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帶發修行
房間裏的空氣沉默良久,陸齊銘的態度慢慢冷靜下來。他聲音沉穩,“我們之間的事情,是我不對。但這不能成為你任性的理由——你知道自你離開後,夏叔叔和阿姨有多難過?我……”
有多擔心?
剩下的話被陸齊銘生生咽了下去。他從來都不是善於言辭的人,更不可能當麵向她吐露心聲。
夏之意親眼目睹他調整著情緒,隨即又變回了那個萬事盡在掌控之中的男人,心裏荒涼無比。
是啊,他就是這樣一個不允許任何突然事件發生的人,連心境的表露都不可以。大抵從小到大,他唯一默許的變數,就是他們倆的婚禮了。
那個時候,她可是將十二分的熱情都耗在了準備兩人的婚禮上,但臨到最後,卻隻得竹籃打水一場空。
“以你的理智,不是早該做好我永遠不會原諒你的準備?”夏之意勉力對抗著洶湧而來的回憶,無暇再和他理論,隻想快速結束這個話題。
略一思忖,漠然的話語便脫口而出,“不要每次都用我爸媽當擋箭牌。我為什麽會在這裏你不清楚?不過是不想見到你而已。”
這話半真半假,不想見到他是假,不想見到他和她是真。
然而話剛出口,肩胛便被用力握住,男人的眼裏湧起颶風一般的暗潮,“你說什麽?”
這句話如同尖銳的彈片,將陸齊銘腦海裏緊繃的那根線瞬間撥斷。
這張臉,這張臉在每個夜晚出現在他的夢裏,現在她竟然渾不在意地說不想見到她?所有的理智都被怒火焚毀,陸齊銘一隻手扣住她的後腦,就要吻下去!
管不了別的,他現在隻想堵住那張肆意說著痛快話的紅唇。
出乎他的意料,夏之意輕輕一側,準確地躲了開去。
陸齊銘落了個空,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獅子,再一次做出準備的姿勢,怒然瞪著她。
肩膀被捏的生疼。
這樣正好,衝淡了心髒漲滿的酸澀。
夏之意盯著他的眼睛,負氣一般,一字一頓又重複了一遍,“我說,不想見到你。今生今世,我都不想再見到你!”
“夏之意!”
陸齊銘臉上的表情降之冰點,怒然叫了她的全名。夏之意仰著頭,毫不畏懼地和他對峙。
他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可怖,就在她以為他要動手的那一刻,他卻斷然轉身,身體掀起的風激的她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等了好久,預想的疼痛並沒有到來,大門一開一合,再睜眼時,男人的身影已經消失。
夏之意往門口看去,隻有珠簾散亂地響動,空餘一室清風。
兩麵開闊的殿堂裏,夏之意跪在蒲團上,身前紙密密麻麻地抄滿了金剛經。
她手腕懸空,寫得一手漂亮的楷書,腦子裏卻仍然沒有真正靜下來,時不時閃過一兩句住持之前對她講過的話。
“小夏你是頗有慧根,但實在是塵緣未了。雖然你的故事並未跟我們提起過,但,如若你心裏真的沒有存了一星半點的希望,為何會選擇帶發修行?”
“說到底,這三千青絲,三千愁緒,你終究還是舍不得斬斷罷了。”
想起這話,夏之意心尖略微一顫,隻覺得四肢百骸都疼痛了起來。
塵緣未了麽?不,她和陸齊銘之間,早已緣盡了。
可住持的意思是說,她還對他抱有希望?這……這怎麽可能?
可是,剛才再一次見到他,她竟然會那麽難受……
嫁時羅衣羞更著,如今始悟君難托。夏之意手上的動作不停,仿佛想說服自己似的低喃了一聲,“死心吧,陸齊銘他根本就不是你的良人。”
話音才剛剛落地,門口就響起一串沉穩的腳步聲。聲音的主人沒有說話,隻靜靜地站在她身後。
夏之意沒有回頭。
那樣穩健的步伐,必然是出自於去而複返的陸齊銘。她突然覺得有些窩火,說話的語氣也不覺重了些,“你還回來幹什麽?”
身後的人沒有回答,片刻後,身後傳來男子低沉的輕笑,“脾氣倒是見長。”
這樣散漫還帶著痞氣的聲音,分明就不同於陸齊銘的斯文!
饒是夏之意淡定,依然吃了一驚。她轉過頭去,沉靜的瞳仁倏然撞入對方一雙帶著笑意的桃花眼,脫口而出,“邵瞿?”
她有點反應不過來——他怎麽也突然出現在這裏?
夏之意這樣想著,也直接開口問了,“你怎麽來了?”
“來瞧瞧你。”邵瞿精瘦的手臂上還掛著部隊正裝,裏麵白色的襯衫也是長袖,仿佛才從什麽正式的場合趕回來。
被發現了行蹤,他也不客氣,直接上前兩步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一邊還警惕地四處打量了一番,“陸齊銘剛剛來過了?動手動腳了沒?我告訴你,可得離他遠點。瞧他那情聖裝的,我總覺得那小丫挺的沒安什麽好心。”
他說的振振有詞,語氣裏的不待見一點沒掩飾。
“你……”對待他這種言論,夏之意實在啞然,不知該如何反駁,憋了半天才得一句,“就你懂。”
不過雖然意外,但他的到來確實把悲傷的氣氛衝淡了些許。
邵瞿臉上慢慢攢出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意,眼珠輕輕一動,毫不避諱地鎖住她,“那是。你就說我從小到大,看人什麽時候錯過?”
夏之意挑了一下眉,似是思考,然後老實搖搖頭,“那倒沒有。”
的確,從他們小時候認識開始,這男人一直都是指哪打哪,從未出錯。他又是軟硬不吃的性子,所以大院裏的同齡人都挺忌諱他,生怕被他看出什麽花花腸子。
“沒有就對了。”邵瞿拍了一把大腿,流裏流氣地衝她笑,“所以說你看吧,我眼光這麽好,能瞧上你那是早晚的事兒。這個早晚呢,就是……”
一聽這話,夏之意就本能地想翻白眼。
這種不著邊際的話,這男人從小到大說了不下百遍。
他自小就招女孩子喜歡,每次有女孩子約他出去玩而他又不樂意的時候,都要拖上她,美其名曰有福同享。不僅如此,他還常常故意當著那些女孩子的麵和她曖昧。久而久之,約他的人也就知道知難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