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百姓安
林眉覺得自己被擠出了一身的汗,苦笑著扯了扯君留山的手,向他示意了一下街邊的小酒樓。
原本這樣的小酒樓都是為了以備不時之需才在城中咬牙開下來的,地契房契都在軍府手中,免費給出來,選一家人來經營。
今年到了年末,終於有了一間酒樓的樣子,常年擦得光亮的桌子來來去去了許多的食客。
酒樓沒有包間,但經營這間酒樓的人認得君留山和林眉,等他們從人群裏擠出來進了酒樓的門,在呆愣之後忙不迭地帶著人上了二樓,去把自家的小客廳收拾出來請他們坐下。
“多謝掌櫃的,勞煩隨意上些茶點來就好。”
掌櫃的帶著自己的孫兒忙著開窗擦桌,連忙應了一聲。
林眉聽見隔壁傳來的說笑聲,有些好奇地問了一句。
“這兩日客房都有人來住著?”
“回王妃的話,不止是小的這,城中三座酒樓都住滿了,都是從其他城池趕來的人,要住到祭典完了之後才會回去呢。”
掌櫃的笑嗬嗬地拍了拍自己孫兒的肩,讓他先去拿些東西上來,自己把抹布搭在了肩上留在屋裏回話。
“這還是晚來的,早來的都是往親朋家中住的,住不過來了才到了酒樓來。”
城中沒有驛站,辦事的官員來了都是往軍府住,酒樓也能當半個客棧來用,就是房間並不多。
“都是托了王爺和王妃的福,今年是真的能過一個好年了。”
“不過王爺和王妃放心,林將軍也讓人來打過招呼,老頭子都把人看著了,絕對不會讓不軌的人混過去。”
君留山和林眉都是一愣,也不知道林興修是怎麽和他們說的。
要說林興修的安排倒是也沒有錯,畢竟酒樓在這樣的時候來往的外人很多,稍加留意一點也是好的。
暗衛在城中也沒有辦法挨家挨戶地去搜,要是城中有接應的人,還能躲過了前幾次的清理,那現在就更難把人找出來。
大漠之內少有路引,來往人員不多,核實也不過是針對普通的百姓。
以前敢穿行大漠的人少,除了軍府的將士因公務往來,百姓走動很容易就能查清,貿然出頭的被盯上也不是什麽奇事。
但現在人員混雜,這幾個月抓到的探子都要趕上往年來的總和了,現在更可能還有逃亡的焚仙門人混在人群之中,也不能全被排查出來。
“其他倒是無妨,隻是掌櫃的你們還是首要保證自己的安全,其他的有本王和軍府來處理。”
“賊子凶惡,本王隻希望你們能好好過個年。”
君留山不希望百姓們再被牽扯進來,他們一個不慎,輕則受傷,重則家破人亡,要是這樣的事都還要這些普通百姓來操心,那他們又何必在大漠設立軍府。
掌櫃的沒想到自己一時多嘴還能得到王爺的親自關心,既是感動又是感激,不住地躬身道謝。
林眉伸手托了他一下不讓他再繼續下去,安撫笑著請他去看看茶點怎麽還沒上來。
掌櫃的又向兩人行禮之後,躬身倒退了出去。
很快他家孫子就端著滿滿一大托盤的茶點上來,將五盤點心並兩碗蛋羹放在了桌上。
“……請王爺和王妃慢用。”
少年紅著臉好不容易說出一句,在君留山點頭之後急忙出去了,給他們帶上了門。
其實這裏的酒樓哪裏懂什麽茶點,不過是把他們覺得最好的點心都給現做了一份端上來,要不然也不會連蛋羹都出現了。
不過這家的手藝確實還可以,林眉嚐了一塊,像是平時林興修給她帶的點心的味道,想來平日裏就是從這裏帶回去的。
君留山也拈了一塊白色的花型糖糕咬了一口,都還能接受。
林眉一邊吃著,一邊站起來從窗口往下看了看,臨近午時街道上更是人頭攢動,底下的喧鬧聲也越發地大了起來。
她手肘搭在窗沿上撐著,半回過頭來看著君留山。
“王爺剛才都把人給嚇著了。”
“興修確實不該如此,要真被他們找出人來,他們不慎露了破綻,便是叫他們送命。”
君留山慢條斯理地吃著他那一塊糖糕,少年又敲響了門,竄進來給他們放了一壺水,再埋著頭紅著臉跑了。
等他從門口跑得不見影了,君留山才吃完最後一口,倒了水將一杯推向林眉的位置。
“這些人組成了這座城,守護一方的人確實要記得這一點,但同時他不該依賴於這些百姓。”
“他是要保護他們,保護這座城的。軍隊才是矛和盾,才是圍住這座城的城牆。”
若說對付蝗蟲,這是百姓在保護自己的家,在保護他們的土地和糧食,自然他們是要出一份力的。
“但麵對賊人,麵對敵人,若非城破,都不該在並非無可奈何的情況下讓他們去涉險。”
林眉也懂這個道理,她拍掉指尖的殘渣,轉頭再次望向樓下來往的行人,和他們就沒從臉上下去過的笑容,輕歎了一聲。
“王爺說得是,之後也該教訓一下興修才是。”
“年節之時,何必讓大家提心吊膽,弄得人心惶惶。”
茶點給的很足,林眉和君留山兩個人分吃著,吃到了午時互相看了看,都覺得不用再吃飯了。
水也被他們喝了個幹淨,甜的吃得多了水就不自覺地也跟著喝多了。
林眉無奈地揉了揉已經感覺飽脹的肚子,在掌櫃的上來詢問是否要吃午飯時拒絕了。
君留山臨走時給掌櫃的在桌上放了一小塊銀子,不等人拒絕就和林眉走了。
他們兩人逛街也就真的是逛街了,比起行人會在各種鋪子間進出,他們更像是來丈量街道有多長的。
將正街從頭到尾走了一遍後,兩人又進了兩邊的小巷,君留山帶林眉去了賣糖的那個鋪子,可惜今天沒有糖賣。
老人家左右望了望,避著什麽人一樣偷偷從櫃子後拿出了兩個麵人,給林眉和君留山一人手裏塞了一個。
“別讓那群孩子瞧見了,小老兒可做不了那麽多的麵人。”
麵人沒有上色,就是麵粉原本有些發黃的顏色,摸著還有些熱度,像是蒸出來沒有多久。
圓圓乎乎的兩個放在一起,老人家的手十分的巧,捏得細致,五官四肢栩栩如生。
但仔細去看,兩張圓潤胖乎的臉還能看出有三四分像他們兩個人,分明就是照著他們來做的。
“要過年啦,算作小老兒送給王爺和側王妃的小禮物。”
“簡陋了一些,二位莫要嫌棄。”
林眉拿著小麵人轉了一圈,她的娃娃手裏抱著小錦鯉,君留山的娃娃抱著大元寶,就像年畫上的娃娃。
老人家沒有多留他們,又笑嗬嗬地送他們走了。
君留山直到林眉和老人家道了謝拉著他出了店,還在糾結地看著手裏的娃娃。
宮中是從來沒有這樣的東西的,後來住到了王府更是不會折騰這些,君留山還是第一次親手拿起這種麵人。
林眉也是第一次收到這樣的過年禮物,很是新奇。
他們走在巷子裏,也不在人群之中擠來擠去了,她也就把麵人一直拿在了手裏,偏頭就看見君留山皺著眉一臉的深沉。
她好笑地用麵人貼在君留山臉上蹭了蹭,沒蹭上麵粉去,但也讓君留山不適地偏開了頭,被蹭到的地方紅了一塊。
攝政王把麵人揣進懷裏,想了想又覺不妥,重新拿出來想要往袖子裏放,被林眉按住了手。
“一會不小心和誰擠著了,這麵人就不能要了。”
君留山拿著麵人的手就這麽僵住了,林眉走了一會,眼角餘光一直在看著他,覺得好玩還把自己的那個麵人也塞給了他。
小巷子裏總會在你想不到的地方有一些意外的存在。
他們一路走來,見到了偷摸著給心上人送木偶的少年郎,見到了一排掛起的新做出的油紙傘,也見到了湊在一起嘮嘮叨叨的老人家……
林眉還在做傘的人家裏買了一把傘。
“這都好些年沒動過這個手了,材料都還是當年存下來的。”
“不是什麽好的東西,王妃看得上,便送予王妃了。”
但林眉堅持給了他銀子,那個漢子推遲不過,又拿了自家雕的木頭墜子和畫的一把扇子,一並包了拿給林眉。
傘是靛藍色的底,剛刷好的桐油,木料有陳年的味道,二十四根傘骨做得嚴謹又結實。
林眉買下來是因為上麵畫了一幅熱熱鬧鬧的燈市,就像在深藍的天幕下,通宵達旦的歡騰,在傘的最中間,是一朵大大的煙花。
這傘是拿來看的,做傘的匠人也說了,因為好多年沒有動手,他從第一場雨開始就翻出了東西來做這一把傘,做到後來一時興起了,才畫上了畫。
“這傘不實用了,但我也實在喜歡,就留下來打算自己收藏的。”
“當年還沒進大漠的時候,過年就是這樣,長街懸滿了燈籠,比天上的月亮還要亮。”
匠人一邊給傘包上厚厚一層油布,一邊回憶著。
“到了十五,來來往往的人手裏都提著各式各樣的花燈。”
“我打小就跟著大人每年十五去街上賣花燈,等到了半夜我就能提著自己做的最好的那一盞,去看煙花了。”
他又撿出了一堆的扇子,讓林眉來挑扇麵。
“我家不止會做傘,還能做扇子,做花燈,做紙鳶。”
“我爺爺是城裏手藝最好的匠人,也是最好的畫師。”
不是什麽精妙的畫技,但又拙樸灑脫,把拿筆的人心中的大千世界在紙上揮灑得淋漓盡致。
當不得傳世作,也做不得大師雅妙,但這就是天地之間真實色彩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