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血之用
岑見被孟明蹭得肩頭的衣服皺了一片,拖著人腦袋叫他換了一邊,把衣服拍了拍。
“若是真得了先帝的承認,打著為了先帝的名號尋求長生之法,能攔著他們的人便很少了。”
曆代來,打著名正言順的旗號,做出傷天害理之事的例子並不少見,君留山和岑見最為擔心的便是如此。
先帝身邊有老岑侯,新帝卻視他們為敵,焚仙門若是趁虛而入,借君後辛的心思挑起爭鬥,自己坐收漁翁之利,君留山也無法在第一時間不留後患地鏟除他們。
“終究,兩年時間還是太緊了一些。”
君留山一聲歎息,求得莫上先生給他三年餘命時,他尚且可言足夠,可天下之事,到底是在天命之中,而天意,最是難測。
林眉和岑見,還有一直安靜聽著他們說話的折思,心思各異又同時抬起頭來看他。
莫上先生出門時,隻有無聊地把岑見另一邊肩頭衣服也蹭亂的孟明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其餘幾人,像是在無聲地對峙著什麽。
誰先開了口,誰先移開眼,誰堅持的什麽就輸了。
但他看不懂他們各自在想些什麽,他本隻是個治病的大夫罷了。
酒兒給薛淨悟蓋好了被子,又將師父的東西一一收回藥箱裏,出來卻看到莫上先生一直站在大開的門口沒有出去。
她疑惑地走過去想要探頭看發生了什麽,卻被莫上先生按著腦袋推了回去。
“你去床邊守著,有了什麽變化一定要第一時間出來說。”
他做了第一個打破安靜的人,君留山也就順勢轉過了頭向這邊走了幾步。
“先生,如何了?”
莫上先生跨出門來順手將門扉半闔,酒兒在裏麵看不見他們的動靜,隻能豎著耳朵聽。
林眉幾人也將跑偏了的心思拉回到薛淨悟的事情上,剛才緊繃的氣氛為之一散,把自己存在感一縮再縮的暗衛這才敢出上一口氣。
對他們之間事情不置一詞的老神醫捋著胡子歎口氣。
“確是焚仙門的手段,和用在孟明公子身上的毒手法習慣相近,想來和那個什麽胡老還頗有淵源。”
“而以老夫判斷,蠱蟲被放入體內的時間至少在二十年之前,薛公子還是個孩子的時候。”
二十年前,焚仙門還沒有被江湖群起而攻之,也沒有被官府打壓。
那時他們打著求仙問道的名號,還頗有聲勢,要不然也不可能做下哄騙人屠村放血這等駭人聽聞的事。
“這種蠱蟲雖說該是被培養出來的,不為人知的品種,煉製手法也算奇特,但條件並算不得苛刻,有心人專門來養,一年至少也能有十來隻。”
“薛公子體內的老夫順手取了出來,且讓老夫拿走再研究一番。”
十來隻並不算多,放在焚仙門這樣大的門派裏,也算珍稀之物,薛淨悟是何身份,值得他們用上這樣的蠱蟲,來對付當年還是個小孩的他?
林眉屈指抵在唇上,一手托肘沉默不語,君留山也在回想著這些年焚仙門的行事軌跡,和當年聲勢大盛之時占據過的地方。
岑見倒還能得空問上一句。
“不知先生是怎麽輕易就取出來的?”
從莫上先生回來接觸到薛淨悟,到後來君留山和林眉趕來,他們在外麵談論事情,之後再是莫上先生出來,前後連半柱香的時間都沒有到。
岑見背著孟明,也就在最開始去看了看,孟明認出東西後他們就出來了。
莫上先生帶著酒兒在裏麵門都沒關地鼓搗這麽一陣,蠱蟲就被完好取了出來,倒是有些讓岑見吃驚了。
不是不相信莫上先生的手段,天下第一神醫,杏林第一聖手,自然一身本事讓人敬仰。
但蠱蟲此物,生於人之血肉,長食人之精血,和人糾纏頗深。
曆來通用取蠱有兩種最為常見的方法,一是生取,困蟲於一地剖人血肉而取之,二是誘拔,以物誘蟲自宿主體內爬出。
要想不傷人而取,前期所做準備向來麻煩,比之動手取蠱之時耗費的精力時間更多。
當然也有其他方法,例如他之前殺人之後再從屍體上取得蟲子,雖非蠱蟲,手段相通。
而這個蠱蟲在薛淨悟身體裏有二十餘年了,莫上先生不是莽撞之人,也不是不顧病患安危之人,岑見實在好奇他是如何做到的。
“這也要多謝孟明公子相助了,是靠公子先前予老夫的那些血,才能將蟲逼出。”
莫上先生沒有隱瞞,這也不是他的什麽秘訣秘術,隻是偶然罷了。
幾人都驚詫地將視線投向也是一臉茫然,沒想到還能有自己事情的孟明身上。
孟明看了看掌心放血時割出來的傷口,指著自己的鼻尖目瞪口呆。
“我的血?”
他的血不說見血封喉,也是能讓人生不如死最後被折騰到隻剩一口氣的,除了害人,竟然還有救人的一天?
他是真的呆滯了起來,被岑見在臉上捏了一下。
岑侯最先反應過來,笑著捏了捏少年沒有肉的臉頰,向他表達親昵和讚賞之意。
“阿明的血含著不知多少的藥力,這種隻是有特殊效用,並不算多麽凶悍的蠱蟲,自然會對你的血退避三舍。”
“就算是那一等一凶悍之物,也需懼怕。”
林眉回過神來,向著孟明抱拳一施禮,真心誠意地向他笑了笑。
“我先代薛淨悟謝過你,等他醒了,再讓他同你道謝。”
“謝過孟小公子救了他一命。”
雖說其實拖上些時日蠱蟲也能被取出,有莫上先生和岑見兩人在,怎麽也不至於就讓他喪命,但是能早日解決這個問題就更好了。
林眉是為了孟明,故意往重了說的。
大家都能聽得出來,孟明也心知肚明,他一邊揉著自己臉一邊把臉埋到岑見背後,小聲嘟囔著同岑見抱怨。
“你都把我的臉捏紅了。”
莫上先生握拳掩唇輕咳了幾聲,對還在裏麵躺著的那位莫名有些同情了,這一次也真的是太慘了。
一件事牽扯出了太多的事,其他人難免被分散了心神,對他的關心也就不夠了。
不過薛淨悟也確實沒什麽可擔心的了,蠱蟲一拔,毒也不是什麽難解的,今天再睡一覺,明天起來喝上幾天的藥也就是了。
現在喝藥的人這麽多,不差他一個,也不多他一個。
“老夫且去配藥,讓酒兒在這裏守著,再留個暗衛看著,今晚可能會有些發熱或發寒的症狀,等明天醒來就沒什麽大問題了。”
“也勞煩先生了。”
林眉頷首應下,莫上先生抓了一個暗衛去給他幫忙,往屋裏看了一眼後快步離開。
孟明又開始昏昏欲睡了起來,悶在岑見背後咳了兩聲,岑見想著帶人先去之前給他收拾的院子裏休息,也先告退了。
人走得差不多了,林眉轉頭看向君留山。
“妾身今日也在這裏守上一晚,現在人已無事,王爺不如先回去休息,之後還有許多煩心之事。”
大漠的事情是結束了,但大漠之外被牽扯出來的問題,不過才見得冰山一角。
君留山對上那一雙清正坦蕩的眼睛,不著女裝之時,林眉眉眼天生帶的嫵媚就要淡去許多,反而多出幾分的英氣。
也或許是因為離開了京城,她也不用時時端著麵具,守著側王妃的身份,更能坦蕩從容。
也或許是因為這裏的天地遼闊,一人眼中裝著天地日月的時候,便能掩去其下的深遠莫測,隻餘清池淺潭一般映照出的風光勝景,越發引人入勝。
“本王讓折思也留下來,若有他事再讓暗衛來找,明日的慶功宴也不要忘了。”
“明日妾身會來找王爺一起去的,王爺且放心。”
林眉從袖子裏摸出一個小錦袋,君留山下意識往自己懷裏一摸,果然沒找見東西。
那是他放糖的袋子,不知什麽時候被林眉摸了去,現在又被還了回來。
“妾身可沒有偷吃,明日也還要找王爺討明日的那一顆才行。”
君留山哭笑不得地把錦袋掛上了自己的腰間,藏不住了不如放在能看見的地方。
他也沒有和林眉計較偷糖之事,或是追究自己怎麽如此容易就被她摸了東西去,隻是在折思欲言又止的來回打量中,垂下眼簾。
“你若不喜歡,便不用再管什麽自稱了。”
來了大漠之後,他便發現了,林眉平日裏說話時不是特別在意或者場合所需,就很少帶著什麽自稱,也就麵對他的時候還會注意。
但君留山不想要這樣的注意,他更希望林眉能在自己身邊自在一些。
“就算是回了京城,在私下也是隨你高興便好。”
林眉不知道君留山怎麽想起了這麽個話題,但她還是揚著眉笑了起來。
“我知道了。”
君留山自己離開了,林眉和折思在院中站了許久,也沒有進去看一看薛淨悟。
折思不知道林眉在想些什麽,君留山離開之後,林眉也低下了眼,唇邊的弧度一直沒有平複下去。
酒兒小心翼翼地從門後麵伸出了半個腦袋,把外麵看了一圈,確定莫上先生不在後才蹦了出來。
“側王妃,進去坐著休息一下吧,您身體也還沒有好。”
林眉在她額上屈指彈了一下,搖了搖頭不打算進屋。
“我在外麵坐著就好,薛淨悟怎麽樣了?”
“沒什麽事啊,就剛才嘔了口血把蟲子吐出來了,現在還睡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