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蘇醒
從江畫意替建文帝施針開始，福寧殿的一幹人等就都被請了出去。
到現在，距江畫意替建文帝施針開始，已經過了整整一個時辰了！
而要來探望建文帝的官員們，也被請走了一撥又一撥了。
韓王不停地在福寧殿前踱步走來走去，眼看時間一點一滴流逝，韓王僅剩的一點耐心似乎也被耗盡了，看向福寧殿，韓王惡狠狠出聲道:“這個江畫意，怎麽這麽久都沒有出來，李銳，你快進去看看！”
李銳聞言額角不由得滴下了一滴汗，道:“韓王殿下還請耐心等待，江姑娘正在施針，進去唯恐打擾了她。”
“等等等！這都等了多久了！”
韓王聞言，怒目看向李銳:“我就說那小丫頭沒什麽用，你們一個二個都相信他……”
韓王不敢直接對著崇德皇後和魏王世子大吼大叫，這氣便是撒到了無辜的李銳身上。
魏王聞言，眉頭輕輕皺了皺，深幽的眸子裏動了動，卻是什麽都沒有說。
他亦不知道江畫意醫術如何，而現在，心裏更是起了一絲懷疑。
江畫意，她真的能救醒父王嗎？
蕭少晗淡淡瞥了韓王一眼，目光不複平日裏的溫和有禮:“皇叔，還請小聲一點，不要吵到了福寧殿內的人。”
韓王本就脾氣暴躁，因為建文帝暈倒之事，更是焦頭爛額，蕭少晗此舉，正是撞到了韓王的槍口上。
韓王看向蕭少晗，怒罵道:“怎麽？我說得不對？蕭少晗，我知道你跟那個丫頭關係不淺，可是你這麽縱容她，要是父王真的有了什麽好歹，你……”
“韓王！還請慎言！”
一直在旁邊沒有說話的崇德皇後沉聲道。
韓王雖不懼怕蕭少晗，卻是十分懼怕這位母後的。
崇德皇後服侍建文帝多年，膝下並無子女，沒有子女固寵，卻是在宮中占據了皇後之位多年。
而且，建文帝對崇德皇後的寵愛，眾人皆知。
韓王不敢得罪她，便是老老實實閉了嘴。
正當此時，太孫和張貴妃也趕來了福寧殿，他由兩個小廝扶著，腳步顫顫巍巍，表情裏的急切卻是一目了然。
張貴妃一眼便看見了太孫，要說張貴妃，也是宮中沒有子嗣的嬪妃，建文帝這一代少子少女，不算上暴斃的太子，如今剩下的，便是二子一女了。
太孫和張貴妃趕到後不久，慶華公主也匆匆趕到了，太子妃暈倒後，她便一直守在太子妃身邊。
母妃早亡，太子又不懂照顧妹妹之事，照顧慶華公主之事，便是都落在了太子妃身上，因此，慶華公主與太子妃的關係親密猶勝於太子。
聽聞眾人允許江畫意為父王診治，慶華公主氣得眼淚都出來了:“你們怎麽能讓她替父王診治？！”
在慶華公主心裏，江畫意就是一個實打實的壞女人。
這主要是源於江清歡日常給她灌輸的許多思想，在這些話裏，江畫意被描述成了一個有心計，陷害姐妹的人。
江清歡可謂是是極盡力氣抹黑江畫意，而慶華公主，也全盤接受了江清歡所有顛倒黑白、添油加醋的壞話。
崇德皇後知曉慶華公主與江畫意有仇，見慶華公主哭哭啼啼的，也就沒有理會。
卻見李銳狂喜不已地喊了一聲:“陛下醒了！”
眾人抑製不住心裏的狂喜，皆是朝著福寧殿奔了進去。
而慶華公主，也顧不得抹眼角那還帶著一絲悲傷的淚水了，一邊跑還一旁高興地喊道:“父王！”
慶華公主第一個撲倒了床榻邊，“父王，你終於醒了，你不知道，皇兒擔心死你了。”
慶華公主說著話，淚水盈盈而出，和著之前那些悲傷的眼淚流到嘴裏，連她自己嚐著都不知道是苦是甜了。
而其他人，聲聲驚喜地喊著建文帝。
蕭少晗稍稍落後於眾人之後，和治完建文帝便退到了一旁的江畫意對視了一眼。
江畫意額上還有一層細密的薄汗，這次診治對她而言也並不輕鬆，建文帝年老體衰，經不起折騰，她下針之前都需得深思熟慮才敢下針，唯恐紮錯了穴位。
同時，她也十分害怕，自己替建文帝針灸之後，建文帝也不會醒過來。
江畫意雖懂醫術，卻多是在自己身上實踐，因此經驗相對來說較少。
還好，自己最後克服了這巨大的心理壓力，將建文帝救醒了。
看著蕭少晗溫柔安撫的笑意，江畫意也發自內心地綻放了一個笑容。
而後看著眾人，目光頗為動容。
她這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醫術可以拯救一個人，拯救一個家庭，拯救他們的心。
江畫意之前不懂，宋玫虞每日出診極其疲累，回到將軍府往往已經累得直不起身了，卻為什麽還是堅持十幾年如一日地替人治病。
而現在，她好像知道了，看著病人被自己拯救，看著病人的家屬因為病人的蘇醒而驚喜，江畫意自己仿佛也隨著他們一起高興，隨著他們一起被巨大的快樂所填滿。
也許，這就是母親所說的醫心吧。
建文帝看著撲倒在自己身旁的慶華公主，看著眾人，卻是愣了愣。
聽著眾人一句又一句驚喜之言，建文帝頭腦還有些昏昏沉沉的，一時間有些茫然。
崇德皇後見建文帝有些茫然的樣子，抹了抹眼角驚喜的淚水，解釋道:“陛下，你方才突然之間暈了，是江家江畫意救醒了你。”
眾人似現在才反應過來是江畫意救了建文帝，立刻給江畫意讓開了一條通道。
建文帝迷惘的目光落在江畫意臉上一瞬，心髒立刻被巨大的疼痛所充斥。
昏迷前的事情慢慢被他所回憶，劇痛爬滿上建文帝心，建文帝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得知太子死訊，他一夜未眠。
直到今天白天，他看到了太子小時候親自為自己做的一匹小木馬。
太子心不在朝堂上，而在遊樂之事上。
建文帝一直都清楚這件事情，可是他始終都視若無睹。
立嫡立長，無嫡立長。
這是大齊老祖宗傳下來的幾百年的規矩不可能更改。
他以為隻要時間慢慢長了，太子便會成為真正的一國儲君，他以為隻要日子長了，太子就會明白自己的苦心。
可是太子不僅沒有理解他的心思，反而更加縱情聲色，建文帝不止一次聽到諫臣上言太子行為不端，他也不止一次將太子叫到了身邊，警告他不要消耗自己的耐心。
可是現在，建文帝明白了，是他不理解太子。
他本來就適合當一個隨心所欲的閑散王爺，他不適合做大齊的儲君。
太子的結局，多麽像他的弟弟。
曾經，他不是也這樣壓迫自己的弟弟，逼他為帝，最後，卻是逼死了他。
現在，他又用同樣的事情，逼死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難道……他真的錯了嗎？
想到這裏，建文帝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從口中噴出。
……
建文帝的內心，仿佛被一把生了繡的刀的刀背狠狠割著，這是一種緩慢卻痛徹心扉的鈍痛。
建文帝坐在床榻上許久，一直無言，龍目隱隱泛紅，有水光滾動。
他呼吸微弱，好半晌，才似喘過了氣來，從嘴裏擠出了幾個字:“扶朕起來。”
慶華公主聞言，立刻上前扶住了建文帝的一隻手臂，而建文帝的另一隻手臂，被上前一步的太孫扶著。
建文帝側頭各看了太孫和慶華公主一眼，目中悲慟。
說起來，自己這個父親陪伴兒子的，還沒有這兩個孩子陪伴兒子的多。
他們尚且振作起來了，而自己，作為這大齊的帝君，萬不可萎靡不振。
“皇祖父，人死……不能複生，您是一國之君，得快點振作起來才是。”
太孫說出前幾個字的時候，目光明顯沉痛了些。
太孫對其父一直頗為敬愛，聞此噩耗，他的悲痛不比自己少，而自己身為一國之君，卻是被他所安慰。
建文帝看著太孫，目光中的悲慟之色稍稍收斂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