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放下
“不知閣下是？”
白嶽樺行走江湖多年，練出了一身的敏銳能力，宋正華一出現，他便在宋正華身上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威壓。
這個人，與那一日在漢城見到的老者一般，具有可怖的實力！
借著問話，他的腳也緩緩往後移。
一個起身，便是對著旁邊的流觴羽喊了一聲“跑！”，然後，便是足尖一點欲走。
“定北侯府——宋正華。”
卻是聽得外祖父厚重的聲音響起，江畫意隻感覺自己手上拿著的碎月不知何時朝著兩人扔了過去。
碎月乃玄鐵所鑄，可謂是身體小力量大，再加上宋正華內力深厚，速度極快，白嶽樺一個不留神，竟是被宋正華一條鎖鏈擊倒在地。
一口鮮血從喉間噴出，白嶽樺眉頭緊皺，麵色扭曲，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而流觴羽也虛弱至極地躺在地上，宋正華看了他一眼，然後看向了一旁的江畫意。
江畫意朝著宋正華眨了眨眼睛，“外祖父，我在書上塗了毒。”
流觴羽聞言麵色一擰，不知是覺得自己慶幸躲過了宋正華那實打實的一擊，還是被江畫意這突然的反轉所懾。
江畫意早知道自家外祖父實力不凡，畢竟定北侯府延續至今，被封為定北侯的人大多戰死沙場，而她外祖父憑借一身能力不僅守衛北疆數年，如今還能回到帝京以待壽終正寢，可見實力。
隻是，看到外祖父這一擊就將白嶽樺打成了這樣，江畫意還是被震驚到了。
但是，震驚歸震驚，江畫意還是緩步上前，從流觴羽手裏輕輕鬆鬆抽回了書。
宋正華見江畫意拿回了書，一個瞬移往前，手掌一出，便要朝著白嶽樺拍下。
江畫意一驚，忙道:“外祖父，留他們一命吧。”
宋正華卻是淡淡掃了江畫意一眼，仿佛是知道江畫意的心思一般，聲音如破竹般沙啞:“他們不會背信棄主。”
江畫意應了一聲，看著兩人，卻是並沒有說話。
宋正華目光依舊淡淡:“你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你。”
江畫意站在原地，看著地上的兩人，流觴羽一臉虛弱無力，似乎連一個表情都做不出來了，而白嶽樺更是狼狽，嘴邊全是血，見江畫意望過去的時候，還扯出了一個狼狽卻可怖的笑容。
江畫意搖了搖頭:“那也別殺，反正，一個中了我的毒，一個挨了外祖父一掌，也算是回報了他們。”
白嶽樺聽著江畫意的話，卻是冷笑了一瞬:“婦人之仁。”
他在江湖多年，心黑手狠，深知斬草除根的道理，這江畫意果然是女子，這點道理都不懂，怪不得是深閨大小姐。
江畫意卻隻當沒聽見似的，她緩步走上前，然後將兩人一手提一個，一個躍身，便是將兩人扔出了定北侯府。
將兩人扔下的時候，江畫意淡淡道:“我精習毒術，下次再來，記得找個懂毒之人。”
說完這句話，江畫意便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隻留下兩個人在風中麵麵相覷。
江畫意看著冷漠，心卻並不是那麽冷漠，而且，她也知道宮商角徵羽幾人雖是紅玉閣之人，卻隻是掛名在紅玉閣。
他們一向出任務隨心所欲，不管命令，隻管自己喜惡。極少濫殺無辜，雖有惡名，卻不是真正的惡人。
況且，她跟幾人沒什麽深仇大恨，要她就這樣殺了幾人，她心裏還不能說服自己。
回了院子裏，江畫意又將珊瑚給搬回了住處。
白嶽樺下的迷藥並沒有摻毒，他們明天就會醒了，江畫意知道此事，便也沒有給院子裏的人弄解藥。
隻是回過頭再去看院子裏的外祖父時，江畫意卻是動了動嘴唇，不知道說什麽。
她也不知怎麽跟外祖父介紹。
宋正華看了江畫意一眼，一雙眼睛因為上了年紀有些聚不了光，江畫意卻覺得外祖父像什麽都知道似的。
“奎陰心法，練到第幾重了。”
卻是聽得宋正華突然開口道，江畫意立刻依言答道:“第二重。”
聽了江畫意的回答，宋正華一直沒什麽變化的臉色微微動了動，似是想說什麽，動了動嘴唇，又沒說。
最後，隻是道:“此心法不好掌控，若有疑惑，便記得找我。還有那些人，不必擔心，隻要有我在，他們就不敢再進我定北侯府了。”
這一句話說完，江畫意的眼淚卻是忍不住盈上了眼眶，悶悶地點了點頭，她心裏已經了然，外祖父定是什麽都知道。
江畫意嘴唇動了動:“外祖父……我……”
宋正華卻是打斷了她:“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尋仇也罷，放下也罷，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老了，沒什麽能幫你的，隻是想告訴你，那背後之人實力非凡，你切記萬事三思而行。”
江畫意卻是立刻抬起了眼睛，看向外祖父，問道:“外祖父知道凶手是誰嗎？”
見宋正華搖了搖頭，江畫意的目光緩緩暗了下來。
宋正華卻是看了江畫意一眼，歎了一口氣，“你母親當初離開，沒留下一點線索，便是怕我們尋仇。”
頓了頓，宋正華道:“剛開始時，我有想過尋仇，可是日子一長了，我便想起了玫虞離開之前曾經說過的那句話。”
江畫意怔怔開口，“我娘說了什麽？”
難道，母親離開時便預料到自己可能遇害？
宋正華蒼老沙啞的聲音如風中破葉，傳入江畫意耳畔，江畫意卻是怔了怔。
宋正華道:“她說，冤冤相報何時了，與其活在仇恨中，不如珍惜當下。”
江畫意聽了，卻是抿了抿唇，“可她自己不也是沒放下仇恨嗎？”
“對於她來說，那是解脫，而你不一樣。”
宋正華看了江畫意一眼，眸中晦暗不明，“她愛極了白崇，失去了白崇，這個世界於她來說毫無意義，於是將你撫養成人後，她便決定離開了。”
如果幾個月前宋正華對江畫意說這句話，江畫意可能還無法理解，而現在，江畫意聽了，卻是沉默了。
她對蕭少晗的喜歡並沒有那麽深，可是她卻見到了那麽深的感情，珂情自廢一臂也不殺君燁，宋無塵離開家人去尋瀾櫟的深情。
也許這些感情都有各自的不同，但是，江畫意卻是能理解母親了。
有的愛人，他們並不是分別的，而是完整的一體。
沒有了對方，他們便會活不下去。
她們骨子裏也流著同樣的血液。
江畫意自小對人缺乏信任，可一旦付出信任，卻是赤誠熱忱，滄海桑田不變。
江畫意自小冷情，卻十分珍惜別人對她的每一份好。
你給我一支梨花，我必許你千樹萬樹梨花開。
於是，當蕭少晗一次又一次向自己展露善意的時候，江畫意也不可抑製地動心了。
“外祖父，我明白了，我會珍惜自己的生活的。”
江畫意目光緩緩恢複沉靜，看著宋正華，坦露心跡道。
這一刻，之前的那些執念，仿佛都釋懷了。
不報仇不是懦弱，報了仇也不見得就得到心理安慰了。
反正，仇恨並不該是決定生活的念想，珍惜現在的生活縱然重要，但不忘仇恨，才可砥礪前行。
江畫意的心中，已有了自己的答案。
不偏不倚，才是最好的答案。
“一旬後的年宴，你好好準備一下吧，屆時，魏王和魏王妃也會回帝京。”
宋正華話音一轉，提及了今年宮中舉辦的年宴。
江畫意聞言臉忍不住紅了紅，她自然明白，外祖父說的是什麽意思，魏王夫婦在藩地就藩，一年才回帝京一次，這也是他們相看兒媳的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