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帝王之情
隆安帝到底年少，還有幾分少年人的衝動，一時沒忍住，抬手就給了蕭光霖一拳。
蕭光霖懵了一下，大約沒料到平時那個打不還口罵不還手的慫包居然敢對自己動手，而且力氣還這樣大。
他頓時大惱，嚷了一聲：“給我打！”
幾個皇子一起圍毆隆安帝。隆安帝自然是雙拳難敵四手，很快就被打趴下。
蕭光霖一腳踩上他的頭，惡狠狠地道：“一個賤胚，也配和本皇子同處一個屋簷下？不怕告訴你，那釵子就是本皇子讓人拿的。就是要捉弄你，就是要你不好過！”
隆安帝的頭被踩在地上，整個臉都埋進了潮濕冰冷的泥裏，直到現在他都清晰地記得當時泥土的腐臭味，和口鼻被泥巴堵住的窒息的感覺是如何的絕望。
在最最他絕望而無助的時候，一個晴朗略帶急切的聲音傳來：“你們在幹什麽？快鬆開腳，否則就要出人命了！”
蕭光霖道：“走走，這事與你無關！”
蕭光裕卻一把推開了蕭光霖，將隆安帝攙了起來，然後怒不可遏地道：“都是兄弟，你居然下此狠手，可見心腸惡毒至極！我要告訴父皇！”
蕭光裕是真正的天之驕子，他的母親是先帝心頭的白月光，且出身高，背景強大。一直都是先帝最喜愛的兒子，蕭光霖即便嫉妒，可也擋不住那一句：“我要告訴父皇！”
蕭光霖哈哈一笑：“兄弟間開玩笑罷了，並無惡意。”
他拎著隆安帝的衣領，裝模作樣地幫他拍身上的泥沙：“光庭，你說呢？”
如果是以前，隆安帝肯定要幫他兜著，以求得安寧，但是這一次他不願意了。
“你把我母親的遺物還給我！那個釵子，既然你承人是你拿去故意來作弄我的，現在我也被你作弄了，且差點被你踩死，既然你目的達到了，便把釵子還給我！”
他是個聰明的人，也知道蕭光裕的為人不錯，有這個機會斷然不會輕易放棄。短短幾句話，便把前因後果都說明白了。
果然，蕭光裕這個真誠熱血的少年一聽，立刻氣憤不已，當即就帶著隆安帝去見了先帝。
先帝雖然不太關心皇子之間的小打小鬧，但是最看不得兄弟間的殘殺，也最害怕自己的兒子會手足相殘。聽聞蕭光霖差點把弟弟給踩死，且還是用了偷釵子這樣低端卻惡劣的手段。
先帝大怒，打了蕭光霖三十板子，關一個月禁閉。他的母妃聞訊而來，本要為兒子請求，先帝一見他更加惱火，數落她教子無方，刻薄養子，降級為嬪。見隆安帝年紀已大，另辟居所，不必再寄人籬下度日。
也是在這之後，隆安帝的境況一步步好轉，也慢慢開始脫穎而出，得到先帝的賞識。
而這一切，都是和襄王蕭光裕密不可分。也是因為如此，隆安帝兄弟眾多，可隻有襄王蕭光裕是被他內心深處認可的手足。在後來的很多很多年，即便自己已經登臨帝位，依然喜歡在藩王回京的時候，單獨宣召蕭光裕，秉燭夜談，一如過去。
隻是如今，蕭光裕灰飛煙滅，他心底的最後一絲感情也被掐斷。
“救命啊，娘親救救我！”福憐公主的哭聲將隆安帝的神思拉回。
他恍然回神，看到的是自己的兩個女兒在扭打。不對，確切的說是一個女兒在淩辱毆打另一個。
那個被按在地上欺辱的福憐公主，可不就像極了當初的他。可是那時候，他幸運地遇上了蕭光裕。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抬頭張望，隱隱希望也有個像蕭光裕那樣的人能出現救下福憐公主。
可惜，四周空空如也，除了他和身後沒有他命令輕易不敢出聲的奴才，再沒有旁人。
那一瞬間，隆安帝的心空落落地疼了起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是真的失去了唯一兄弟，那砍斷手足的痛，後知後覺卻痛徹心扉。
“賤人，還敢喊娘親？你的賤人娘親福緣淺薄，早就死得無影無蹤了。現在，我是尊，你是卑。就算你此刻死在這裏，也沒人在意！”
福善公主，隆安帝對她印象不錯。
過往，每次福善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總是一副溫婉柔善的模樣。
可如今，隆安帝看到的卻是這個女兒潑辣狠毒的一麵，像極了當年的蕭光霖。
蕭光霖在隆安帝登基後沒多久，就悄無聲息地死於一場山體滑坡。因為隆安帝忘不了他從小帶給自己的欺辱，忘不了被踩在泥裏，差點憋死的感覺。所以，他讓蕭光霖被巨量的泥土活活掩埋。
隆安帝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眸光裏隻餘下了狠戾。
“住手！”他終於開口了，在福憐公主差點被打死之前。
福善公主怎麽也沒想她們的父皇會突然出現在此，驚慌不已地跪拜磕頭。
隆安帝看也不看福善一眼，徑直走到了福憐公主身邊。
福憐畏縮恐懼之下，居然忘記了行禮。
隆安帝摸了摸她的頭，然後一聲不響地走了。
不多久，小全子過來宣布了隆安帝的旨意：“……從今日起，福憐公主寄養於皇後宮裏。董貴妃為母失德，降為美人。福善公主狠毒刻薄，送去白雲庵靜心思過。”
過去和現在，有時候也會無意識地重疊。
即便是隆安帝這樣薄情的帝王，可也不會眼看著女兒手足相殘。無形中，他替代了當年的蕭光裕，解救了福憐公主。
從後花園裏回來之後，隆安帝心事重重，屏退了所有的宮人，一個人在禦書房裏枯坐。
直到暮色四合，禦書房裏漆黑一片。小全子大著膽子悄悄進來：“陛下，您已經在此枯坐一天了，午膳都沒用，晚膳可不能再耽誤了。龍體要緊啊！”
良久之後，黑暗裏傳來隆安帝一聲低低的歎息。
“小全子，你說朕是不是錯了？”
小全子一愣，根本不明白隆安帝說的“錯”是指什麽。這也是他當值多年頭一次聽到隆安帝用這樣的語氣，說這樣的話，一時惶恐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