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安的什麽心

  冬日寒冷,空氣都仿佛能將人凍結了,墨色在廂房裏找了一圈,卻是沒有找到江畫意。


  床褥早已經涼透了,想必離開有好一會兒了。


  正出門去尋。


  “大小姐還沒有收拾好嗎?”


  站在廂房外等著的一行人裏,四個婆子,八個小廝。


  一個看起來約莫是為首的矮胖婆子忍不住問道。


  清心寺在京城城郊,距離京城並不遠,小姐為母守靈三年,到了回家的時候,竟隻有這點陣仗,墨色蹙了蹙眉。


  當初江畫意的母親是定北侯府的嫡出小姐,雖然嫁了已有正妻陸憲的大將軍江儀予,但也被抬為了平妻。


  算起來,江畫意也是江家的嫡出大小姐。


  墨色看了一眼有些不耐的矮胖婆子,冷聲道:“大小姐的事,也輪得到你們這些下人來置喙?”


  矮胖婆子王嬤嬤是江儀予的正妻,當今皇後陸明嵐的親侄女,因受皇後和建文帝的寵愛,被封為宜安郡主的陸憲的親信。


  因在陸憲處得寵,因此在將軍府也算是地位高崇,還從來沒有人敢這麽斥責過她。


  若對方是江畫意,倒能忍了這口氣。


  但隻是江畫意身邊的一個小小的丫鬟,又在這麽多人麵前,王嬤嬤的臉瞬間就拉了下去。


  “身為大小姐的貼身丫鬟,墨色姑娘出言之前理應三思而行,你我身份不過都是下人,姑娘又有什麽資格教訓我?何況我是奉了將軍和夫人的命令來清心寺接大小姐,若是出了差錯,你我都擔待不起。”


  王嬤嬤畢竟是陸憲的心腹,雖然被墨色氣到了,說起話來也依然是滴水不漏,甚至擺出了將軍和夫人的名號。


  墨色一向沉穩持重,此番也是因為著急江畫意突然不見,又因江家對江畫意的不重視而生氣,才讓王嬤嬤抓住了話柄。


  心裏不由責怪自己,如今宋玫虞早已離世,宜安郡主又向來不喜江畫意。


  大將軍一向不管內宅之事,今日的一切安排,想來都是宜安郡主的手筆。


  大小姐回了江家,今後的日子可以說是舉步維艱,自己說錯了話,若為她招來不好的影響如何是好。


  “嬤嬤是該擔待不起,外人若知你奉命來接將軍府的嫡出大小姐回府,便隻有這些人,這般安排,就不怕累及母親聲譽,說她薄待於我?”


  隻聽得一道微涼的聲音傳入耳畔,眾人回頭,隻見一個女子和一個穿著袈裟的僧人並行著走了過來。


  女子蛾眉如霧,眼亮若星,麵若桃花含笑,此時唇角微勾,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觀之可親,但目光中的銳利寒光卻是讓接住她視線的幾人都忍不住一怵。


  “姑娘,你來了。”


  墨色一看見江畫意,心裏的緊張就立刻慢慢消散。


  江畫意身上總是有這樣的力量,能夠讓人平靜安和下來。


  “嗯,在清心寺三年,多虧有住持的關照,離去再是匆忙,也當與住持說一聲。讓諸位久侯,倒是我的不是了。”


  江畫意對著墨色笑了笑,算是安撫,然後轉向送行而出的住持。


  清心寺的住持慈安大師麵容慈祥,整個人氣度寬順平和,見江畫意堅持行了半禮,笑著點了點頭離去。


  江畫意此番話是在向墨色解釋,也是在向王嬤嬤一行人解釋。


  一身素淨的白衣,外披一件白狐狸毛的大氅,明明隻是一個十四歲的姑娘,整個人的氣場卻莫名強大。


  王嬤嬤口稱不敢,心裏不由得一緊,江畫意年齡不大,身上這般氣場,便是與宜安郡主相比,也不遑多讓。


  剛剛那番話,更是說得滴水不漏,又暗藏鋒芒。


  明明知道此番行程是宜安郡主的安排,她卻偏偏隻提了自己安排不周,若是自己不接下這頂帽子,便扣在了宜安郡主頭上。


  這清心寺的三年,當真能如此改變一個人?


  王嬤嬤不由得又朝江畫意看了幾眼。猶記得當初宋玫虞之死,這位可是不依不饒把將軍府鬧了個天翻地覆,還惹怒了大將軍。


  雖然鬧成那樣,最後也隻是來清心寺為生母守靈三年,就什麽罪責也沒有了。


  “怎麽,莫非我臉上有什麽花兒不成,這般盯著?嬤嬤平日裏在母親那兒,也是這般大膽嗎?”


  江畫意眼眸淡淡地看了王嬤嬤一眼,卻是把王嬤嬤嚇得一個激靈。


  她本是宜安郡主的奶娘,宜安郡主嫁到將軍府後,便跟著一起到了將軍府。


  對於自己的奶娘,宜安郡主十分尊敬和喜愛,一向在下人麵前給足了臉麵,連大將軍也會給幾分薄麵。


  可江畫意對她並不會格外優待。


  相反,若真鬧到大將軍處……


  王嬤嬤忙垂下了視線,道:“老奴許久未見大小姐,大小姐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比三年前更加美貌動人了,老奴一時看直了眼,還請大小姐寬恕老奴無禮。”


  王嬤嬤臉上強裝出了一臉惶恐和恭敬,暗暗咬牙,本來是想滅一滅這丫頭威風來的,如今江畫意半點沒受影響,她自己的威風倒是當著其他下人的麵都給滅沒了。


  一時什麽心思都熄了,隻想快些把人接回去好交差。


  先伏低做小,回去再做打算。


  誰知江畫意輕笑了一聲,隨即才道:“我在清心寺為母親守靈祈福,齋祀三年,嬤嬤說我更加美貌動人了?”


  說到最後,麵色已冷了下來。


  墨色慣會看眼色,江畫意話音剛落,一個眼刀就掃了過去,目光中竟也隱隱有了一分氣勢。


  “人人都知我們姑娘在為夫人守靈,便是折壽為夫人祈福也心甘情願,這般汙蔑我家姑娘,是安的什麽心?!”


  王嬤嬤心頭一驚,才反應過來自己隨口一句竟拍到了馬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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