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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化鬼神

  酒兒很茫然地看著他,張了張口,又看向了莫上先生。


  莫上先生簡直要拍桌砸凳指著岑見怒罵了。


  聽聽、聽聽,這是什麽江湖神棍忽悠人的手段?和那些病了讓他們喝香灰的人有什麽區別?

  杏林聖手平生最恨這種裝神弄鬼的把戲,不知道害死多少本來還能有救的人。


  “你這說法,和京城瘟疫那一次有區別嗎?”


  “老夫接到暗衛傳信,瘟疫之事不就是有惡人以鬼神之言糊弄一村生病之人,之後致使病源擴散造成大禍!”


  “你說的又是什麽亂七八糟的鬼話?!”


  岑見驀然轉頭,臉上神色全斂了下去,平淡無波地看著就要怒發衝冠的莫上先生。


  “裝神弄鬼之事,餘不屑為之。”


  “旦為王爺盡心而已,不敢稍有輕忽欺瞞。”


  莫上先生血氣上湧猛然拍桌而起,一腳踹翻了凳子,氣得就要和岑見動手。


  酒兒和折思慌忙撲上去要攔,折寧恍惚地看著君留山沒動。


  阿明亞喀歪著頭比酒兒還要茫然。


  “他……他說的不是實話嗎……?”


  林眉站得近,聽見了他這一句不自覺問出口的話。


  在一片混亂中她靜靜站了一會,突然抄起玉盒放進懷裏,一手揪住了站著不動任莫上先生怒視的岑侯爺的領子,拖著人踹門而出。


  岑見踉踉蹌蹌地跟在她的身後,在院中暗衛目瞪口呆的注目中被林眉扯出了院子。


  屋子裏的人保持著一個姿勢一動不動了許久,莫上先生才掙脫了酒兒和折思的拉扯撫著胸口給自己順氣。


  “這個、這個、這個神棍!還敢妖言惑眾了,氣煞老夫了。”


  折寧苦笑一聲,低著頭撫著自己的斷臂,鐵板沉甸甸地裹在手臂上壓得他抬不起手來。


  “您也知道,岑侯從來不會無的放矢。”


  折思咬著牙沒說話,退開到了折寧身邊,避開莫上先生不可置信的目光。


  酒兒拉著師父的衣袖大腦一片混亂,她想不明白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麽,但沒人想起給她解釋。


  她呆了一會頹然抱膝蹲在莫上先生腳邊,有一下沒一下扯著莫上先生的袍子很小聲很小聲地問。


  “師父,到底怎麽才能救王爺呢?”


  莫上先生掙紮許久閉上了眼,垂下手在她的頭上輕撫,喟然長歎。


  阿明亞喀被他們嚇得不敢說話,本能覺得可能有哪裏不對勁,又不敢發聲,隻敢跟隻瘦貓一樣悄無聲息地從床邊溜下來縮在腳踏上,把自己一縮再縮,怕被看見了招來一頓打。


  “嗚,岑道友你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啊。”


  林眉隨便找了間沒人的院子,又是一腳踹開了門,把岑見丟了進去。


  岑見往前跌了幾步才站穩。


  她自己也跨步進去,反手關上門,拍了拍手上的灰。


  “這裏沒人了,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你是想,讓我一命換君留山一命?”


  這裏沒有點燈,一晚已經快要過去,一線天光在天邊驅趕著烏雲緩緩往這邊走來。


  岑見身形一頓,平地又差點摔了,一口氣沒喘勻撐著膝蓋劇烈地咳嗽起來。


  “……表嫂……咳咳,表嫂莫要嚇我,微之還不想被表哥一劍刺死。”


  岑侯爺哭笑不得地拍著胸口艱難直起身。


  “表嫂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林眉揚起眉,玉盒在她的手裏拋上拋下,一失手就能被摔在地上。


  “你剛才說的是什麽意思。”


  岑見這才知道自己說的話讓人誤會了,他抹了把臉長袖垂地認認真真地給林眉道歉。


  “是微之太過興奮,沒有考慮得當。”


  “表嫂確實能救表哥,但絕非需要一命換一命。”


  “隻是想請表嫂為表哥渡命,對表嫂而言,可能會虛弱一段時間,但並不會有損身體或壽命。”


  玉盒落在林眉掌中被五指攥緊,岑見抬起身來指天為誓。


  “餘可以發誓,也絕不會勉強側王妃。”


  林眉不語,更不明白岑見想要做什麽了。


  “我能怎麽為他渡命?”


  “隻需從指尖取心頭血,同您手中那株藥,依巫族秘法成藥,再喂王爺服下。”


  岑見說完林眉就笑了一聲,眯起眼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神棍。


  “如何從指尖能取心頭之血?”


  莫上先生先前說的其實和林眉想的一樣,對她而言,岑見所言和江湖神棍騙人時所言無異,還更要不加掩飾。


  岑見伸出左手手攤開五指,右手點了點左手中指指尖。


  “人之血脈如同大網,貫連相通,指尖亦與心髒相連。”


  “心頭血不同之處在於,這裏蘊含最本源的生氣,取之損神,若是剖心取血自然也是可的,隻是那便真成了以命換命。”


  林眉點點頭,沒和岑見計較這個,讓他繼續說。


  “諸經脈所通,以手所匯可達五髒六腑,手穴通心,而中指通神陰脈於此。”


  “故在中指指尖取血,可得心頭血,血之生氣不失神氣完足,又最不傷被取血之人。”


  “我怎麽覺得,你比大祭司還要熟悉這些東西?”


  林眉聽明白了,但她也注意到了岑見胸有成竹的樣子。


  想到了一些事她的神色變得不太好看了,隨手把那個玉盒拋給了岑見。


  君留山他們都對岑見表現出了莫大的信任,但林眉不怎麽信,她隻隱隱覺得這個人有些危險。


  特別是在經過古村和妖女事件之後,她的來曆,始終是她的一個忌諱。


  她不怕直言,但她也知道,這裏的人不會放過一個真的死而複生的怪物。


  君留山以藥為遮掩瞞過了一般的人,岑見又是否是一般的人?

  他剛才的話,又代表著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聽見的人又會怎麽想?

  林眉注視著岑見,思量著他的心思。


  岑見接下玉盒打開看了看裏麵的神藥,歎了一聲,伸手拂過那個小小的金鈴,似乎真的有一聲清音在他指尖響起。


  “因為岑家也是由巫傳承而來,雖然之後融合了許多手段,但作為最基本的巫的本事,我等從不敢忘。”


  他對林眉說的也不全是實話,包括之前在屋子裏說的那些。


  就如他所說,接續壽元是逆天之舉,他們都隻是凡人而已,就算有這藥,他也不能做出這種事來。


  但是,林眉、君留山、還有這藥之間,有一種奇怪的氣機相連。


  這是他人所看不見的,隻有他和阿明亞喀能感受得出來。


  所以阿明亞喀會對君留山的情況這麽敏感,所以他會說隻有林眉能救君留山。


  “常人若隻是體弱,用手段對症調養,慢慢就能養回來。”


  “生病之人,找到病源,也能想辦法改善除掉源頭再行調養。”


  岑見仰頭看向行過天上的黑色羊群,一聲驚雷炸響,羊群慌亂著撞灑了水缸,傾盆大雨當頭澆下。


  “但油盡燈枯之人救不回來了,不是因為沒有手段,而是他們的身體承受不住一點的外力,又被內力不斷地消耗,最終不治身亡。”


  “所以老人和小孩子總是更容易病死,體弱的人比起健康的人也是一樣。”


  林眉和他都沒有躲,兩人聽著外麵的城池被這一聲驚雷驚醒,歡呼聲如雷滾動。


  “所以,王爺是油盡燈枯的人,除了渡命,沒有其他手段他可以承受。”


  “你在勸我救他嗎?”


  “不,臣請側王妃,救王爺一命。”


  兩個人都轉眼間被大雨淋濕,林眉的頭發還披散著,一縷一縷貼在臉龐背上,披在身上的外袍又冷又重,連風也吹不動。


  岑見沒有學什麽一下子在雨中跪下,不答應不起來這樣的事。


  雨水太大,串成了珠簾,擋在他們兩個人的中間,也砸得人睜不太開眼。


  但他看見林眉遲遲沒有說話,轉頭看向了君留山的院子。


  這裏望過去,是能看見一點朦朧的影子的。


  林眉不信他說的,但她也知道,她確實是個異數。


  萬一呢,萬一她真的能救君留山呢?

  她能清清楚楚聽見自己的心聲說,她不願意讓君留山死,哪怕一點可能她都想要救他。


  就算一心想要離開,但君留山對她來說一直是不一樣的。


  林眉將貼在額上的發捋向腦後。


  “王爺有幾分的機會活下來?”


  “三分成藥,六分活命。”


  雷聲雨聲大得麵對麵站著都聽不清對麵的人說了什麽,但林眉和岑見沒有半點提高聲音,在那一點雨簾的縫隙之間,輕得近乎耳語。


  “王爺昏迷不醒,隻有側王妃能做這個決定了。”


  君留山若是醒著,或許會反對,但林眉點頭答應了。


  “可會有什麽副作用?上次之事,實是讓本王妃怕了。”


  岑見無奈搖頭。


  “慚愧,我也並不知曉,隻有等服藥之後再做觀察。”


  林眉都想要問他,這麽說就不怕我反悔嗎。


  但雨越來越大,沒有半點減弱的趨勢,似乎打翻的不是水缸,而是撞塌了天河的堤壩,蓄了太久的天河水就這樣一瀉而下。


  連那一線的天光都被衝了回去,天色越發的暗沉起來。


  林眉兀地笑了起來。


  “罷了罷了,本是一絲之機,如今有了三分,有什麽好不知足的。”


  “需要我做什麽盡管開口。但今日在屋中的那些話,還請岑侯不要外傳,否則又要有人猜測本王妃是否是妖女一個了。”


  岑見欣然應是。


  “這是自然,微之謝過表嫂。但我也就不代表哥說這聲謝了,還是讓表哥改日親自向表嫂道謝吧。”


  林眉擺了擺手,把外袍拉回肩頭轉身離開。


  “我先回房收拾一下,要取血的時候再來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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