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大漠待局變
酒兒要去重新配藥,林眉就得留在屋裏看著。
林眉坐在凳上長歎口氣。
“王爺可記得,這是第幾次妾身這般陪著王爺了?”
君留山掀開長睫,聲音不大,帶著些微的沙啞。
“側王妃這是厭倦了?”
“妾身隻希望王爺能夠多多保重自己的身體,否則王爺這般,誰都要天天提心吊膽的。”
君留山依稀能夠看見林眉的認真,又垂下了眼沒有說話。
他現在的感覺並不是很好,連近在咫尺的人都看得不是很清,四肢也是冷木的,不太受他的控製。
但就像林眉說的,一旦被知道,誰都會提心吊膽。
君留山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靠得更加舒服。
“那側王妃又是否會為本王提心吊膽?”
林眉伸手為他在背後再加一個軟枕。
“妾身自然也會,所以妾身不想離開了也不能安心。”
君留山讓背後被浸濕的衣料避開林眉的視線,林眉難得的坦言讓他低笑出聲。
“本王知曉了。”
林眉在他身邊坐下,肩膀虛虛靠在一起,但君留山把手臂向內收了收。
她不想再問君留山知曉了什麽,君留山也沒問她要離開去哪裏。
他們已經有了默契,知曉了閉口不言。
兩日之後,姚遠山前來求見。
君留山這兩日實際上清醒時間不長,各項事務都隻是撿著緊要的同他回稟。
姚遠山來時,折寧剛巧也來了,兩人一同進了前廳。
“姚將軍。”
折寧抱拳頷首,姚遠山也客氣回禮。
“還未多謝折寧大人,姚遠山謝過當日救命之恩。”
這些日子大家都是養傷不出,姚遠山也沒來得及向折寧道謝。
說著,姚遠山再正經朝著折寧行了一個大禮。
“王爺和王府的恩情我都記下了,若有一日王府有所需,某定當回報。”
君留山青袍垂發自小門轉出,就見折寧托住姚遠山手臂要把人扶起,也走過去親自托了一把。
折寧鬆口氣退開兩步:“王爺。”
“嗯。”
君留山等姚遠山直起身後便負手在後,麵上看不出喜樂哀愁。
“姚將軍言重,本王不過是替戰王看顧一二,也聊報當年情義。”
“未能保護好郡主,本王已然無顏見楚帥,當不能再讓將軍出事。”
姚遠山沉默片刻,放下什麽般瀉了一口氣,單膝跪地抬頭平靜地直視著君留山。
“臣今日前來,是為向王爺謝罪,也為向王爺謝恩。”
君留山都要奇了,自醒來之後,向他謝罪的人打折寧開頭,一個接著一個。
昨日林興修以護城不利為由向他請罪,今日姚遠山也來向他謝罪。
他掌朝政多年,朝中百官、王府下屬做不好事或做錯了事,向他請罪求饒都並不少見。
但這兩日全是做好了事來找他攬罪認罰的。
“姚將軍起來說話吧。”
君留山在上首落座,坐下時他撐住了扶手,不著痕跡地掩去動作的遲緩。
姚遠山把左膝也磕到了地上。
“我等多年猜忌於王爺,也曾為一麵之詞、一己之私而對王爺多年所為視若罔聞,更為此同王爺作對不敬,仗楚帥而行逼迫之舉。”
“臣等短視,以怨報德,尚不如郡主看得清楚。若非王爺多年相護,我等早不得立於朝堂,肆意妄為。”
“臣向王爺請罪。”
養傷之時他眼前的一葉終於被揭了開來。
姚遠山難堪不已。
“臣代楚家舊部謝王爺為楚帥、郡主、臣等所做,楚家雖隻餘一二殘軀苟活之人,亦當結草銜環以報。”
君留山默然攏袖,眼中目光投在青布袖口之上,久久未曾移開。
“本王當年……愧於楚帥,這條命也是楚帥替本王護下。”
“這些不過是本王該做的。將軍請起吧,往日之事不用記掛在心。”
折寧在君留山示意下去扶姚遠山,姚遠山一頭叩在地上,君留山微微側了身不欲受禮。
將死之人,何必多累一人傷心。
姚遠山沒有再堅持,順著折寧的力道起身。
“臣近日將隨護隊先出大漠,為王爺在外照應。”
這事折寧向他提過,君留山頷首應了。
“將軍前去段城,一路當先同暗衛持本王手令傳於各地守軍,以備不時之需。”
“段城及夏城、岩城、戈雅關守軍亦傳本王令,整軍守城,嚴查來往之人。”
這四地守著西北大漠和中原來往的關口,他一直防著大漠內的事,安排在此的守將俱不是無能之輩。
“也勞煩將軍代本王在必要時調度人手,封嚴大漠。”
“是,臣領命。”
軍中事暗衛不好明麵插手,大漠消息和守軍又往來太慢,讓姚遠山持手令在外,若有突發狀況也可及時反應靈活調度。
既然新帝是讓他來解決大漠蟲患,那便以期徹底解決好了。
君留山呼出一口氣,減緩腦後的刺痛,端坐在上看向折寧:“你安排人跟著姚將軍。”
“是,王爺。”
有血從姚遠山的衣袖下流出,劃過手背,在指縫間消失。
君留山看向姚遠山。
“將軍先回去休息吧,早日將傷養好。”
“王爺也請保重身體。”
姚遠山身上幾道過深的傷口還沒愈合,今天大動作下又有裂開的跡象。
他自己也不想耽擱君留山修養,幹脆地躬身告退。
“進去說吧。”
君留山抬手揉了揉額角,撐著折寧遞上的手臂起身,兩人回到後院的寢室。
倚到軟榻上靠著軟枕,君留山捏著鼻梁閉上了眼。
“找到人了嗎?”
折寧垂手低頭立在榻前,站久了臉色都白了一分,君留山讓他也坐。
“回王爺,昨日有暗衛在東南百裏外抓到一個焚仙門人,但那人服毒自殺了。”
“金都廢城之內,找到兩處焚仙門廢棄據點,未有東西遺留。”
“目前沒能再發現人躲到了何處。”·
君留山沉吟著點了點自己額角,回憶著大漠的地圖。
“不急,這些日子把人招回來聯合守軍加緊巡防,等酒兒製出新藥後先解決蝗蟲之害。”
“之後再一寸一寸把大漠給本王翻過來,把老鼠趕到他們的老巢去。”
君留山動了趕盡殺絕的心,那便不會輕易罷手。
“朝中邊關都讓周浩坤繼續看著,諸事自行定奪,不出大亂子便是。”
“是,朝中的消息今日傳來,周將軍將諸位大人都約束著,近來陛下在羅太傅幫扶下著手解決流民之事。”
折寧從袖中取出信來奉給君留山過目。
君留山睜開眼,將信紙展開,隻幾眼掃過就已有數。
揉皺了紙不甚在意地丟開,他點了點頭。
“總算還有點腦子,讓君後辛多跟著太傅學學也好,先帝在時可比他學得好得多。”
折寧撿起了紙團取出火折子燒掉。
不論是太後還是君留山都對新帝不滿,但又隻能捏著鼻子忍下。
先帝執政之時手腕城府都是極深,但子嗣之中居然隻有君後辛這一個還算勉強能看的。
隻是當了這麽多年的皇帝了,除了學到了先帝的小氣多疑,就隻有自大又冒失。
君留山再心存死誌,也不想讓江山毀在他手上。
“且先看著吧。”
折寧看著一團灰燼都不由想要歎氣。
新帝若能立起,自家王爺也不用拖著病體日夜操勞了。
兩人正相顧無言,各自思量時,“嘭”的一聲門卻突然被從外踹開了。
酒兒端著藥氣勢洶洶地堵在門外,瞪折寧。
折寧咳了一聲識趣告退。
君留山狀若無事地躺上軟榻,給自己拉了被子蓋上。
酒兒把藥用砸的架勢放到了榻上的小幾上,瞪的人換成了攝政王。
“王爺,您神思大損,氣血虧空,又有一身的傷,現在您‘隻、能’靜養!”
君留山閉起了眼,嗯,靜養。
酒兒氣得磨牙,又拿他沒有辦法。
君留山一臉平淡地躺好任她瞪著,昏昏欲睡。
酒兒捂著自己的臉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把想吼君留山的心按下。
不行,不能吼,王爺現在不宜牽動情緒。
雖然他不遵醫囑,也不行。
咬牙切齒的留下藥,酒兒比來時更氣勢洶洶地走了。
林眉從小院過來,歎口氣反省自己為什麽總是會撞見類似的場景。
屋門沒有關,跨過門檻,君留山已經坐起把一碗藥喝了半碗。
看著臉色隱隱有些發青。
林眉好心給他倒了一杯水,君留山皺著眉把剩下的藥一口氣喝了。
掩了唇艱難吞咽下最後一口,林眉遞上的水卻被他推開。
“本王現在肚子裏就隻剩水了。”
再喝一口他都怕自己吐出來。
林眉同情地看著他。
撫著心口安撫了雜亂的心跳,君留山閉緊了雙唇,以眼神詢問林眉來意。
“妾身來和王爺說一聲,妾身要和薛淨悟離開一段時日。”
君留山點了點頭,眉頭還緊緊擠在一塊。
林眉見他實在是難受,把他按著躺下休息。
“王爺還是聽酒兒的話好好靜養吧,您再病上一次,折思他們都要撞死在您屋前了。”
君留山頭腦昏沉著,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忍不住笑了笑。
“他們還不敢。到時候讓酒兒在本王門口守著。”
他們死了,本王身邊還能有誰來守著。
本王死之前,他們不敢死。
林眉也是失笑。
這次集體受傷,一個兩個都變成了看見酒兒就慫得想跑的,誰也不想再試試惹著這小醫女的下場了。
君留山摸索著握住了林眉的手。
“一切小心。”
“妾身知道,王爺不用擔心。”
林眉被他手中的溫度冰得瑟縮了一下,君留山也很快放開她。
“去吧。”
把被子嚴嚴實實給他壓上,林眉神色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妾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