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無情
“那他還不如繼續留在王都殺人來得痛快,好歹他自己還活動了。”
青年無奈搖頭,順手取過身旁士卒拿著的長弓,拈弓搭箭,張如月滿,噙著笑鬆弦將一箭送出,正中被扛著跑的那麵西夷旗幟。
“不過這兩天從西夷軍營裏丟出來的屍體也是不少了,這位王子殿下還真的是走到哪裏殺到哪裏,都省了我們的功夫了。”
扛旗的那個西夷士卒被那一箭的力道帶著險些踉蹌著摔倒,青年見他還是頑強地站住了腳,還遺憾地歎了一聲,將弓丟回士卒的懷裏,轉過頭來看著默默給他鼓掌的守將一笑。
“反正也是沒事,活動一下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天天和那些人混在一起,我可是骨頭都快僵了,好不容易能出來鬆快一下,我倒也想能與他戰個痛快。”
說到第二句話時他的聲音就低了下去,話都是團在嘴裏說的,守將和身邊的士卒都沒能聽清,隻依稀看得出來他是在抱怨著什麽。
不過這位遠道而來的年輕先生看著是和善,卻也總讓他們有些畏懼,明明不像那些玄甲騎士一樣一身的煞氣,平時和他們說話也笑眯眯的。
但就是在某些時候不經意間表露出來的一點東西,讓人不敢在他麵前造次,這時他們也識趣的就當什麽都沒有看見聽見,守將笑著接上了他前麵一句話。
“先生說得是,這些小子們天天守在這登宿關裏也沒有什麽正事好幹,就是操練平日也沒有多少上心的,能有西夷的來陪他們練練手,還是好事。”
明明之前他自己就是抱怨得最多的人,現在卻像是又怡然自得了起來,要不是沒有胡須,他還要捋著胡子欣慰含笑一番。
不過西夷這邊的行事確實讓人摸不著頭腦,大家都已經做好了一場大戰的準備,最開始的那一場還有點意思,但後麵卻越來越兒戲。
現在他們每天就像走個過場一樣地來一場,西夷除了跑得快沒有一點想要出力的跡象,弄得登宿關這邊每天射出去的箭都越來越少了,射完一會還要出去撿回來,太費力。
不過他們也沒有就此被迷惑真的放鬆了警惕,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罷了,現在他們兩邊正處在一種詭異的默契之中,都不知道他們這是在幹什麽,反正每天幹了就是了。
守將覺得青年是知道他們在幹什麽的,但守將不敢問青年,也不敢去問那些玄甲騎士,他選擇老實聽命行事。
對於關注著這邊戰場的各方來說,現在登宿關的情況同樣讓他們百思不得其解,顧明玨也好,沈士柳等人也好,都沒有猜到這個走向。
不過現在最急的反而是沒有多少人關注的突厥,他們是巴不得趕緊打起來,打起來了他們就好趁火打劫。
沈士柳不急,因為他想要的回信還沒有回來,他想要渾水摸魚,但太早打起來,不利於他的計劃。
他可不想真的來一次救大嶽於危難之中,自絕境逆轉局勢這樣的事是年輕人才有精力去做的事,他老了,沒有那麽多的精力。
顧明玨不想被這一次的戰爭牽連進去,九蠻還沒有征戰天下的實力,除非他真的答應和焚仙門合作,或者找西夷、突厥聯手,可不管什麽選項,他都要受製於人。
在目前的選擇之間,反而是沈士柳那邊遞過來的好意是他最好的選擇,沈士柳想要的東西對他的影響是最小的。
宋唯嚴已經出發去了邊境,王安齡趁著這個機會重新回到了顧明玨的身邊,並且試圖勸說顧明玨接受沈士柳的示好,和沈士柳合作。
“這次大戰君留山劍指天下,九蠻不可能獨善其身,何況殿下與他有舊仇在身,他更不會放過九蠻的。”
“那位沈相已經在大嶽籌備多年,隻要我們與他裏應外合,趁君留山不備擊潰他,等到那位沈相將大嶽收入囊中,九蠻也少不了好處的。”
王安齡恭恭敬敬地垂首站在顧明玨的書案前,竭力向顧明玨述說著同意合作的好處。
“現在西夷意圖不明,但西夷確實當先挑起了戰爭,沈相得了大嶽,還能和九蠻聯手攻打西夷,將西夷瓜分了以壯大九蠻的實力。”
“沈相年紀大了,沒有精力來圖謀天墨大陸,這也正是我們九蠻的好機會。”
顧明玨一直沒有說話,王安齡本來是信心滿滿地說著,但久久得不到顧明玨的回答,他的聲音也不由逐漸減低,最後閉嘴不言,小心抬頭去看顧明玨的反應。
始終不肯登基的顧明玨到現在也沒有穿上那一身皇袍,甚至連親王服也不穿了,誰也看不透他的心思。
近來天熱,他身上隻穿著一件薄衫,正漫不經心地斜靠在椅子裏,手肘支在扶手上,掌托下頜,衣袖順著手臂落下堆在臂彎裏,帶了一分的閑散慵懶出來。
他靜靜看著王安齡,唇角輕輕一勾就是風流多情的王孫公子,隻當在錦繡高粱中做個紈絝,但漆黑的眼中卻沒有笑意,這樣看著人的時候,又讓人止不住地心生寒意。
王安齡自從跟著他回了九蠻之後,就越發的看不懂他了,也越發的對這位年輕的主子感覺到畏懼。
他來到九蠻沒有得到他想要的一展宏圖的機會,顧明玨如約給了他高官厚祿,但朝堂之上是顧明玨的一言堂,他也不過和其他人一樣是個應聲蟲罷了。
“王安齡,你想要什麽?沈士柳給了你什麽好處,讓你這麽快就打算換主子了?”
顧明玨好似十分疑惑的看著他,食指在臉上一下一下點著,每一下都像是在為王安齡的生命進行一個倒計時。
王安齡其他方麵看不懂顧明玨,但他知道顧明玨自從回了九蠻之後,不管是殺人還是折磨人,就從來沒有手軟過。
最開始在宴會上用少女傀儡來試探他的那個青年,後來被他讓人從棺材中翻了出來,交給他找來的傀儡師製成傀儡,當著皇後和那些外戚的麵,進行了一場表演。
這場表演是與對外戚的淩遲同時進行的,皇後是被他從病榻上抬到行刑場前的,吐血昏迷之後如今也和蠻皇一樣,隻剩一口氣吊著了。
曾經以為被他放過了的人,其實不過是他放在了後麵來,準備什麽時候有心情就挑一個人出來算賬罷了。
王安齡“咚”的一聲將雙膝砸在了地上,又將頭往地上砸,兩下就見了血,血順著臉頰流下,也染在了和額頭相觸的地上。
他不敢與顧明玨爭辯,也不敢向顧明玨喊冤,因為顧明玨不會聽得進去這些的,他唯一的機會就是現在讓顧明玨看得高興,抬手放他活得更久一些。
書房裏“咚咚”聲接連不絕,顧明玨挑眉閑閑地看著他磕得頭破血流,直到人一頭昏死過去了癱軟在地,他也沒有動沒有說話。
有暗衛不發出一點聲響地出現在屋中,單手拎起王安齡快速行禮退了下去,又有下仆將腰彎得極低地進來,兩下清理好了地麵,不發一聲地又消失在書房外。
自從宋唯嚴離開後,王安齡並不是第一個想要趁機向顧明玨賣好的人,也不是第一個被這麽拖下去的人。
宋唯嚴清楚知道主子喜歡什麽樣的人,不喜歡什麽樣的人,所以他在的時候,但凡顧明玨沒有什麽興趣折騰人之時,這些人就會先被他阻攔在顧明玨的視野之外。
許多人私下裏咒罵宋唯嚴是想獨占寵信,不想讓其他的人威脅到他的地位,但在宋唯嚴離開之後他們才發現,宋唯嚴也救了他們一條命。
但就算顧明玨都已經如此地不掩飾自己的惡意了,還是有人想要到他的麵前拚一個另眼相待,王安齡隻是其中以為自己最有機會的一個而已。
他跟在顧明玨的身邊不算短,在大嶽的時候他就已經跟了顧明玨許多年,但是可惜的是,他跟了顧明玨這麽久,卻沒有看清顧明玨是個什麽樣的人。
顧明玨隻需要稱手的兵器和好操縱的傀儡,不需要一個會自作主張的人,更不需要一個在他麵前貪得無厭的人。
宋唯嚴在他的麵前有特權,是因為宋唯嚴十幾年來一直做得很好,他是唯一一個心中沒有雜念的人。
顧明玨是為人冷酷性情古怪,但他心裏也還念著一點好,這點好他說不清是誰留給他的,隻是他還願意稍微給因為一點恩惠就絕對忠誠於他十幾年的宋唯嚴那麽一點寵信。
可惜除了宋唯嚴之外,誰到他的麵前都是別有所求,他並非不可忍受別有所求,但前提是要讓他覺得這樣的忍受是有價值的。
而九蠻這群說酒囊飯袋都是高看了他們的人,並沒有讓他覺得有什麽用,包括跟著他從大嶽回來的那些人。
一次背主的人,永遠不可能有第二次的忠心耿耿,打從一開始顧明玨說動他們背叛大嶽起,他就沒想過要用這些背主的庸才。
“還是不夠啊……”
他還是缺少了絕對的權威,朝中還是有太多的不完全聽命行事的人。
天墨大陸之上,除了突厥之外,大嶽、西夷、九蠻麵對如今不可避免的天下亂局,最為省力的應對方式,就是一個人獨攬大權。
不需要任何人的質疑,也不需要任何人來分權,整個國家都握在一個人的手中,所有的力量都能在這一個人手中做到如臂指使,才能在接下來的亂局中有一戰之力,
特別是本就最為弱小的九蠻,顧明玨隻需要絕對的權力,不需要除了宋唯嚴之外的左膀右臂,更不需要如王安齡這樣的越權行事之徒。
還是他回來的時間太短了,之前對他們也太過手下留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