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出獄
“陛下,下官還有一事相求。下官的心上郎君和幹女兒現下都在刑部大牢裏,希望陛下能將他們釋放。”
隆安帝動作一頓,猛地瞪著蘇菡,“蘇菡,你休要不知好歹!朕已然允了不提你和東兒的婚事,還給你加官進爵,你當好之為之,不要被男女情事蒙蔽了雙眼,連你父親的死都忘記了!”
蘇菡毫無畏色,據理力爭:“不管陛下手裏握有什麽樣的證據,但是下官不相信襄王能做下那樣的事情。您是他的手足兄弟,應該了解他的為人如何。太子之事,已無力挽回,難道您不怕襄王也是被人陷害的?”
“住口!”隆安帝怒吼著。
蘇菡所言,他不是沒想過。所以他初衷是召襄王來京都,可是襄王寧可****也不肯來見。豈非是心虛?不論是不是心虛,他已經認定了襄王有罪,且襄王也因此而死,他就不能讓他無罪。否則……否則他豈非要再承受一次害死手足之過?
蘇菡沒有被他暴怒的樣子嚇退,反正事已至此,無論如何,都該說下去:
“退一萬步而言,即便襄王真有罪,那阿辰也是無辜的。五年前,他還尚未成年!陛下您說過,您曾經將他視為最疼愛的子侄,那這些年的感情也不是假的。難道您真要他死?”
隆安帝冷笑:“太子死後,朕就再無至親至愛之人!兄弟尚且可以反目成仇,何況是叔侄間?”
蘇菡道:“但是下官有摯愛之人!如是連摯愛之人都不能護住,那麽人生何趣?死又何妨?”
對比隆安帝的暴戾,她說話的時候笑意盈盈,用最輕盈的語氣說著最沉重的生死。
一個人若是連死都不怕了,那麽皇權威逼又算得了什麽?
她不怕死,但是隆安帝怕。
越是登臨高位,擁有一切的人,越是懼怕死亡。這些年來,隆安帝那麽地信任著鄭子澄,就是迷信他的丹藥能讓自己日漸垂老的身軀煥發活力。
他有後宮佳麗三千,且每年都還在不斷充盈!
他有無上的王權,呼風喚雨、生殺予奪!
他是人間帝王,掌控著整個大周帝國!
可若是離了人間,他就什麽都不是了……
“陛下,反正您也要製衡襄王手下的兵馬,暫時不能動阿辰,何不就送下官一個恩德?下官感念隆恩,給陛下醫治的時候也更加用心。”
話裏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你答應了我就給你治病。你若不答應,那就對不起了,我寧可死也不會在給你藥。
當然這樣的交換條件是蘇菡認為隆安帝能做到的最大的讓步。若是提的條件太過分,比如放蕭景辰會襄城,讓他有起兵造反的機會。那隆安帝是萬萬不會答應的。不但不會答應,且還可能以蕭景辰或者永悅他們的命來要挾蘇菡。畢竟,刑部不是虛設,有的是酷刑折磨人。
所以,即便是談條件,蘇菡也是各種權衡之後才提的。建立在,知道隆安帝暫時不會殺蕭景辰,但是又不會放虎歸山的前提下。
隆安帝平了平呼吸,忍下了憤怒,再看向蘇菡時候,眸光已溫和了不少:“既然你能給朕治病,朕當日不會虧待你。朕……答應你!”
在那一句話落下的時候,蘇菡高高懸起的心落了地,拳頭也在緊張之下,一直緊握著。
和隆安帝對峙的時候,她其實並不似表麵上那麽平靜。她很怕隆安帝再度發瘋,一瘋起來就不顧後果地殺了蕭景辰。
好在他還有理智在,知道權衡利弊。
隆安帝隻所以會答應,心裏也是計較了好一陣子。首先,正如蘇菡所言,襄王舊屬還在蠢蠢欲動,他不能那麽快讓大周麵臨兵亂。他不在乎底下人的生命,可是怕真亂起來,其他的藩王也會趁機作亂直逼京都。
而對於蘇菡,他當然也不可能完全放心。但是目前的情況,他又不得不用蘇菡,甚至連之前說過的冥婚都隻能被迫打消。
而蕭景辰無疑就是蘇菡的軟肋,把那兩人綁在一起,相互牽製倒是不錯的主意。
隻不過隆安帝到底是皇帝,被如此逼迫,實在不甘。他不甘,自然也會使些別的手法來折騰人。
蘇菡從皇宮裏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了。她在離開之前,又給隆安帝熬製了一副湯藥,看著他喝下,然後出宮直接去了刑部。
到了刑部,一亮出隆安帝的聖旨,蕭景辰和永悅,並那些王府的下屬都被釋放了出來。
被關押了一天一夜,蕭景辰的精神倒還好,隻是眼眶紅腫,想來是因為襄王之死而偷偷落淚過。
在進牢房之前,蕭景辰穿得是寶藍色鑲著金邊的衣袍。京都衛來得太倉促,下獄之前也沒有給他更衣的時間。
到了牢房之後,他就脫去了外頭的華服和貴冠,隻穿了素色的裏衣,以此給襄王服喪。
非但是他,襄王府裏所有的侍從被關押入刑部大牢後,也都如蕭景辰一般,自發地脫去顏色鮮豔的外服,隻穿素色的裏衣。
隻有永悅因為年紀小,怕她冷,依舊穿著原來的衣裳。小家夥雖然還不懂事,可被關進黑黑的牢裏一天一夜,她明顯感覺到環境不對,氛圍不對。受到了驚嚇,一直縮在蕭景辰的懷不敢亂動。
此刻看到蘇菡,立刻就癟了嘴,一副委屈的要哭不哭的模樣,伸著手,可憐巴巴地求抱抱。
蘇菡忙將永悅接入懷裏,用力地親了親,然後抬眸對蕭景辰:“走吧,我來接你回去。”
從前的從前,都是她遇到事情,然後他出手相助。
從未想過有這麽一天,她會在他最落魄的時候,抱著他的孩子,接他出牢房。彷佛他們就是真正的一家三口,親密無間的親人。
蕭景辰因為喪父而抑鬱悲傷的心情也舒緩了不少。他勉強擠出了一絲笑:“我一直在等你來。”
他知道她手上握有隆安帝的藥,能起到一些牽製作用。也知道,她肯定會來救自己。即便在牢裏,他一點也沒有為自己過多擔憂,隻是後悔沒有早點發現隆安帝的殺心,早點回襄城救父親。
現在父親已死,他隻能強作鎮定,為自己和身邊的人而振作。
蘇菡讓人給他牽來了馬。
蕭景辰看了眼那個牽馬的侍衛,他身上穿的是京都衛的鎧甲。目光再往後移,就看到蘇菡的馬車後麵跟一溜足足好幾百人的京都衛。
蕭景辰忍不住挑了挑眉頭,道:“想當初我做世子的時候,在襄陽城裏縱橫,也沒有帶這麽多侍衛招搖的。你如今倒是很排場啊!”
蘇菡笑說:“沒辦法,我如今身份貴重得很,不容有絲毫閃失,自然出入都得如此招搖。還好他們都是吃皇糧的,用不著我出錢養活。”
侍衛已經將馬牽到蕭景辰麵前,請他上馬。
蕭景辰對蘇菡道:“我不喜歡太多閑人,今日就不騎馬了,陪你坐馬車吧。”
一進到馬車裏,蘇菡就拿出了一套喪服遞給蕭景辰:“臨時買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你且先穿著。”
大周的風俗:父死,子當守喪三年,服喪服至少要七日。蕭景辰現在還穿著裏衣,雖然勉強是那麽個意思,但到底還是太單薄了。
蕭景辰穿上了喪服。蘇菡怕他冷,又塞了個湯婆子給他:“暖暖吧。”
蕭景辰沒有拒絕,看了眼她頭上裹著的紗布,眸光中露出幾分心疼,道:“給我講講你進宮的事。”
蘇菡拿出了糕點,一邊喂永悅,一邊問蕭景辰:“你可知道他為何突然對襄王府發難?”
蕭景辰道:“我在刑部的牢裏也仔細想過了。他這些年雖然一直都在打壓各大藩王,消減其勢力。但是對我們襄王府一直還算不錯,甚至有時候連我都分不清楚,他對我到底是真心的喜愛,還是隻是作態給我父親看。也是因為如此,我萬萬沒有料到他會就那麽促不及防的對我們下手。王英對我父親說的,皇帝恨我父親,到底是因何而恨?我們襄王府到底哪裏得罪了他,讓他一點情麵都不顧?”
“事關聖賢太子,莫說是兄弟子侄,即便是先帝也不容情。”
蘇菡遂將隆安帝告訴她的皇家隱秘給蕭景辰說了一遍。
蕭景辰聽完連聲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父親怎麽可能會做那樣卑劣的事情?以他當年在皇爺爺心裏的地位,他當年如是有心爭皇位,早沒有那人的份了!即便就這幾年,因為太子之位懸空,諸王紛紛意動,也隻有我父親毫無垂涎之意。我乃是他唯一的兒子,他如有什麽想法,不可能避過我。事實上,如若我們襄王府要爭,也不會是如今這般被動的局勢。”
蘇菡道:“但是皇帝並不如此想。主要也是因為聖賢太子乃是他的逆鱗,一旦觸及,就會喪失理智。他認定了人心會變,當初不想爭位,不代表如今不想爭。所以用毒計離間父子間的感情,最終導致太子一家三口慘死。他是皇帝,哪怕自己有錯,也要在事後給自己犯下的錯找個理由。好讓自己事後想起來,不那麽自責,不那麽內疚。”
蕭景辰思忖道:“若此事非我父親所謂,那麽也就意味著還有一雙幕後黑手,在主導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