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菡理解徐國公的想法,隻是此案不止牽連到自己,更關係到襄王府,蘇菡無論如何都要爭取爭取。
“國公,您的心情我知曉,若是我的親人,我也萬萬舍不得再讓她受苦。可是此事到底牽連廣,非我蘇菡一條命就能了結的。徐小姐若是含冤而死,國公府和襄王府結仇,幕後之人計謀得逞。那到底是誰最得利?誰最受苦?世子方才也說了,本無意與那個位置,他大不了回到襄城不爭不鬥。可國公您呢?您的女兒就此冤死,將來那人若是真的坐上了帝位,你覺得他還能放過國公府?放過您?”
蘇菡的話說到了徐國公的痛處上。他確實很在意女兒,可他除了女兒之外還有嫡子、庶子好幾個,甚至還有一位讓他疼到骨子裏的小孫子。若真有那麽一天,害死洛兒的凶手登臨帝位,屆時官場會重新洗牌。他徐國公即便誰都不得罪,也會因為權勢過大而受到打壓,甚至他的兒孫都將受到清算。
也正式因為明白這層道理,所以徐國公希望蕭景辰能坐上帝位,也唯有和自己家族有如此親密關係的蕭景辰上位,他們徐家才有可能保有如今的一切!
徐國公閉上了眼睛,似乎在糾結著。他心底裏依然是不忍讓女兒死後遺體再受苦難,可理智上又明白此事關係重大。若是借此能打壓蜀王,哪怕讓蜀王折損一個兒子都是不容放過的機會——無論蕭景辰口頭上怎麽說,但是徐國公依然還是不準備改變擁立蕭景辰為帝的初衷。
蕭景辰看出徐國公的糾結,問道:“若是有個辦法,對遺體損傷極小,舅舅可願意一試?”
徐國公蹙眉:“怎麽說?”
蕭景辰看向蘇菡,蘇菡接過話頭道:“國公您大概也知道,若是一般的仵作驗屍需要開膛破肚,對屍體的破壞極大。但是我可以用微創的方法,隻是用細長的針管插入徐小姐的胃部,然後提取一點她胃部的食物殘液好查驗她生前吃過什麽。”
徐國公聞言頗有些不敢置信:“此法可行?”
蘇菡道:“我不敢百分百保證,但凡事當盡力而為。就比如我是醫者,即便明知徐小姐對我頗有敵意,即便知道我給她治病治好了也未必能得她一句感謝。可在看到徐小姐發病,依然第一時間站出來為她診治。無關善與惡,這隻是一個醫者的本能。即便一切從頭來過,我依然會站出來,哪怕為此惹上嫌疑,亦無悔也。”
徐國公定定地看著蘇菡,大概是想從蘇菡的話裏判斷出她話裏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
須臾他笑了,笑容悲涼卻又無奈:“洛兒曾說,她表哥為狐狸精所騙,所以一時迷了心竅。可是她到死大概也不會明白,自己到底輸在了哪裏。”
論家世背景,論容貌,徐珞都出類拔萃。可是蘇菡的這份氣度,這份睿智確實十個徐珞也比不上的。徐國公也是直到此時方才明白,為何蕭景辰會如此看中這個蘇氏女。
“你所說的微創,創口會有多大?”
蘇菡拿出了針管,“大概就是這個針紮下去的大小,若是活人隻會有些許疼痛,幾天之後傷口愈合不會留有任何疤痕。而徐小姐……她因為身體已經死亡,皮膚肌肉組織不會再愈合,會留下一個小創麵。”
“在什麽位置?”徐國公問得很仔細。
蘇菡用手在蕭景辰身上比了下:“這裏,正對著胃的位置。”
正對著胃的地方,看起來便是身體的正中心。那麽細長尖銳的針將要紮進女兒的身體……徐國公想想都覺得有些發寒。
“且容我想想,明日再回你。”他到底是心軟,舍不得讓那可憐的孩子再受哪怕丁點苦。
“明日就來不及了!”蘇菡有些急切:“晚了胃裏的食物就會分解,加大檢驗難度,甚至檢驗不出!”
特別現在沒有新式的醫療儀器,很多檢驗沒辦法做。
如果是在蘇菡曾經生活過的現代,在家屬不同意傳統屍檢的情況下,可以借助於胸腔鏡和腹腔鏡探入身體,查看內部情況。相對於傳統開膛破肚的大動幹戈而言,隻需在屍體身上打幾個洞即可完成。對於屍身體破壞極小,家屬也容易接受。
而現在,徐國公愛女情切,哪怕是微笑的創傷,他也有些不好接受,依然猶豫不決,全然沒有在朝堂上那種雷厲風行的模樣。
就在蘇菡和蕭景辰都感到有些棘手之時,一個清脆的女聲從門口傳來:“父親,兒媳可能進來?”
循聲看去,便見一個穿著喪服的年輕夫人抱著個兩歲左右的男孩站在門口。
蘇菡對她還有印象,正是當初和徐珞一同去過襄城,在襄王府小住過一段時間的徐國公的兒媳婦呂氏。而她懷裏擺著的小童,便時當日在襄王生辰宴上,不小心被果仁卡住,險些窒息的孩子。
“你來做什麽?”徐國公雖然語氣不善,但是當目光落到孩子身上時,眼神到底還是柔了柔:“是帶東兒來看他姑姑最後一麵的嗎?東兒尚小,過來給姑姑磕個頭即可,勿要走進,免得受驚。”
呂氏應了一聲“是”,而後抱著孩子進來,在棺材前放下孩子,叫他跪拜磕頭。小小的孩子還不知死為何意,即便跪拜依然仰著頭好奇地東張西望。
跪拜完畢,呂氏就將孩子交給身邊的奶媽抱走,她衝著蕭景辰福了禮,蕭景辰還禮喊了聲:“嫂嫂。”
呂氏的目光又轉向蘇菡:“在襄城之時,多謝嘉禾亭主救了東兒。當日我被嚇壞了,未來得及向你致謝。事後雖然備了禮,送給你家小姐和你各一份。但依然不足以表達心中感激。”
她口中的“你家小姐”自然是指郭清兒。那個時候蘇菡名義上還是郭家的奴仆,呂氏要感謝,自然要通過郭家。隻不過謝禮一到郭家便如石沉大海,蘇菡可是連點水花都未成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