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一家人無需言對錯
在去醫院的路上,坐在副駕駛上的周惠顯得很緊張。
我怕她擔心過度,便放了點輕音樂,但沒什麽用。她依然時而看窗外,時而弄衣領,很焦慮的樣子。
等紅燈時我覺得應該說點什麽:“媽,待會看到李嫂你可不能像現在這樣緊張,李嫂才是最難過著急的那個,她情緒肯定不好,每天都會想很多。我們要最大程度的安慰她,不能再給她帶去壓力了。”
她似是很無奈彷徨:“你說的我也知道,可我就是忍不住的難過。其實這兩年,我的兩個朋友也因高血壓和冠心病突然病逝,現在又看到在我家幹了半輩子的李嫂患癌,忍不住感慨世事無常啊。”
“目前也隻能盡人事聽天命,我們會給李嫂找最權威的醫生,製定最合理科學的方案。”
她轉頭看我:“也隻能這樣了,不過我知道葛言堅持要和你在一起的理由了。”
從昨晚她和我回家後,我們就沒再聊過這個話題,她突然主動提起,我猜不透她的想法,倒是有些緊張了:“您說說?”
“你很善良,對待外人都會傾力相助,出錢出力。”
她幾乎沒誇過我,被她這麽一說,我在激動之餘還有些不好意思:“這是我該做的,李嫂一直以來也挺照顧我的。”
“那不一樣,她照顧你是拿錢辦事,你照顧她卻是無私奉獻。”
我抿唇一笑,把心裏話一鼓作氣說了出來:“你放心,我和葛言也會好好孝順你的。”
她有些內疚的說:“媽和你交底兒,其實我前段時間看葛言態度堅決的要和你結婚時,就知道反駁不過他,又擔心同意了你會因此虐待我,才會硬著頭皮反對。昨天會和你回家,也是怕真被葛言拋棄,才會順著你給的台階往下走,算是半推半就同意你們的事兒。但我昨天到今早還是很忐忑的,總怕以後的日子會過得沒有尊嚴,可從你對李嫂這事上我就知道是我狹隘了。”
她說到哽咽:“媽知道知錯了,媽對不起你,以後我會放下成見,真心實意的接受你,去融入你們的家。”
我邊開車邊回頭看她:“媽,一家人哪裏談得上對錯,而且一家人更不分你家我家,你應該想說的是我們的家吧。”
她微微點頭,再次淚目。
我遞了紙巾給她,我本來就是個哭點很低、淚腺發達的人,一看到她哭,情緒也席卷而上。這幾年是經曆,就像老式電影的黑白膠片在腦裏迅速閃過,有幾處戳到了淚點。
醫院車滿為患,在等待區等了近半小時才等到停車位,周惠趁這個時候調整好了情緒,我們拎上路上買的水果和花籃上樓。
到門口時護士恰好從裏麵出來,說患者剛吐過。
周惠先進去,我和護士了解了下情況。護士說嘔吐是化療時常見的現象,隻是患者年紀較大,反應更激烈一些。
“沒有緩解的辦法嗎?”
“我會和主治醫生反應,會開點緩解的藥,飲食上最好盡量清淡。”
護士說完就去其他病房了,我推門進去就看到周惠握著李嫂的手,淚眼婆娑:“沒事的,你安心治療,現在醫學很發達,你一定會康複的。”
李嫂臉色煞白沒有一絲血絲,精氣神非常之差:“謝謝夫人關心,也要謝謝小葛總和薇薇,若沒有他們,我可能早就沒命了。”
周惠拍拍她的手背:“別那麽喪氣,在疾病麵前,樂觀堅強的意誌力更為重要。把心態放好,配合醫生護士,總會好的。”
我接了溫水遞給李嫂:“對呀李嫂,就像我媽說的這樣,心態有時候比藥物還有笑,畢竟人的意誌力是很強大的。”
李嫂聽到這個稱呼後臉上的笑容更大了,她看看我,又看看周惠,似是想問,又不知如何開口。
周惠先我一步解釋:“以前是我固執不通透,一門心思的要拆散她和葛言。現在我認清我的自私,也很後悔沒早點看到薇薇的好。以後啊,我會把她當親閨女來疼的。”
李嫂笑得欣慰:“夫人,不晚,一點都不晚。隻要在死前能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一切就都有回旋的餘地。我這人讀書少,沒多少文化,但好歹活了一遭,又因為這段時間住在醫院看多了生死,也算悟出了些道理。這人活著的時候,總是恨不得讓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按自己的喜歡來,恨不得連地球都希望隻圍著自己轉。一旦有事不順心,就想去反對去阻止,當然很多時候都失敗了,可就算成功,別人也不一定感激,反而會恨你一輩子。所以我現在覺得,人活著就該清心寡欲一些,溫飽住行能維持就好,最重要的是開心,也就是年輕人常掛在嘴邊的四個字——及時行樂。”
周惠很認真的聽著:“你看得比我通透,想的我比深刻,看來這些道理你以前就懂,隻是礙於我們的雇主身份沒說而已。”
李嫂看了我一眼:“我們住保姆的,哪裏能對雇主的事評頭論足。但如今我已辭職,又身患重病,加上我很喜歡薇薇這孩子,才會絮叨了一頓。若夫人不愛聽,就權當沒聽到。”
周惠笑笑,很真誠的說:“我愛聽,以後還望你多多和我說些道理,提點提點我,讓我也活得通透點。”
李嫂微微低頭:“這不恰當……”
“沒什麽恰不恰當的,脫去雇傭關係,我們也算是相處最久的了。像是親人,又像是朋友,以後有空就會來陪你。”
她們越聊越投機,我便出了門,一是想讓她們好好聊聊,二是找醫生問問病情。
李嫂的主治醫生是業界權威,所謂能者多勞,每天找他看病的人可不少,我等了好一會兒才輪到我。
醫生說李嫂化療一期剛好結束,從目前的檢查結果來看,不算好但也不算壞。在二期化療時,他會根據情況來調整用藥。
我怕耽誤醫生看病,問完就想走,醫生又叫住我:“對了,你和患者是什麽關係?”
“她曾在我家裏做過保姆,但她的費用是我們在繳,所以請醫生盡可能給她用最好最有效的藥物。”
他有所猶豫:“那你知不知道前幾天她家人來醫院大鬧的事?”
我一頭霧水:“鬧什麽?我沒聽李嫂提。”
“那天我沒上班,是聽護士說的。患者家人說要出院,帶她回老家治療,而患者不同意,鬧得很大,後來保安們說要報警,他們才走的。”
“謝謝醫生,我回去了解下情況。”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我狠狠吸了口氣兒,把鬱結在眼球上的眼淚揉散。自李嫂生病以來,除了那個侄女外,李嫂的家人沒來探望過,連電話都沒打過,而李嫂也是絕口不提。我以前就曾想過她兒子兒媳之類的家人可能不讚成她治療,沒想到還真被猜中了。
想李嫂打工這麽多年,除了買點穿的用的外,工資都全打到兒子卡上。她辛苦工作一輩子,到頭來人心卻沒換得人心。
看來無論人性還是人心,都是世界上最猜不透看不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