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章：稚兒
“是嗎？我並不記得我父親是什麽樣子。”
他隻不過是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私生子，在他稚嫩薄弱的記憶裏，他那個名義上的父親甚至還沒有顧明玨給他的印象來的深刻。
“好好記得他吧，如果你不是他的兒子，現在也不會在這裏。”
雖說算不得生活在萬人目光之下榮耀備至，但至少顧明玨對這孩子的一應衣食住行都一點不含糊，瞧著倒是像是將他按照正經皇孫一般來培養的。
宋唯嚴說著說著也有些想笑，他剛剛講話說出口之後才想起來，如果這孩子不是有這樣的一條血脈的話，現在恐怕還在母親身邊過著平靜而恬淡的日子。
倒也不至於這麽戰戰兢兢，瞧著抿起來的嘴唇都有些泛白。
剛剛這孩子對自己的問話對答如流，宋唯嚴在心裏還稍稍嘀咕了兩句，尋思著他是不是真的不怕。
若他真的不怕，雖說倒也符合了自己和顧明玨對這個孩子的期許，不過終究會有些奇怪。
如今看著這孩子隱藏在堅強之下的脆弱，宋唯嚴心下倒是鬆了一鬆，終於記起來了這才隻不過是一個孩子的事實。
“他要什麽時候回來？如果要是帶不回來的話，恐怕局麵就要真的控製不住了。”
似乎是察覺到了宋唯嚴落在自己臉上的目光，那孩子眉頭皺了下，竟是主動開口。
“我倒是沒想到你居然還會主動開口關心將你囚禁在這裏的人，本來以為你會樂於見到他被打倒的局麵。”
宋唯嚴饒有興致，那孩子卻是撅嘴賭氣一般。
“現在這樣沒有什麽不好的，若是真的讓那些人掌了權，我也不一定能有比現在還好的日子過。”
“倒是識相。”
宋唯嚴走到門口，朗笑著邁出步子，但是卻在即將走出院門的時候停住了腳步，並未回頭。
他如刀劍一般淩厲的聲音緩緩響起來。
“你很識相，這樣很好，但那些小心思還是收起來些。”
本來已經悄悄鬆了口氣的孩子渾身一驚，刷的一下轉頭望他的背影看過去了，但卻發現宋唯嚴居然連看他一眼都沒有，一下子推開了院門。
直到宋唯嚴已經離開了自己的目光之中許久，小小的孩子這才鬆了力氣一樣任由自己坐在了座位上，緊緊攥起來的小拳頭裏都是汗水。
堂外有風吹進來，他整個人打了一個激靈，這才又慢吞吞的從椅子上爬下來，自己進了屋子裏換衣服。
在這間宅子裏麵伺候的下人在傍晚例行收拾房間的時候，這才將他換下來的衣服抱出了屋子裏，臉上還有些疑惑。
“咱們這宅子裏麵也沒有水池，今兒也沒見著小少爺玩水，怎麽這衣服竟然濕透了？”
“是不是小少爺不小心將水弄翻了？這才把衣服換了下來。”
“我瞧著不像是，看看這裏衣居然比外麵的衣服濕的還更厲害些……”
“今日宋將軍不是來過一趟……”
“算了，晚上給小少爺煮碗薑湯送進去，別讓少爺生病就是了。”
而宋唯嚴在離開了這間宅子之後也是秘密進了幾個府邸，這一路上他都小心穿行，謹慎無比。
如今九蠻局勢，幾個軍事要塞自然是沒有人敢動的，縱然是那些反賊想要拉攏那些軍士們和他們一起行動，但是也要顧及著這些軍事要塞一旦離了人，恐怕整個九蠻就有被侵入的危險。
而且這些軍事要塞距離京城甚遠，他們心中還打著主意，就算是有些軍事要塞的將領對顧明玨忠心，到時候他們都已經將京城的權力拿在手中，這些人也是鞭長莫及。
除了這些軍事要塞之外，但凡手中有一些軍團的將軍和將領們幾乎大半都歸於到了這些反賊的手下，其中更是有不少本來就是宋唯嚴的手下。
說起來也是好笑，在這些反賊們發布的檄文中，討伐宋唯嚴所用的篇幅居然比討伐顧明玨的短不了多少。
真真是給夠了宋唯嚴顏麵。
縱然是就憑著這些反賊們給宋唯嚴這麽大的顏麵，他就覺得不能辜負這一番苦心。
若是不將這佞臣的身份給做實了，豈不是讓他們失望？
宋唯嚴含笑推開了又一個府邸的後門，早就已經有人等在了那裏，見了宋唯嚴之後直接就單膝跪下。
“將軍！如今他們已經想著要大軍南下，咱們是不是立即動手？”
“且再等等吧，看他們能翻出來什麽大浪，讓他們鬧得越大越好，這樣才能把所有心裏有想法的人全都勾出來。”
宋唯嚴淡淡的說，但是那跪著的人臉上卻是猶豫的緊。
“可是將軍，若是牽連更廣，恐怕這一場風波平息之後，咱們九蠻上上下下就沒有幾個可用的人了。”
宋唯嚴正伸手在後門處種著的一株綠植上撫摸著，聽到這話之後手勁兒一重，一不小心竟從那綠植上麵拽下一大朵花。
他嘖嘖兩聲，眉頭稍皺。
“真是可惜了，你覺得呢？這花還沒有完全開起來，就被掐斷了生機。”
跪在地上的人想了想，垂頭拱手回答。
“將軍，若是直接就將心中稍有猶豫的人都殺掉，那麽這些人豈不就和將軍手中的花有著一樣的命運？”
鏡是直接將那些人比成了被宋唯嚴一不小心摘下來的花，宋唯嚴望著那朵花的眼神，半點不變。
“說的是啊，那些人的心中隻不過是有個模模糊糊的想法罷了，若不是這一次有反賊煽動，恐怕一輩子都不會真的對皇上生起什麽不軌之心，若是就因為這一次——直接就將他們給殺了，聽起來實在是不好。”
宋唯嚴將那朵花扔在地上，抬起靴子碾了過去，再重新收回腳的時候，地上就隻剩下了一灘花泥。
“但這也是他們自己選的路，沒有人逼他們要和反賊一起動手，既然做了決定，那就別後悔。”
跪在地上的人將頭磕下去。
“是！”
“他們要做什麽便讓他們做去，你們……”
宋唯嚴將手虛虛的點在了跪在地上的人後脖子那裏，輕拍了拍。
“……我很放心。”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地上跪著的人居然身子顫了顫。
“你放心，隻要你們對皇上忠心，皇上絕對不會虧待你們。”
宋唯嚴弄了一下袖子，這才離開了。
“今日也不知是怎麽了，見著本將軍的人俱都是戰戰兢兢的，好生沒意思。”
“也不知王爺究竟要在外麵多久，難不成這玉衡關的天，就是要比九蠻好看一些？”
他喃喃自語地說。
而正在玉衡關的顧明玨卻是半點不著急，秦將軍和林錦顏幾人對九蠻操的心倒是比顧明玨看起來更多一些，反倒瞅著他，讓滿心冒火的秦將軍都有些哭笑不得。
九蠻最近這段時間對玉衡關催的是越來越緊了，甚至在最新一次送過來的國書之中，連威脅這種把戲都用上了。
可惜玉衡關也不是什麽能夠讓九蠻隨隨便便就威脅了的地方，秦將軍可沒有白領主那樣的作派，和白領主這個前任領主相比起來，秦將軍更多添了一些魯莽之氣。
但就是這樣的魯莽之氣，對九蠻派過來的那些所謂文人才是最有用的，秦將軍這次就是當著那些九蠻派過來的文臣之麵，直接就拆開了國書。
當時九蠻派過來的那些文臣的臉都白了，有人顫顫巍巍伸出手指，但卻又不敢真的指向秦將軍。
“秦將軍！此乃我國遞來的國書，怎可被如此隨意對待！”
那個文臣的臉看著像是個皺皺巴巴的話梅餅一般，說出來的話也是酸腐氣十足，讓秦將軍忍不住就皺了眉。
“本將軍正是出於尊敬，這才直接就讓手下當著兩邊的麵，把這國書來讀一讀，怎麽你卻要說本將軍不尊敬！究竟是誰不尊重誰！”
秦將軍麵對著這些酸腐文人向來是沒有什麽好語氣的，更別說看著顧明玨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就知道這些反賊多半是掀不起來什麽風浪的。
所以這些文人多半都沒有什麽好下場，今後也不必再和他們有什麽聯係，秦將軍自然是囂張的很。
“還是說你們這國書有其他的意思？不讓看？要是不讓看的話，你們送來做什麽？”
那些文臣的臉被氣得紅一陣白一陣，但是又害怕看到那文書裏麵寫著的內容之後，請將軍會直接拿刀把他們的頭給砍下來。
畢竟瞧著他剛剛那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不！那都不是得理不饒人！那是徹徹底底的胡攪蠻纏！
可惜他們還來不及作出反應，秦將軍那邊卻不依不饒了起來。
“那今天你們便給本將軍一個說法，這國書到底是能看不能看！”
秦將軍的臉一冷下來倒是十分唬人的，至少那幾個文人都渾身哆嗦了一下，相互看了一眼，戰戰兢兢不敢答話。
直到秦將軍忍不住又咳嗽了一聲，這才以為首的那個人小心回答。
“這國書送來，自然是要讓秦將軍觀看的，隻是當場拆開恐怕不合禮數……”
至少你也等著他們回到使團馬車裏麵之後再拆開呢……隻可惜還不等這人的話說完，秦將軍就直接大手一揮。
“既然這國書送來就是要讓本將軍看的，那還等什麽？還不趕緊把國書裏麵的內容都讀給本將軍聽！”
那幾個文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是搖頭歎氣。
恐怕今天他們是逃不了麵對秦將軍的一番怒火了，隻是剛剛這秦將軍的一番做派也實在是太過魯莽粗魯了些，和從前那位白領主的樣子是半點不一樣的，也不知道這在白領主的手中發展的越來越好的玉衡關落到了秦將軍的手裏，以後會是怎樣的光景。
恐怕這個隻知道騎馬打仗的大老粗，馬上就會將玉衡關給徹底毀了吧……那幾個人的心中不約而同的閃過了這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