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沙中影
林眉察覺到了一絲的不對,薛淨悟並非如此貪睡之人,昨日他困倦得也不太正常。
但之前莫上先生也為他多次診脈,都沒有發現什麽問題。
“但願是我多想了。”
她看了一眼君留山,君留山明白她的意思,微微點頭。
“等莫上先生回來,本王會請他再去看看。”
“多謝王爺。”
這一次的事之前君留山就已經分別同他們都說過了,該交代的也交代過了,今早來不過是為了再囑咐一下安全的問題。
岑見需要配合林眉的調查,而暗衛們的首要任務就是保護好林眉。
“折寧,這一次出去由你貼身保護側王妃。”
折寧慎重頷首,抱拳領命。
君留山看向了林眉,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交匯,君留山的所有心緒都無法被看出。
林眉隻看見了他慣有的認真。
“一切的行動和判斷都由你來決定。”
“你自己小心。”
他沒有過多地再說什麽,讓暗衛將備好的東西送了上來,林眉和折寧、暗衛們都拿了東西在身上放好。
林眉把軟劍纏上了腰間,裝著藥粉的紙包放進皮囊,匕首塞進靴子裏,再將藏著銀針的護手綁好。
君留山已經很了解她的習慣了,都放的是她管用的東西。
在走之前,岑見被君留山叫了過去,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在沒人看見的角度,岑見的臉色幾變,又在君留山淡然的注視下默默點頭。
他們是悄然出城的,有暗衛帶著馬等在了城外阿明亞喀的院子前。
林眉在其中一匹馬的身上,看見了有些眼熟的一把劍。
細細的布條一圈一圈嚴密地纏在了劍柄和劍匣上,擋住了那些華美的劍飾,但露出的那一點流赤玄色,就讓林眉過目難忘。
“那一把祭劍?”
幾人一同上馬,隻有岑見的馬上多了這麽一把劍。
林眉攥住了韁繩,回頭玩味地打量著岑見。
“是,表哥將劍給了我,大祭司也同意了的。”
岑見在劍上拍了兩下,手握馬鞭抱拳施禮。
“還要多謝表嫂將劍帶出來。”
“或許都是天意吧。”
這把劍,或許從一開始就是為岑見準備的,當時阿明亞喀也隻是想讓她交給君留山暫時代為保管。
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誰把這一步步都算計好了,讓每樣東西都有了恰到好處的歸處和用處。
偶然得太過巧合了。
岑見含笑挽了馬韁,輕踢馬腹讓開了馬來。
“側王妃,請吧。”
他們沒有直奔大漠深處而去,而是先去了廢都,阿明亞喀和莫上先生正在那裏。
林眉還想去問問大祭司,他們究竟該往何處去。
一路上,他們就遇上了兩次沙塵暴。
在沙塵暴之間,林眉躲在馬後,隱約看見了漫天飛沙之中有人影在緩慢又僵硬地移動著。
那些人影無聲地前行,也或許是烈風掩蓋了聲音,她耳膜如同鼓麵一樣震響不休,頭腦有些昏沉。
狂風和黃沙撕扯著那些人影,陰影重重疊疊看不見盡頭,眩目之下分不清現實和幻夢。
岑見扯著兜帽頂著狂風走了過來,扶住了林眉把她推倒,在她的人中用力一掐。
“閉上眼睛!”
折寧和幾個暗衛都把眼睛緊緊閉著,林眉也在快要擊破鼓膜的嘶吼中艱難闔上了眼。
岑見給她拉起了兜帽蓋住了臉,又幫她把耳朵給死死堵上。
黃沙之中的人影似乎有幾個往這邊靠攏了幾步,又在岑見沉冷的視線下縮了回去。
林眉醒來時沙塵暴已經過去,天上的銀盤朦朦朧朧模糊不清,也沒有能看見的星星。
暗衛生起了火,岑見端著一碗藥走了過來。
“您把這碗藥喝下去會好一些。”
林眉按住眉心和額角,頭像是被人塞進風中翻滾了百八十圈,完全不想開口。
折寧過來把人扶起,岑見把碗放到她的手裏。
身上並沒有酸痛的感覺,但大腦的神經指令難以傳達,四肢不受她的控製,手指都在不自覺地痙攣著。
在她打翻藥碗之前,岑見重新拿起了碗,送到了她的唇邊。
林眉的雙唇勉強張開了一絲縫隙,忍著不適一點一點地將藥吞咽了下去。
藥不知道是什麽方子,喝下去一刻之後林眉就覺得自己好了許多。
勉強抓住了自己冰涼的手腕阻止了顫抖,她揉著額頭離開折寧的扶持自己坐了起來。
“我這是怎麽了?和之前在沙塵暴裏看見的東西有關?”
“沒有。”
岑見出乎意料地給了她一個否定的答案。
“您隻是受到了沙塵暴的影響,這一次的沙塵暴有些攪亂了氣場,您又還沒有徹底消化藥效。”
“藥效一下被催動得有些太過猛烈,所以才會有不適。”
“是嗎。那我看見的那些是什麽?人,還是鬼?”
林眉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那一瞬間的毛骨悚然,就像她第一次見到在廢都外的那座京觀一樣。
似乎越靠近廢都,她越能想起當時的情景。
看來那天對她的刺激真的有些大,就算隔了這許久,她好像還是有些緊張了。
“那隻是人而已,您不用多想。”
岑見笑意柔和,聲音低緩,隔著衣袖按上林眉的手臂,幫著她放鬆下來。
她這樣子,有一點像是第一次上戰場的士卒,但總歸是會習慣的。
林眉閉上眼反複深呼吸來平緩激烈的心跳,沒有再去糾結那個問題。
折寧他們不知道看見沒有,但暗衛們都沒有露出一點異樣。
“離廢都還有多遠?”
藥確實管用,除開一些心理原因,她已經沒有任何的難受了。
折寧扶著她起身去了火堆邊,暗衛將幹糧掰碎煮了一鍋,讓她好入口些。
“回側王妃,若不遇見沙塵暴,還有半日即到。”
“今晚趕一趕路。”
林眉在沉思了片刻之後就決定了,接過暗衛送上的碗,讓他們各自去休息。
“都先好好休息,半夜之後再趕路。”
“是。”
岑見把烤著的餅子拿了一個起來,吹著氣在手裏來回搗弄,折寧默默把自己上手已經涼了一些的遞給他,換來了那個還燙手的。
林眉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向折寧挑了挑眉,又看向捏著餅子細嚼慢咽的岑見。
“說來,王爺小時候是什麽模樣?”
“表哥小時候瘦瘦矮矮的。”
岑見吃完了一口才不假思索地答了出來,折寧打著眼色想要攔住他,但沒有被岑見理會。
反正坐著也是無事,林眉不想去想其他事,就準備聊一聊她好奇了許久的問題。
君留山在之前,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那個時候的表哥長得好看,但整個人陰沉沉的,又不愛說話,幾天開不了一次口。”
“仁宗其實挺心疼表哥,不過也隻是如此了。”
那位娘娘在生下君留山之後的日子裏得到的待遇,和她對待君留山的態度,都透露出仁宗真正的無情來。
岑見不好過多地議論此事,點到即止地用一句話帶了過去。
林眉不能想象瘦瘦小小的君留山是什麽樣子,但岑見和折寧都忘不了。
折寧低著頭沒有插話,也沒有再阻止岑見。
“表哥是在出宮開府之後才躥高的,剛出來的時候,也就比我高了半個頭不到。”
“但表哥可是比我要大了五歲,我小時候就已經不算高了。”
岑見比劃了一下,差不多是在他現在的肩部還要往下。
這兩個表兄弟,似乎都在後麵猛然躥上了個子。
他邊說邊瞥著林眉的神色,見她似乎有了一點笑意,也就繼續說了下去。
“小時候表哥總是會被教導皇子的夫子罰,因為表哥從不對課業上心,還會逃學。”
“和人打架也可凶了,還在學堂上公然把一個郡王世子丟進過望文閣外的池塘。”
不說林眉,連折寧都被驚到了,咬著餅半天沒有下口。
但想了想現在君留山霸道的作風,似乎又沒有那麽奇怪了。
再怎麽說,君留山也是仁宗為數不多的,沒有被廢掉的兒子之一。
他再不受管教,宮中有資格管教他的人本也不多。
仁宗和先帝又都似乎沒有想要太過限製他的意思,可不就讓他無人敢惹了。
“不過,誰讓表哥長得好看呢。”
“諸皇子之中,當以表哥最為好看了。”
其實說起來,幼時的君留山和顧明玨還有點相像,隻是之後兩人的際遇差別太大了。
林眉看了眼提起這些都有些神采飛揚的岑見,覺得已經看透了這位岑侯的本質了。
那麽小就知道撒潑打滾地要纏著君留山,看來還是天生的。
但有一句話放到君留山的身上,林眉還是認同的——
“美人做什麽都是對的。”
這話她沒有說出來,岑見的表現已經詮釋得十足到位了。
脾氣不好的陰沉神色,放在這般好看的眉眼上,也是再給他添上不同的美色罷了。
“咳。”
折寧回頭瞪了一眼豎起了耳朵的暗衛們,暗衛們仿若無事地縮回頭,有誌一同地保持著安靜。
就這麽大一點地方,岑侯說的話,他們再不想聽也要往他們耳朵裏鑽,這怪不得他們。
但林眉和岑見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岑見一手還拿著餅子扭著頭和林眉笑著說話,一手已經將劍甩了出去,沙子之下傳來了劍鋒切過肉體的沉悶聲響。
暗衛如鷹般掠起,尖爪勾進了獵物的身體裏,那一點拙劣的隱藏偽裝全然無用。
還在扭動掙紮的獵物接二連三地被從沙下拖了出來,沒有來得急發聲就被捏碎了頸骨,屍體被嫌棄的丟棄在地。
他們都穿著黑色的短衣,雙目圓睜,不甘又不解地執著望向林眉他們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