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行路
夏季正是枝葉茂盛的時候,在他們頭上搭出了一片綠色的涼棚,和路上完全成了兩個天地。
金色的碎片在路上東撒一片西落一點,被生機勃勃的青草搖搖晃晃的頂在頭上,向過路人熱情地展示著這一點絢爛。
林眉用劍尖從地上挑起了一條被馬踩在蹄下的青蛇,本來還在“嘶嘶”吐著蛇信暴躁不安彈出了蛇牙的青蛇,卻在那劍靠近的時候驟然僵直不動了。
被從地上挑起來後也是軟綿綿的一條垂在劍上,不是林眉用了劍麵去托它,它可能就直接被分成兩半了。
那副裝死的生無可戀的樣子,和薛淨悟有異曲同工之妙。
丁越羅抬手拂開低矮處的樹枝看了看林眉這一邊,挑起了眉。
“這蛇是怕樓兄弟這把劍?隻是平日裏樓兄弟也都是攜劍騎馬,也並未見這些馬兒有畏懼之意啊。”
林眉也有些不解,晃了晃蛇,見它還是一動不動,又好笑又無奈地將它丟去了一邊的草叢中,蛇剛沾地就跑了個沒影,連殘影都沒留一片。
暗三和薛淨悟也看向了這一邊,林眉抬起劍屈指輕叩劍身,響起一聲清鳴,如飛鶴穿雲嘯辰,如溪流擊石泠泠,流光飛彩在劍身之上變幻莫測,宛如一場奇景。
黑岩流赤的劍身近來也越發清亮,羽紋劍身有金光鍍上一層雪亮,一眼看去當真便似飛羽一般,風來一卷就能飄搖而去。
隨手在半空挽個劍花,好像能悄無聲息將眼前這一幕的一角切開來,露出後麵不知為何的存在。
這劍剛鑄成之時尚未有如此之奇,林眉自己都吃了一驚。
他們這一路走來都是悠閑,暗衛將一切都安排得妥帖,林眉也就沒有將劍出過鞘,在王府中的時候倒是有時時擦拭,可那時也沒見這劍如此。
林眉略微皺起了眉,舉起劍看了看,又轉頭去看另外三人。
丁越羅已是雙眼發亮,有見著神兵的熱切激動,薛淨悟托著自己的下巴,想想去一趟大漠,隻有自己連一把好兵都沒有撈到,完全不想說話,暗三也和林眉一樣百思不得其解。
“‘盡夜’與這把無名是一同鍛造而出,但那位少爺的‘盡夜’也並未出現如此變化。”
林眉拿劍去靠近因為他們停下來而高興地低頭吃草的馬,但馬吃得頭也不抬一下,完全沒有受到什麽影響。
暗三見了拍了拍他身邊那一匹毛色花白的,被打擾的大馬不耐煩甩了一下尾巴。
“不過這幾匹馬都是上好的戰馬,連突厥的良種馬都比不過這幾匹,少爺您那一匹更是那位曾經戰馬的後代,是以可能不會有什麽反應。”
“一會見著其他的小動物了少爺可以再試一試,看是否是那條蛇太過奇特,或是有其他什麽東西影響了。”
在這裏研究下去也研究不出個什麽來,丁越羅雖說看著寶劍難免見獵心喜一下,但也沒有向林眉要求借劍一觀,林眉收起劍,一行人還是牽著馬繼續去找暗三所說的小溪了。
再往前走上一段,幾人都耳尖一動,聽見了潺潺的流水之聲和魚躍出又回落入水的聲音,循聲而去時,岸邊已經擺上了撿好堆起的柴火。
溪中果然有粼粼波光,披甲的小將軍乘水隨風,頭上還頂了一朵粉嫩的落花。
丁越羅在岸邊屈膝半蹲,將手探進水中一攪,那尾銀鱗一甩尾,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一朵花孤零零地在水麵上打著轉地往下流。
“這水倒是清涼,在這邊休息一會吧,等著太陽下去一些再走。”
薛淨悟直接倒在了岸邊將腦袋埋進了水裏,吐出了一串的泡泡。
暗三將馬都放了開來讓它們自去吃草喝水,正在挽袖子準備去下麵一點的地方捉魚,林眉也過來撩水洗了一把臉,在岸邊坐下取了水囊喝了一口。
岸邊的風帶著林間的涼爽和水麵送來的潮濕,在炎熱的天氣中給人洗去了一身的燥熱。
天上的陽光被枝葉過濾之後,也隻剩下了融融暖意蓋在水麵,水麵之下藏著並不刺骨的冰涼,薛淨悟人埋在裏麵就完全不想起來了。
要不是這裏還有林眉和丁越羅在,他都想脫了衣服下水去了。
暗三沒有一會就提了四尾銀鱗上來,正好一人一條,另外還給找到了一種不起眼的棕色野果,洗幹淨後林眉嚐了一個,汁水飽滿甜中帶著一點酸味,咬下去是半脆的,很是爽口。
林子裏長了一片,他們摘了一小兜一邊等著烤魚一邊吃著,薛淨悟也重新活了過來,從水裏拔出了頭來頂著濕漉漉的頭發跳上了樹,在一根粗枝上翹著腳躺了下去。
魚烤得半熟了暗三將果子捏碎了往上抹了一層,又倒上他們隨身帶的辛辣香料,剛好遮掩了魚的腥味又將香氣催發了出來,彌漫在每一個人的鼻端。
林眉和丁越羅都放下了手裏的果子準備吃魚,一個暗衛卻突然從林中現了身,在幾人都向他看去後朝林眉抱拳垂首行了一禮。
“少爺,有人送來一封信要交給您。”
“嗯?誰家來的人?”
林眉從暗三手中接過一條烤好的魚,用匕首劃下一塊肉來舉著吹涼。
會在這個時候給她通過這種方式送信的人,林眉實在想不到,她在這個世界認識的人並不多,這樣本事不算小的基本都與王府有關。
若是那些人,也隻會通過王府來與自己聯係,而不會直接找上暗衛。
“回少爺,是公道閣的人,且那人的武功不弱,有暗衛和他過了兩招,不是生死搏殺很難分出勝負來。”
“是公道閣的什麽人?”
丁越羅沒有接到自家大哥的消息說有人要來找他們,而且他們找的人,是“樓少爺”,還是淳榮王府的側王妃?
“公道閣做事有規矩,什麽樣的事用什麽級別的人,我大哥在閣中也是丙級的管事了,若是要來請側王妃,那便至少要是個乙級的主管來請,我大哥也才會被閣中瞞住。”
要不然她大哥至少能得到一個消息,再讓人來告訴她的。
“丁公子說得不錯,確實是公道閣的乙級主管,那人說本來閣主是該親自來請的,但因少爺不想暴露行蹤,未免節外生枝才隻遣了主管前來。”
“送來的是公道閣鍾閣主的親筆書信,望少爺能夠一覽。”
“若真是公道閣的人,就去將人請過來吧。”
林眉思考片刻後看魚肉也涼得差不多了,再吹下去就要泛腥了,擺手讓暗衛去將人帶來。
薛淨悟聞著香味從樹上翻身下來,拿過一條魚呼呼吹上兩口,“嘖”了一聲。
“鍾閣主也開始準備管閑事了嗎?”
“薛公子,這本就是公道閣分內之事,怎能說是管閑事?這些日子閣主愁得覺都睡不好了。”
一個中年文士模樣的男子跟在暗衛身後從林中走近,站定後向林眉疊掌躬身,寬袖垂落在了腳邊的草叢上。
“公道閣翁葫,見過樓少爺。”
“不用多禮,不知該如何稱呼?”
林眉在暗衛請人的這段時間裏已經解決了一半的魚肉,剩下一半隻好架回火上熱著,希望能在它被烤焦之前吃完吧。
薛淨悟似乎是認識來人的,吃魚吃得頭也不抬,隻當做沒有聽見那一句話。
丁越羅拍了拍手站起來,向來人鄭重抱拳執晚輩禮,稱了一聲:“翁老。”
翁葫直起身來,向丁越羅笑了笑,也抱了拳向她回禮,隨後在暗衛的指引下又往前走了兩步,才回答了林眉的話。
“江湖人士,沒有什麽正經的名號,閣主叫在下一聲老翁,少爺若是不嫌棄,便也這麽叫就好。”
林眉眉梢高揚上下打量了一番此人,她沒有錯過丁越羅的那一聲,也沒有忽略丁越羅鄭重其事的態度,能在公道閣坐到閣主之下的主管位置……
“莫非是孤江獨釣的翁老?”
“讓樓少爺見笑了,不過是年輕時一時氣盛做了些難登大雅之堂的事,就被大家笑話了這麽許久。”
翁葫似乎不太想在林眉麵前說太多,也一直對自己的事閉口不提,隻笑了笑就從懷中拿出了閣主的信來雙手奉上。
暗三先將信拿過,打開檢查了一番才送到林眉的手中。
林眉拿到了信先沒有急著看,而是仍在打量著翁葫,雖然他不願說,但她在暗衛送上的公道閣卷宗中見過這樣一個人。
“公道閣鍾閣主的家仆,一葦橫江獨戰三大門派,一杆一人擊退數百之敵,護下年幼少主,一路扶持他登上公道閣閣主之位,現今武林排行第四的翁葫翁老。”
“是我失敬了,想來我所記應該無錯,鍾閣主竟然會將翁老派來,這封信上說的一定不會是小事了。”
林眉站起身按著江湖之禮向翁葫抱拳,翁葫避過後忙不迭地擺手。
“不過區區一個家仆而已,當不得側王妃如此,此番前來隻為向側王妃與薛公子傳信,其餘之事老奴也一概不知。”
“閣主言,改日必然會與兩位見麵,兩位若有疑問,到時必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薛淨悟笑著過去很是熟稔的和翁葫勾肩搭背,微微用力在人的配合下把人按坐下了,林眉低頭看起了手中的信,他就笑眯著眼壓低了聲和翁葫說話。
“翁老,你就和我們交個底,姓鍾的這一次究竟是個什麽意思?”
“別再和小生說他是為了公道閣的責任什麽的這種話,他這個人無利不起早的,大家誰又不知道誰了你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