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耀耀天
林眉在等不到岑見的解答之後,無奈看向更了解岑見一點的兩人,兩人都是搖頭。
等他回過神來,孟明已經快醒了。
林眉看著岑見,手上轉著半塊沒吃完的幹糧。
“侯爺想到了什麽?”
“表嫂見諒,我想到了一些京中之事。”
“隻是到底兩年沒有回京了,也不清楚現在京中的情況,應不會有什麽大事。”
京中的事……
現在他們也都不清楚,驟然提起還有恍如隔世的感覺,但細細想來,似乎連三個月都沒有過去。
隻是已然千裏之遠,也確實沒有什麽好說的。
林眉算了算時間,都要到她在這裏的第一個年節了,想起她剛到這裏的時候,和這一年的事,偶然生出了些感慨。
“等到回京,怕是都該過完年了。”
“在這裏過年其實也是不錯,王爺一向不喜在京中過節,特別是要進宮的時候。”
“宮宴的吃食從來是不合王爺胃口的,這也沒辦法。”
折思想起什麽笑了笑,折寧也放鬆了些許,屈起左膝把手擱了上去,不再繃直了背做出隨時能拔劍而起的模樣。
談起過年,終歸是讓人高興的一件事。
“我在外麵的時候跟著他們過年,頭一次見識了不少奇怪的風俗。”
岑見前兩年過年,一次是在九蠻,一次是在西夷,還趕上了突厥的年節。
“我們是在正月,九蠻倒是和大嶽一樣,年禮也相差不大,共用了一個曆法。”
“但西夷和突厥的差別就有些大了,年份計算也是不同。”
這些在書中都是有記載的,折思和折寧自然知曉,唯一不知道的隻有林眉。
林眉不動聲色地看向岑見,但他沒有看林眉,似乎隻是很自然地順嘴提起了這件事。
之前的慎重和思量都被他藏了起來,眼中唇邊重新有了笑意,說著閑話聲音清雅和緩,連一些暗衛和在外麵的殺手都被他的話吸引了。
“西夷和突厥在年節也會有祭典,整整一個月都是舉國歡慶的日子。”
“突厥會燃起高高的篝火,各個部族的勇士齊聚一堂,他們的薩滿會讓最英勇的人在祭典上點燃第一把火。”
美酒、美人、美景,初生的青草拉著清風舞蹈在夜色之下,星子懸空,星火萬裏。
飛馳向高環、急奔向靶心的弓箭,散落著長長鬃發的駿馬,閃耀的金飾,飄香的烤羊。
通告天地的鼓聲三日不歇,半大的少年拿起鼓槌如同拿起屬於他們的刀劍,這項榮譽隻屬於草原未來的勇士。
誰不大醉一場誰就會被嘲笑,誰都會被拉入這場狂歡之中。
醉後的人在大地之上唱起讚歌,隨意的調子、不同的聲音,將整片草原連了起來,伴著篝火燃盡。
他們高高向日月星辰舉起酒杯,將美酒灑在山川河流,又從河中鞠起一捧最好的饋贈。
狂縱盡歡,大夢一場。
“西夷不同,西夷人喜歡諸多戲耍,城中滿滿都是讓人眼花繚亂的把戲。”
“還有許多的古怪玩意,從街頭堆到街尾。”
“他們會給孩子們畫上圖騰,叫他們敲鑼打鼓繞遍一座城。”
街頭戲耍的人不同於大嶽這邊的雜耍,他們得耍得華麗又漂亮,漫天的煙火和彩燈下,顯盡異域的浪漫。
西夷過年宮中沒有辦宴的習慣,那是該他們自在享受的時光,誰都不想浪費在宴席之上。
岑見拋下使團的人,在外流連了一個晚上。
“西夷的禮服是白色的袍子,可以在上麵繡上大朵大朵各色的花朵,穿在身上像是披了一身的花團錦簇。”
“有人能從花團中放飛出漫天的白鴿,白鴿銜著煙花送上天空,綻開一場流星。”
穿著五彩袍子、臉上畫著大大的彩色圖騰的孩子們一陣風似的跑來跑去,手裏的小鑼小鼓敲得又雜又響,他們也又笑又鬧。
路上的大人一邊忍不住捂住耳朵,一邊含笑看著他們。
每年最大的節目是在年節的當天晚上,他們會在城郊搭上九層的台子,供耍戲的人施展諸般手段去搶。
能搶到最高層的台子的,就可以點燃當年最大的煙火。
那是西夷的“護國神獸”,盤踞在皇都之上,又落入千家萬戶。
“去年是靠著一根細繩飛上去的年輕人搶到了。”
“神獸四蹄踏炎,額有獨角,虎身而披鱗,背生四翼,獅首象鼻,流雲作尾。”
“他們說那是神‘摩’的坐騎,名喚‘諦’。”
還有賣和神“摩”一樣的半臉麵具的,是古老的戰具的模樣,被岑見詢問的攤主還熱情地送了他一個。
“今晚所有的善人都能得到神的祝福。”
第二日,所有的人都會帶上這樣的木質麵具,去他們的神像之前參拜。
絡繹不絕的人群在神像的腳下放下鮮花和親手雕刻的兵器,再手拙的人,也能在一年之中做出一把滿意的獻禮來。
五六歲的孩子送上的第一份獻禮,還會被大人們投入神火之中。
岑見撫著腰間冰涼的劍鞘,笑意盈盈。
“西夷人和金國人一樣,都有一手絕妙的手藝。”
誰都能聽出來他的意有所指,至今崇拜著戰神,能用木頭做兵刃,也能鑄出精妙鐵器的國家,卻一直用無害的鮮花來標榜自己。
甚至連自認大嶽附屬的九蠻,都比他們有更多的野心外露。
那是君留山讓他們出使的緣由。
吞並了大漠覆滅了金國的大嶽,雖在那一戰損失慘重,但也成為了天墨大陸上最為強大的國家。
“不過我還是最喜歡在自家過年。”
“親朋俱在,燈火萬家。”
岑見在適合講鬼怪異誌的地方,描繪出了過於歡慶溫馨的景象。
在這裏的人,很少能好好過一個正常人的年的。
王府之中過年時最需警戒,暗衛要守住整座王府,而君留山的院子是王府之中最為清冷的。
也就岑見會在走之前來找君留山喝上幾杯酒,提前吃一頓他親手做的年夜飯。
二十九岑見就要趕去封地,陪母親和弟弟過年。
而嘉禾郡主也會被送到楚家舊宅,姚遠山等人會在那邊陪她過年。
曆來諸多節日,反而是最該熱鬧的年節,淳榮王府過得最是冷清不過。
直到今年來了林眉,他們才見識了王府真正的熱鬧。
而那些被養在地下的“殺手”,已經連過年是什麽都忘了,地下暗無天日,時日也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孟寺倒是每年都會跟著孟末和孟彰慶祝,城裏也會熱鬧上一些日子,但他握著躺在他腿上的少年的肩,實在不想回憶起他們的歡快。
少年沒有這些東西,消失了太久的孩子,不在那些歡快之中。
岑見不再繼續說下去,所有人都已經休息得足夠了,孟明也隻是閉著眼不肯醒來而已。
林眉喝了一口水把最後一口幹糧咽下,起身拍了拍袍子。
“走吧,早點辦完事,大家都能過上一個好年。”
君留山和他們,將士和大漠的百姓,還有背負國仇家恨太久、被禁錮在地下的“遊魂”,都能過上一個好年。
折思等都是鄭重又帶些期盼的笑意應了,今年不在京中過年,說不定還能好好地熱鬧一番。
孟明被孟寺扶起,他悄悄抓緊了孟寺的袖子,垂著眼半掛在他身上。
過年啊……孟明卷起了舌尖舔過齒縫,似乎還能從縫隙之間回憶起一點的留香,他有些饞他爹親手做的麵人了。
那些個守衛沉默著跟在他們身後,看不出什麽心情。
臨近年關,家家都定是在盼著過年的,隻是今年大漠不安,也不知能不能趕在年前將一切結束。
諸城之中停市閉戶,在家裏望著城外,尖著耳朵聽動靜的人都沒了采辦年禮的地方和心情。
君留山等人更是忙得連快要過年都忘了,天氣不見涼,也沒有瑞雪覆瓦彩燈早懸。
今年因為君留山在大漠之中,連每年會有的補貼都沒有送來。
將士們忙裏忙外的倒是偶然在提起時日的時候會想起來,但轉頭就又忘了。
大祭司是唯一一個勤勤懇懇地準備著過年祭典的人。
大漠的祭典如今是極為簡潔的,不像當年的盛大,但也滿含著百姓的祈望。
而從沒得過君留山好臉色的宮中大宴,是要從十月就開始準備了。
進入臘月,從臘八一直到元月十五,宮中都有接連不斷的宴席。
大宴小宴,絲竹不絕,精美的菜肴從禦膳房流水一般送出,一些要上禦案宴席,一些要送至得到恩賞的高門貴宅。
而明日就是臘八了,是今年的年節之始。
君後辛將今年賞賜的名單勾了出來,隨手丟給馮喜讓他送去司禮監和禮部。
“明日的臘八宴備得如何?”
宮中沒有能主持大局的後妃,太後又還要靜養,事情就全部移交到了司禮監的手中。
君後辛第一次獨自麵對這樣的禮宴,雖說君留山不在,他到底還是憋了一口氣,不願有什麽紕漏,等君留山回來又可以借此看低於他。
近來的朝政之事就已經給足了君留山嘲諷的借口了。
“回陛下,按往年之例,都準備妥當了。”
君後辛也不是第一次問起了,馮喜都從最初的忐忑到了現在的淡定。
宮中上下被清洗之後,這一次就大多是他們這些新手在操辦,馮喜天天除了伺候君後辛就在跑年禮的事,還要和禮部、宮中各監各局對接。
司禮監上下跑得嘴都起了泡,連棉衣都穿不住。
不說馮喜腰帶鬆了不少,林善這個半大的孩子穿著棉衣都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圈。
虧得是冬日,日光不複熱烈,否則難免還要黑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