扮一下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