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隱秘事
“嘉禾我向來視她若妹妹,生前的一場婚禮和死後哀榮是我唯一能補給她的,本王虧欠她,也虧欠了你。”
“對她我已經還不了什麽了,若於來世還能有緣再見,隻願能將她一輩子護在身後,護她一世無憂不再錯愛,送她幸福美滿生死無憾。”
君留山緩緩收緊了手,將林眉的手牢牢握在掌中,不讓她有逃的機會。
他的心上人身法精絕巧手可盜月,連他精心培養的暗衛也是遠遠不及,若有一天她真的偷了他的心又跑得不見蹤影,也隻有他自己去上天入地地追了,他人都是指望不上的。
“本王想要將一生的喜歡都交給你,這不是為了彌補虧欠,隻是因為本王心悅你。”
“而對你的虧欠,本王又想了想,恐怕隻能拖到下輩子才有東西來還了。”
“王爺,這就不好意思了,本人處概不賒賬。”
林眉從他的手中掙出一隻手來,屈指抵在了他的頜下,將低下來專注看著她的那張臉抬起,才總算感覺有呼吸的空間在了。
“就算王爺用下輩子來壓也不行,我也不貪心,隻要你往後餘生便足夠了。”
“好,本王給你。”
君留山幾乎沒有留給她反悔的時間,低頭用唇在她指尖一蹭,就算是落了印蓋了章,定下契約不許變了。
他們一路說著話,似乎沒有一會就到了山腳下,折思和折寧在馬車外等了一會,兩人就先後出了馬車。
來此處踏青的人不少,今日殿試之會,未參加今年科舉的士子有些也不在城中等著看熱鬧,而是趁著人少來了這邊,想要在安靜中品味一番風月。
若是運氣好占了好位置,還能在山腳下看見靈鹿踏雲而去,仙人步過山頭袖帶華彩的景色。
君留山帶著林眉是從小路往山上去的,挑揀出的石頭埋進土中,隻留出一麵在土外,形狀各異顏色不一,鋪出一條曲徑通幽。
林眉踩過一塊像兔子一樣圓胖的石頭,又見著了一塊描山畫水的圓石,兩邊叢林茂密,上方有枝椏橫生,隻叫星點光斑落在地上,不留意根本看不出這些藏著的小小趣味。
“這些都是岑侯鋪出來的?”
“不,是他托了本王讓人找來的石頭,本王叫人給他鋪上的。”
君留山已經將那身王服換成了青色的薄衫,頭上的金冠也換成了一根簡簡單單的玉簪,腰間係著一根銀灰色的宮絛,在這林中當真有了一份閑適。
“鹿還山是太祖賜給岑家的,舉軒別院是太宗命人修的,當時那位文國公便字舉軒,不過後來還記得這件事的人已經不多了。”
“微之承爵之時連京中的人都隻是知道這座山是有主的,但歸屬於誰卻沒有印象,為了上下山方便,就重修了這麽一條小路出來。”
若是大搖大擺從正麵的階梯進山,也就是在向所有人宣告,這座山是我家的,或者我同這座山的主人關係匪淺。
依著這麽多年那些文人雅士的怨念,一旦暴露了他就別想要個清靜。
因此盡管這是自己的地盤,但岑侯還是偷偷摸摸地來去都走小路,讓這座山的主人繼續屬於無名人士。
“這裏本就原是給岑家人修行的地方,上麵說是別院,實則是按著道觀來修的。”
“不攔著人一些,怕是還能有算得上旺盛的香火。”
留在京中的人也在好奇這處他人無緣一見的盛景究竟是怎麽樣的,隻是岑見說起也是頗有些頭疼。
“以前也曾經開放過一段時日,還留了幾個道童在上麵守著,隻是後來實在難擋紛擾,才非封了山去。”
“父親在時一年會有將近半年都在那座山上,仁宗與先帝都特意派過軍隊圍守,以防人闖入山去,是父親說不必如此才撤了去,但也從此清靜了下來。”
岑家畢竟背景不同尋常,曆代家主都是玄門中鼎鼎有名的人物,又是聲名在外的頂尖世家,想找上岑家的什麽人都會有。
是以太祖給他們賜下這麽一處地方,太宗又特意修了一座道觀,使岑家人更加的出塵離世。
隨著山頭一同賜下的,還有一卷隻有岑家家主才能打開的聖旨,就封在別院之中。
若有朝一日,岑家清靜不再,家主可奉此聖旨入宮,自此脫離朝堂不再受此間侵擾。
當年不是岑家要握著這富貴權勢不放,而是皇家要留下岑家做輔世之臣,岑家為此而享有的種種特權,是後代皇帝都不能銷抹的。
“若有違背,甚至可以請宗人府入太廟,在曆代皇帝神位之前,議廢皇帝事。”
林眉被君留山的話嚇了一跳,從那些有趣的石塊上抬起視線來,認真打量著君留山,想要看看他是否在說笑。
讓一個臣子掌握著皇帝廢立這樣的巨大權利,太祖和太宗當年真的不是瘋了?
“這是岑家的秘密,本王也是無意得知,如今掌握著這個秘密的人就是微之。”
“其實也算是姑父臨死之前為本王留下的一道保命符,也是為這天下留下的一道保命符。”
“若先帝行事無度,若太子不堪一用,本王可以取而代之,安鎮天下。”
君留山自己對這件事沒有多少興趣,哪怕君後辛之前那般模樣他也沒有任何取而代之的打算。
他不一定能當個好皇帝,也不確定自己能活到什麽時候,先帝在做錯了事情之後很快駕崩,君後辛少年繼位,一路走得艱難,君留山看在眼中,更是不願重蹈覆轍。
“當初姑父其實動過請廢太子的心思,那時大嶽看著就要握鼎為天下宗,但實則內憂外患如蟲蛀梁,姑父已經預見了君後辛撐不起那樣一個朝堂。”
“若是真的太平盛世,他能做個平庸的君主,守成尚夠,但他沒有生到好時候。”
他說得歎惋,林眉卻隻在他的雲淡風輕中聽出了心驚肉跳。
這樣一個秘密,若是泄露了出去,君留山就真的沒有退路了,不止是他,東盛侯府、永平郡府、長公主府都要給淳榮王府陪葬。
凡是與君留山有牽扯的勢力,曾經效命於王府門下的人,都要被從這個世界上抹殺了,皇座上坐的那一位才能安心。
怪不得岑見多年來從來不在人前露麵,東盛侯府幾乎在京城銷聲匿跡,安怡長公主同永平郡王多年遠避京城。
已經被隱瞞了許多代的,幾乎就要消失的秘密重新被啟了出來,若是真的讓它現於人前,便是風驚雷動,天地色變。
君留山也不得不在攝政王這樣的位置上坐下去,直到將這個秘密再度帶入土中。
“那位老岑侯,真是……”
林眉都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了,但君留山本人看著卻是半點怨懟都無的,跨上了一處高土之後轉過身來將她半抱了上去。
他們已經走到了半山腰,這裏的林木擠擠挨挨地站在一塊,灌木野草占據了下麵的位置,不少樹根枝椏都往小路上探了過來,掀翻了一些埋在土裏的石頭。
將天光快要遮擋全了的層疊枝葉讓這條路變得更幽靜了,也讓人聲不由自主地放輕,但還是照樣驚起一片清風。
“洛亭一戰本王險些命喪關下,這與這個秘密無關。”
“本王在那兩年之間大小戰役共有二十三場,所遇險境數不勝數,性命危急的共有三十七次,都與這個秘密無關。”
君留山在靜謐之中緩聲輕述,被林眉握緊了手就側首垂眼看著她,勾起了唇掠過笑。
“前麵就快要到呦悠峰的峰底了,我們還要爬上峰頂才行。”
“這個攝政王本王雖做得艱難,但庇護天下是本王的心甘情願,那些絕路反而是這條路上被留下的生路。”
“姑父是個極為溫厚寬和的長輩,也是對我極好的一位長輩。”
就像岑見會守在他的身邊,沒有跟隨母親與弟弟遠離京城,在他最難的時候持劍打上了他的門,要替他成全心願一般。
他叫著他“表哥”,就當真將他當作了兄長,跟在他身邊二十餘年。
老岑侯看著是為了天下算計了他,將他推上刀山火海,實則那些都與老岑侯無關,相反,他還在人心莫測之中,將他不算太好地護了下來。
那些人性算計、明槍暗箭,不是老岑侯帶給他的,長輩的擔憂關懷,最初對家的歸屬,一切盡心竭力的諄諄教誨才是老岑侯給他的。
前麵的林木又漸漸稀疏了起來,朦朧的金輝籠罩在了林間,細塵和昆蟲一道在亮色中上下飛舞,剛才還隻有低沉人聲的林子突然就多出了許多的細微響動。
羽翅劃過樹梢、蟲翅振聲扇動,風過花間搖響了花鈴,不知是野兔還是什麽從草叢間橫衝直撞地快速穿過,讓能沒過人小腿的野草紛紛抱怨了起來。
絢麗的光彩一下就充斥了整個視野和聽覺,林間的清香和花綻的芬芳也不甘示弱地擠占了嗅覺。
林眉被君留山牽著踏進了光亮之中,不由抬手擋在了眼前,眯起眼緩解著眼前被晃出來的茫茫白光,也緩解著茫茫然的紛亂心緒。
越往前走視野越是遼闊,走到那座山峰之下時,天地都完整地呈現在了人的眼前。
峰巒疊嶂、雲闊天高,秀峰奇壁林立,翠色與青穹劃出一道分明的界限,又有一行白羽衝破了那條界限,翅上挽了流雲翱翔九天。
隻是站在峰下都有俯攬天地的暢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