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習書
“乖孩子，今年多大了？”
“回長公主，小子今年四歲。”
安怡長公主摸摸他被剃得光溜溜的小腦袋，一板一眼的樣子倒有些像以前在寺裏見過的那些小沙彌，在人前都裝得一本正經，沒了外人在幾個師兄弟就開始滿地亂滾了。
鳴哥被一摸腦袋就忍不住嘿嘿地笑，怕癢一般扭著身子躲來躲去，小腦袋又在安怡長公主手心蹭了好幾下，蹭得安怡長公主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見安怡長公主笑了，小家夥咧著嘴臉上笑出了兩個小肉窩，親近地抱住了安怡長公主的手，撒著嬌晃著，又仰頭看著安怡長公主笑得純然一派天真。
“長公主真好看，不笑的時候，和笑起來的時候都好看。”
“小小年紀嘴倒是甜，鳴哥應該也啟蒙了吧，跟著西席先生學了些什麽？”
安怡長公主也不知道他是因為什麽能得了葉老夫人的另眼相待，她與葉老夫人知交多年，幼時還在宮中就認識了當時的葉家小姐，很是明白葉巧涵的眼界有多高。
既然能這麽看重這個小孫子，就說明一定是有過人之處的，總不能就因為會討人喜歡就認定了以後會有大出息。
“回長公主，已經學完了《問策·兵法》一卷，剛開始學第二卷，還學了《郡縣》和《治朝》各半卷，先生說要讓小子在五歲入學之前都至少學完一卷。”
“嗯？是太祖詔令天下諸生共修的《問策》？”
“是，正是太祖親自監察修訂的《問策》。”
葉老夫人點了點頭，神情也很是驕傲，注視著小孫兒的目光也分外和藹。
《問策》分為了《君》、《政》、《軍》、《民》、《謀》一共五部，每部分為各大章，每章至少一卷，多則五六卷，每一部都有五六十卷，一共三百二十三卷。
其中《君》一部隻藏於皇家之中，隻有皇室之人能夠翻閱，連教導皇子都會特地在宗室中選人教導這一部，而不會交給講學的翰林官員。
天下學子少有不拜讀此書的，但也少有能將此書讀完的，以此書作為孩童啟蒙也常見，但這麽小能讀上這麽多的卻不常見了，也確實算是個小神童了。
安怡長公主倒是記得，當年兩個兒子啟蒙也是用的《問策》，不過岑見是以《謀》，岑識是以《民》。
岑家孩子兩歲便開始讀書，到五歲之時，岑見讀完了整部的《謀》，岑識讀完了大半的《民》。
而君留山啟蒙的年紀沒有人管他，到了皇子入學的時候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還不會寫，又時常逃課不聽先生的教導，仁宗對他不上心，先生也幹脆對他放任自由。
一直到八歲認識了岑見之後，才由岑見當了小先生先教他習字，後來又跟著岑見一起聽老岑侯講書，這才正正經經地開始了學習。
“果真厲害，鳴哥跟著先生學了這麽多，可有學明白什麽？”
這是起了一些考校的心思，也是賣葉老夫人一個麵子，如今朝堂多變，能讓自家小孫兒得安怡長公主一句話的賞識，這個孩子連著鎮南將軍府都算是得了一個保障了。
鳴哥又回頭去看自家祖母，葉老夫人向他鼓勵地一點頭，溫善地笑著讓他盡管回答長公主的問題。
“就像平日裏先生考校你一樣回答就好了，答好了過兩日祖母再帶你出城去騎馬。”
“是，祖母我們約好了啊。”
“祖母什麽時候騙過你了？和長公主說說你從書裏讀到了什麽吧。”
小孩子將兩手一背，挺胸抬頭地站在安怡長公主麵前，深吸一口氣把小肚子給吸起來，大聲地回答起了問題。
“先生教導《兵法》一章，不是隻講了怎麽用兵打仗，還和我說了要怎麽做人，怎麽做事。”
“最重要的就是要知道不同的時候要怎麽去做，比如祖母在的時候，父親如果凶我，我就能向祖母求救，母親在的時候，我也能向母親求救。”
“但如果隻有我和父親在一起，就要乖乖地聽父親的話，否則就會被父親打屁股。”
安怡長公主忍俊不禁點了一下他的小臉蛋，鳴哥疑惑地歪了歪頭，因為平時自己上課的時候先生是不會這樣和他有互動的。
不過因為安怡長公主長得太好看了，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人，而且他的問題還沒有回答完，所以他還是繼續認真地說了下去，沒有因為安怡長公主的打擾而停下。
“但也要有所為有所不為，比如池塘很危險，我不能因為被父親打了屁股和父親賭氣，就一個人跑去池塘玩，但能去找祖母哭。”
“如果是我自己做錯了事，父親打我就是應該的，這個時候就不能向任何人求救，因為男子漢大丈夫要有擔當。”
“但是該做的事也一定要去做，而且現在能做的事不能總想著以後再去做，要……對，要學會抓住時機，一、一、一鼓……一鼓作氣！”
雖說最後卡了一下殼，但也說得條理清楚口齒伶俐，這個年紀就已經有了責任和擔當的認知了，童言稚語有趣，也能看出這個孩子一定的心性。
安怡長公主想了想，從腰間的荷包中拿出了一枚晶瑩的金黃水晶珠，拉起他的小手放在了他的掌中，又親切地摸了摸那個小腦袋。
“說得不錯，這個東西獎勵給你。”
“你是個好孩子，以後也要好好做人，好好學習，爭取以後長大了，做個比你父親還大的大將軍，這樣你父親就沒辦法再打你了。”
鳴哥欣喜地握住了那枚珠子，彎著眼大大方方地和長公主道了謝，又有了一點疑惑。
“這樣的話，即便我以後犯了錯，父親也不能再打我了嗎？”
“你覺得呢？會很高興嗎？”
安怡長公主又點了一下苦惱地鼓起來的小臉，看他兩條還顏色淺淡的小眉毛打成了結，笑著和葉老夫人一起等著他的答案。
鳴哥糾結了一會，還是搖了搖頭。
“我覺得這樣不好，犯了錯就該受罰才是，我犯了錯父親打我的時候是為了我好。”
“我知道犯錯不好，也怕父親打我，所以我會小心不去犯錯，如果我不怕父親打了，萬一我犯了錯之後沒有人告訴我是錯的怎麽辦？”
安怡長公主將小家夥攬到了懷裏揉著，在他的茫然中輕聲細語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人啊，長大了就會懂得更多的道理了，但有些道理是沒有什麽用的，你隻要明白，你做的事導致了什麽樣的後果，就能知道你是不是做錯了。”
“但在事情還沒有做之前，我們是不能知道結果的，這就是說的要三思而行了。不要因為你覺得好就去武斷地做一件事，一旦你認定了該去做，就要好好地去做。”
鳴哥眼睛的顏色比較淺，像琥珀一樣剔透又單純，懵懵懂懂地抬起頭來，似懂非懂地記下了安怡長公主的話。
“做人也不能光看著一件事好還是不好，也要去想你要做一個什麽樣的人，你是個什麽樣的人，才決定了你會做什麽樣的事。”
“那我是好人，就會做好事，而不會做錯事了嗎？”
“不，你是好人你也會做錯事，什麽樣的人都會在某些時候做錯事，好人和壞人的區別在於，這件錯事如果傷害到了別人，好人會去彌補，而壞人不會。”
長公主思考了一下該怎麽去和他講解，想起剛才他用父親舉例的樣子，也學著他用他父親來說。
“例如，你想要給你父親送禮物，但是你打壞了一個你父親喜歡的東西，又讓你父親被劃傷了，你會怎麽做？”
“給父親道歉，去給父親找藥包紮！”
鳴哥這一次答得飛快，看著還有兩分焦急，也不知道是因為怕被打，還是因為擔心父親的傷勢。
“所以，這就是好孩子會做的事，壞孩子就會隻想著怎麽逃開不被打，說不定還會得意，覺得父親平時打了你，現在被你弄傷了你是報複了回去。”
“做錯事不可怕，更重要的是你怎麽看待你做錯事這件事，又要怎麽麵對後果。”
“做事前思考好該不該做，才是避免做錯事的方法。”
拿父親做例子果然是有效的，鳴哥很明白地點了點腦袋，並且表情嚴肅地和安怡長公主定下約定。
“那我一定要當個好孩子，以後也要當個好人！”
這孩子心性不錯，安怡長公主對他也倒是比較喜愛，又攬著他說了兩句話，才放他出去玩了。
“一直陪著我們兩個老人家你也沒意思，自己去玩吧。”
“能陪著長公主和祖母可有意思了，但長公主都坐了這麽久了，和我一個小孩子說話也沒有意思，小子去給長公主和祖母看看有沒有點心吃。”
鳴哥一臉正經地答了一句，又踮起腳來一臉神秘地靠近安怡長公主，長公主也配合地彎了腰側耳來聽。
“我家廚子做吃的可好吃了，不過祖母不讓我多吃點心，我一會能不能偷偷地多吃半塊呀，就半塊，不會再貪吃的。”
安怡長公主掩唇笑了出來，彎著眉眼也小聲地回答他，那邊的葉老夫人滿臉無奈和好笑，全聽了個清楚。
“那一會老身把自己的分一塊給你，因為你今天答題答得很好，所以這一塊是獎勵你的，好不好？”
“謝謝長公主！”
鳴哥笑開了花，高興地給了長公主一個短手短腳的擁抱，又和兩位長輩分別行了一個禮，歡快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