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發病
蕭景辰努力地回想了下隆安帝過往至今的情況，道：“對！是太子薨逝後那一年他忽然就白了許多頭發，我父親當時還感歎不已。再後來，我每年入京見他的時候，就明顯感覺他比之前老了許多。那時候也沒多在意，而他身邊的人，也絕對不敢說他老。更多的卻是恭維，哪怕是真的老了，還有一句老當益壯等著。其實人的認知會被周圍人所影響，當所有人都異口同聲地說你年輕時，哪怕鏡子裏的自己已是滿頭白發，也絕不會認老。所以，他自己可能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自己意識不到，旁人也如蕭景辰一般，隻以為他是為國操勞、為子神傷，才顯出垂垂老矣之態。於是真實情況就會被忽視、被掩埋。
蕭景辰捏了捏拳頭：“若真是如此，那鄭子澄死定了！”
蘇菡勾了勾唇角：“何止是鄭子澄，那個人也時日無多了。”
長期服食山絲苗，後果很嚴重，嚴重到足以致命。
此時，皇宮裏的隆安帝一改往日聖明君主的模樣，雙手按著腦袋又吼又叫：“鄭子澄呢？鄭子澄怎還未到？朕不是宣他來嗎？為何還不來，想要朕活活疼死嗎！啊？啊？”
吼叫間手臂一揮，將案幾上那套名貴的瓷器掃落在地，碎成了一片。其中一個花瓶直接砸到了一個宮女的頭上，血水汩汩而出。她也顧不得疼痛，立刻就跪下來瑟瑟發抖。卻又被隆安帝一腳給踹開——他是有武功在身，又在癲狂狀態，一腳之力，直將那宮女踹的倒飛出去，撞到了殿內威武的盤龍漢白玉柱上，當場就沒了生息。
周圍的宮人們全部跪伏於地，噤若寒蟬，生怕隆安帝會遷怒自己。
其實隆安帝身邊的宮人最近幾年更換的很頻繁，有的是在隆安帝發瘋的時候被誤傷致死，有的則是被遷怒處死。人命在帝王的眼裏本就不算什麽，而在他發瘋的時候，有時候隻純粹是用來泄氣。
在外人麵前，隆安帝無論是仁慈的，還是刻薄寡情的，至少是個正常的人。
而在這些宮人眼裏，隆安帝發病的時候就成了魔鬼的化身。偏偏他們逃不得、躲不得，隻能祈求能逃過這一劫。
其實早些年的時候，隆安帝發病還沒有這麽頻發，一年兩三次，可是近幾年，卻已經慢慢演變成了一個月一次。這個月甚至已經是第二次了！
在隆安帝暴怒之下，又打傷了兩個太監之後，鄭子澄才慌裏慌張地來了。
也隻有這時，宮人們才如蒙大赦，慌裏慌張地撤走——陛下看診服藥期間是不許旁人在側的。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鄭子澄來不及行君臣大禮，急忙掏出一個小瓶子，還不及倒出丹藥，就被隆安帝一把奪過，迫不及待地將瓶口對著嘴巴。小瓶子裏滾出了一粒丹藥，幾乎是一瞬間就被他吞咽下肚。
小瓷瓶子骨碌碌地滾落在地。隆安帝彷佛如一灘爛泥一樣癱軟在地，他臉上的暴戾之色已然消失，慢慢渙散開來，很快就露出了愉悅之色。周圍明明什麽都沒沒有，他卻好像聽到了天籟之音，迷迷離離、悠悠揚揚，在腦海環繞不去……
這也是為什麽隆安帝不喜旁人在他服藥期間在側。他這種放鬆到極致，以至於慵懶的如一灘爛泥的樣子怎能讓宮人看見呢？
除了鄭子澄，沒有人知道那個高高在上，呼風喚雨，掌管著整個大周朝帝國的男人，居然也會有這樣頹廢的一麵。
鄭子澄看著隆安帝這樣，其實心裏也很惶恐。
早些年，他好不容易才獲得了隆安帝的垂青。但是他也知道自己醫術平平，不足以獲得帝王長久的眷顧。那個時候他一直在研製丹藥，他從古籍裏發現了一種叫山絲苗的神奇植物，加入丹藥服下後，能改善體質，還能帶來巨大的精神愉悅感。
那段時間，隆安帝因為太子的事情，長時間無法安睡。普通的安神湯根本無效。
隻有鄭子澄的丹藥能讓他陷入甜美的夢境中，讓他獲得一刻的安寧。也讓他精神、食欲都便好。
那時候，隆安帝誇鄭子澄是神醫，能力不在蘇茂之之下，並且讓他做了醫正。
鄭子澄也以為自己天縱奇才，居然能發現山絲苗這樣的東西，煉製成了神丹妙藥。
可是很快，他就發現情況不對勁了。
山絲苗的副作用漸漸凸顯出來。在帶給隆安帝神清氣爽的同時，也在透支著他的健康。
隆安帝衰老的日漸嚴重，旁人都以為是案牘之勞造成的，唯有鄭子澄知道罪魁禍首就是山絲苗。
更可怕的是，這個東西是有癮頭的。起初，三天不服藥，隆安帝就渾身如被蛇蟲鼠咬。再後來就演變成了每天必須服藥，甚至後來還產生了嚴重的頭疼。伴著每次發病的次數越來越多，隆安帝的脾氣也越發暴戾，身邊的太監宮女都已經換過好幾茬了。
而今日……今日一早鄭子澄就給隆安帝服用了丹藥，怎麽他又發作了呢？
鄭子澄惶惶不安地站起來，正準備退出去的時候，隆安帝呢喃般的聲音突兀地傳來：“鄭卿……”
鄭子澄後退的腳步被那一聲喚給釘住了，他愣了一瞬，急忙跪下：“陛下，臣在！”
隆安帝睜開了眼皮，想起來，卻覺得通體虛軟，真想一直躺在，在迷幻的夢境裏留戀不去。
可是忽然有一瞬間，他意識到了不對。彷佛是一直渾渾噩噩的思緒乍然清醒，想到了問題的關鍵：“鄭卿，你給朕的丹藥到底是什麽？”
那一瞬間，鄭子澄的心彷佛被掐住了，險些要停止跳動。不過很快他就平靜了下來，用一貫以來的說辭來回答隆安帝：“稟報陛下，臣給陛下服用的是寧心丹，能讓心緒寧靜下來，亦有消除疲勞之效。”
他殷勤地膝行上前扶起了隆安帝：“陛下，您總是為國事操勞也該注意注意自個的身子才是。您應該多放鬆放鬆，如此頭疼之疾也不會如此頻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