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激戰柏鄉（一）
邢州是梁軍前往趙州、鎮州的必經之路，王景仁帶著大軍來到邢州城下，看到城牆加固過、防守嚴密的邢州城，選擇了放棄進攻。
若是他在邢州這裏消耗了太多的時間和兵力，得不償失，所以就留下一萬魏博軍隊，就守在邢州城外，盯著邢州的唐軍，順便保護糧道。
若是李存審在邢州城，肯定派出騎兵去襲擾了。但在梁軍抵達之前，李存審就帶著軍隊前往趙州與李存勖的主力匯合，留在邢州城的軍隊隻有五千，防守有餘，進攻不足。
其實以王景仁的八萬大軍，要想攻下邢州城也隻是數天的時間，但他擔心會被唐軍的騎兵偷襲，不敢冒險。
而且他的大軍就駐紮在野河南岸的柏鄉，這裏距離邢州也不遠，所以也不擔心駐紮在邢州城外那一萬軍隊的安危，一兩個時辰就能趕到增援。
雖說王景仁沒跟唐軍交過手，但也知道沙陀騎兵野戰的強大。
王景仁此前一直在淮南地區，以善於防守而著稱。之前跟梁軍的作爭中，曾用營寨吸引梁軍主將全力進攻，再伺機派精兵反擊，斬殺了陷入膠著的梁軍大將。那一戰就是朱溫侄子朱友寧奉命討伐當時的平盧節度使王師範，王景仁奉淮南節度使楊行密的命令，協助王師範防守青州。那一戰，王景仁就用這個計策，擊敗了朱友寧的梁軍，並斬殺了朱友寧這個朱溫侄子，這也是他的成名仗。
其實在之前，王景仁在淮南就很有名氣，但幫助王師範防守青州之戰，讓他入了朱溫的眼，後者說了一句，“我若能得此人為將，何愁天下不定。”這也是為什麽朱溫願意啟用一個歸順一年多的新人，除了他猜忌老將外，也有因為當初對王景仁的印象很好。
如今王景仁雖然改換門庭，卻依然喜歡使用類似的防禦反擊戰術。而且這個戰術並沒有錯，梁軍雖然兵力占優，但在野戰不如西突厥出身、擅長騎兵作戰的沙陀人。此戰，王景仁所率梁軍雖然也有一萬騎兵，但唐軍更是有兩萬五千騎兵，而且有兩萬是來自河東的沙陀軍。本來梁軍的騎兵就不如沙陀騎兵，現在數量還比不過，因此王景仁人不打算在曠野中與沙陀騎兵角力。
於是王景仁的大軍在越過邢州後，就停下了，轉而在野河南岸安營紮寨，因為他已經得知唐軍已經在趙州集結，此時不宜在野外行軍。
而得知梁軍駐紮在野河南岸的時候，李存勖便迫不及待帶著大軍浩浩蕩蕩殺來，想要一舉攻破梁軍大營，擊敗梁軍。當李存勖率領大軍抵達野河北岸的時候，看到了數裏之外那綿延不絕的帳篷，正是梁軍大營。
“這梁軍居然不主動進攻？”看到安營紮寨的梁軍，李存勖有些意外。
“看來這梁軍主帥王景仁是個難纏的對手。”戰場經驗豐富的李嗣昭看到梁軍的動向，神色凝重。
別看他們三家聯軍加起來也有七萬人，跟對方的梁軍旗鼓相當。但無論是成德的兩萬大軍，還是義武的五千兵馬，都擅長防守，而不擅長野戰，更別說攻城這些。之所這兩鎮兵馬會這樣，也是因為多年的環境，讓他們隻能固守。
所以在接下來的大戰中，可以忽略這兩萬五千大軍，打打雜可以，但卻不能擔任大任，否則要出事。
少了兩萬五千大軍，僅靠四萬五千唐軍，無法攻破梁軍大營。想來梁軍主帥也是看到這點，堅守不出。
“難纏？隻要把他們引出來，我們的沙陀騎兵就能撕裂他們的軍隊。”李存勖不以為意，轉而看向周圍，“哪位將領願意去挑戰梁軍？”
一時間，一眾將領蠢蠢欲動，都想攬下這個好差事。
“啟稟殿下，末將願往！”
“回殿下，末將遠去斬殺梁人！”
沒一會兒，李嗣源、李存審、李建及，甚至安重誨、李從珂這些中層將領也紛紛請戰。
看到這麽多將領願意去挑戰梁軍，李存勖有些猶豫不決，不知道派誰去合適，感覺誰去都合適。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李嗣昭那瘦小的身軀站了出來。
“殿下，末將請命。”李嗣昭沉聲道。
李存勖沒想到李嗣昭會站出來，有些意外，但出於對這位作為藩鎮節度使的義兄，他選擇了遵從。
“既然兄長願意去，本王給你撥兩千騎兵。”李存勖大聲說道。
之所以派這麽多，也是想保護這位義兄，畢竟他是自己在藩鎮中最有力的支持者。
“謝殿下厚愛，隻是挑戰梁軍而已，不需要這麽多騎兵，五百足矣。”
說著李嗣昭就從自己親兵中選了五百騎兵，便策馬衝了出去，經過浮橋衝到了南岸。開始的時候，梁軍還有騎兵出來迎戰，可沒一會兒就被李嗣昭率領的五百騎兵打的落花流水，還被俘獲了上百人。別看李嗣昭身材矮小，可打起仗來，卻是個拚命三郎。
梁軍這邊見沙陀騎兵驍勇，就放棄了繼續派騎兵出來應戰的打算。論騎兵，梁軍騎兵根本不是沙陀騎兵的對手。而且有一點，梁軍騎兵有著目前大唐大部分藩鎮割據勢力同樣的通病，那就是騎兵無法單獨作戰。
無論是朱梁這邊，還是南吳、屬國、歧國、吳越這些，因為騎兵不強大，騎兵要想在戰場上取得較大的作用，就必須依靠步兵的配合。這樣的情況下，騎兵的作用就下降了，反倒成了步兵的附庸。
反觀沙陀軍隊不同，騎兵可以單獨作戰，甚至沙陀騎兵還擅長小規模偷襲，就像李嗣昭帶的這五百騎兵在野河南岸馳騁一樣。
這就是遊牧民族的優勢。
除了沙陀外，夏州節度使和幽州節度使也能做到這點，畢竟後兩鎮的騎兵數量不少，幽州更是經常和契丹交鋒，戰力自然不俗。
看到梁軍避戰，一時間李嗣昭率領的五百沙陀騎兵就失去了目標。
“節帥，梁軍不出營，現在怎麽辦？”一個親兵將領策馬來到李嗣昭麵前請示道。
李嗣昭嘴角微微翹起，“既然不出來，那我們就逼他們出來。吩咐下去，以百人為一隊，圍繞著梁軍大營，一邊射箭一邊大罵朱溫和梁軍將領，把你們能想到的罵人的話都大聲的喊出來，本帥就不信梁軍真的願意當縮頭烏龜。”
“末將領命！”
聽到大罵梁軍將帥，一眾沙陀騎兵便起了興致，很快五百騎兵便各自分開，用著平生掌握的罵人術語，盡情地罵了出去。
一邊罵，還一邊射箭挑釁，十分囂張。
李嗣昭率領的五百騎兵可謂十分痛快，大營裏的梁軍就有些不滿，肚子裏憋著一肚子火，特別是李思安這位一年前在潞州慘敗的梁軍大將。
因為李思安作戰勇猛，朱溫也不舍得把這麽一個人閑置，就讓其統領一部分禁軍出征，聽從王景仁的調動。在朱溫看來，李思安此人擔任先鋒大將綽綽有餘，可卻忘了對方的臭脾氣。
聽到下麵人匯報唐軍囂張無比，李思安就忍不住了，就來到帥帳，想要請戰。
“招討使，沙陀小兒都欺負上門來了，你能忍，末將可忍不住了。末將願意領兵出戰，望招討使應允。”李思安雖然忍受不了李嗣昭及其親兵的謾罵，但也知道自己是敗軍之將，沒打算一開始就挑戰王景仁的權威。
其實現在很多藩鎮都一直稱呼太原朝廷為河東或者沙陀，軍隊也是稱呼河東軍隊或者沙陀軍隊，並沒有稱呼為唐軍。因為他們看來，所謂的太原朝廷，其實就是沙陀人的傀儡朝廷。
在李克用時期，的確是這樣，太原朝廷的軍隊也以沙陀軍隊為主。
但李克用去世和李克寧伏誅，導致太原朝廷的沙陀人實力大減，雖然仍有李存勖、李嗣源這樣的沙陀代表，但更多的將領都為漢人。包括李嗣昭、周德威、李存璋、李存進等晉王一係的主要將領，都是漢人，也就李嗣恩是吐穀渾人。
而李柷這邊，丁會、氏叔琮、李存審、李嗣本、李定江等將領都是漢人。倒不是說李柷手下就沒沙陀、吐穀渾等部族的人，也有，安金全其實就算一個，但漢人才掌握了兵權。
沙陀軍在李克用時期，就有蕃漢之分。蕃不僅是沙陀族的軍隊，還有吐穀渾、韃靼等各部落士兵組成的軍隊，多以騎兵為主；而漢軍，多以步兵為主。總得來說，漢軍人數多於蕃軍。隻是在李克用時期，蕃軍壓過了漢軍，但現在卻反了過來。
特別是在如今太原朝廷的十萬禁軍中，真正的沙陀族士兵，恐怕連一萬人都沒有，部族士兵加起來也沒超過三萬。除了代北的大同、振武和天德三鎮外，其餘幾鎮的軍隊中，部族士兵的比例更低。沒辦法，沙陀騎兵雖然強大，但架不住沙陀人少，總共就幾萬男丁，總不能都參加軍隊吧？
現在稱呼太原朝廷的軍隊為沙陀軍隊，已經不合時宜，但因為朱梁和各藩鎮都不想承認唐王朝的存在，自然不會稱呼太原朝廷為唐軍。
“李先鋒，沙陀人的騎兵驍勇，此時前去迎戰並不合適。”王景仁想也不想，便拒絕了。
“不適合迎戰？我看你是怕了！”李思安嘲諷道。
對於這個新近歸附大梁的將領，李思安並不是很看得起，其他將領也是如此，也不知道為什麽聖上會讓這位來統領這八萬大軍。
“李先鋒，沙陀人的大軍並未出動，這數百騎兵隻不過是沙陀人用來試探我軍虛實的佑兒。此時出兵，就暴露了我大軍的真實情況。”知道自己是客將，所以王景仁的態度也比較謙和。
“正因為隻有數百騎兵，我們才要留下他們。若是這樣坐視沙陀人挑釁，則士氣不穩，接下來怎麽打仗？”李思安不客氣道。
“李先鋒，本使才是主帥。”王景仁見自己的好言解釋，得到的居然是不尊重，心裏也有了一絲火氣。
李思安並未服軟，其他將領也都在那裏看戲，並沒有幹涉。李思安則是越說越激動，要不是最後李嗣昭因為見梁軍大營沒有動靜而撤兵，他真的有可能直接帶著軍隊殺出去。
之所以其他將領都沒幹涉，也有對王景仁的不滿，隻是沒有直接站出來反對，縱容李思安去挑釁。而這也帶來了一些隱患，王景仁也察覺了，但認為局勢還在掌控中，就沒有下定決心去整頓。
而李嗣昭這邊趁著挑釁的機會，查看了一遍梁軍大營的虛實。一回到北岸聯軍大營，李嗣昭就建議李存勖後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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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柏鄉這邊，梁唐近二十萬大軍隔著野河對峙的時候，在保大軍的鄜州，劉知俊接到了一封來自太原的聖旨。
不僅僅是劉知俊收到了，李茂貞、楊崇本也各自收到了一封差不多內容的聖旨。其中內容也很簡單，就是讓三人出兵攻打關中。而這封聖旨，自然是來自太原。
可看到聖旨上的內容，劉知俊有些猶豫。剛剛退守保大軍的他，正是該休養生息的時候，現在出兵關中，讓他有些不情願。但根據得到的消息，朱溫派出了一半的禁軍，加上魏博等的兵馬，準備攻打成德。而且，朝廷也派晉王李存勖前去援救成德。
本想低調積蓄實力的他，又有些心動。毫無疑問，此時的梁軍比之前要削弱不少。一半禁軍的抽調，讓偽梁可以調動的中央軍隊並不多，就算是自己攻打關中，梁軍從其他地方抽調軍隊馳援，也需要不少的時間。
對於關中很有執念的劉知俊，有些心動。
“郡王殿下，如今正是奪回同州的好機會，若是錯過了這個機會，以後想要奪回同州可就困難多了。”手下人連忙勸道。
劉知俊的手下多是關中人，此時自然想奪回關中，自己等人也能跟家人團聚，所以就忍不住唆使劉知俊奉詔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