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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填上一筆

  知道事情前後原由,樂天無奈之至,自家姐丈的點子也是忒背了點,這案子雖說是公事公辦有理有節,但做為直屬上司的霍縣尉與家中小妾又豈會甘心,日後難免不會被尋個由頭報複。


  “我在公門當差多年,衙門裏的這些門道又怎不清楚!眼下我惡了霍縣尉,不要那霍縣尉來整治於我,手下這些差伇就會為了討好縣尉而給我使絆子,與其被這些小人陷害,倒不如早些遠遁他鄉為妙!”李都頭長長的歎了口氣,又道:“你且回去收拾,明日與我去縣衙辭差遠離平輿!”


  樂天問道:“姚四這樁命案是否還有回轉的餘地?”


  交談中,樂天才知道這被姚四用棍棒殺的苦主,與幾日前向官府狀問自己撞傷呂三郎、試圖訛詐自己田產的呂家是近房,故而沒甚麽好感。這呂家在平輿雖不是豪門但卻家族繁大,地頭蛇般的惡戶。


  “呂家告官,姚四招供,己經是板上釘釘之事,免不了落得秋後問斬的下場!”李都頭無奈。


  思默了片刻,樂天說道:“方才聽姐丈說,這呂家告官的訟詞上寫的是姚四用棍棒殺了呂二郎?”


  “不錯!”李都頭點頭。


  看了一眼自家姐丈,樂天說道:“依姐丈所說的供詞,此案未必沒有回旋餘地!”


  “你說什麽?”從樂天的言語中李都頭尋到了一絲生機,如同溺水之人奮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立時間兩眼冒光:“此話當真?”


  遠走他鄉不過是無奈之舉,李都頭如何舍的在衙門裏當差的好處。


  雙眼微眯片刻,樂天點頭道:“小弟自有辦法,還請姐丈帶小弟去縣尉大人那裏一趟!”


  當下郎舅二人立即趕往霍縣尉官舍卻撲了空,被下人告之縣尉大人去了他處。樂天揣測此時霍縣尉一定會為姚四案奔走,無非是去尋找縣尊或是去了主簿大人那裏。


  “霍大人,你豈不清楚大宋的律令,大人內兄棒殺人命,知縣大人與我便是有心偏袒也是力有不逮!”


  來到嚴主簿廨所前,樂天便聽到屋內傳來的話音,又聽另一人道:“我那內兄失手傷了人命,若逃也就逃了,偏偏不巧昨日遇到了這幫下鄉的賤伇,被抓個正著!”此人話音中充斥著怒意,隨即又軟語相求:“霍某是個隻知舞槍弄棒的粗人,主簿大人精通文墨律法,定能尋出刑統中的空子,救我那內兄一命!”


  樂天雖初入公門,卻是識的衙內幾個老爺的,聽這說話的聲音便知道是衙裏的二老爺嚴主簿與三老爺霍縣尉。這嚴主簿四十有餘,霍縣尉才不過三十出頭。


  隨後隻聽得屋內嚴主簿又說道:“霍大人請看,這是你那內兄昨日在縣衙大堂招供畫押的供狀,供詞上寫的清清楚楚,承認自己用棍棒殺了呂氏族人!”隨後又道:“霍大人再看,這一張是今日苦主遞來的訟狀,訟狀上更是明明白白的寫著自家子弟呂二郎被凶徒姚四用棍棒殺,明日縣尊大人便要開審此案,本官著實無能為力!”


  聽到兩位上官間對話,李都頭額上盡是冷汗,樂天故意將步子邁的重些,上前敲嚴主簿的房門。


  房門開啟,嚴主簿向外掃視了一眼,見是樂天與李都頭二人。


  看到門前的樂天與李都頭,兩個官老爺對視了一眼,嚴主簿聲色未動,身後的霍縣尉開口怒罵道:“你這些活該棒殺的賤伇刁胥,居然敢在這裏偷聽老爺議事?”


  “見過二位大人!”麵對霍縣尉的斥罵,樂天躬身一禮,沉聲道:“二位老爺,小人正是為此事前來,若是相信小人,不妨將手中的狀紙拿與小人看看,小人或許可保縣尉老爺內兄沒有性命之虞!”


  “哼!”霍縣尉視差伇如糞土,更是心中惱怒,對樂天罵道:“滾出去!如敢對外泄露今晚本官所議之事,本官定取你這賤伇狗命!”


  聽到縣尉老爺叫罵發火,平日頗為威風的李都頭噤若寒蟬,身子骨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見自家姐夫這般模樣,樂天暗中撇嘴,小人物就是小人物,見了官自然就矮了一截。不過被罵得狗血淋頭,本在樂天意料之中,為了自己與自家姐夫的前程,眼下隻能杵在這裏。


  “慢著!”文人出身的嚴主簿自是不如霍縣尉那般魯莽,伸手止住霍縣尉,望著被嚇的幾乎發抖的李都頭又看了眼樂天,眼底帶著頗感興趣的神色:“本官倒要看看,你這小小的一個差伇會有什麽手段,能令這證據確鑿的死案,生出扭轉乾坤的餘地!”


  “多謝主簿老爺!”樂天帶著姐丈李都頭走入廨所隨即關門,步入正題道:“二位老爺若是信的過小人,還請將那供詞與訟狀拿與小人一觀!”


  霍縣尉眼中盡是不屑,嚴主簿將盡將疑,但還是將供詞與訟狀遞與樂天。樂天將兩張訟詞展開,逐字逐句的對比斟酌半響,一雙眉頭舒展了開來:“雖說被告己經招供畫押,但可以翻供,隻需說是畏懼差伇如虎狼,再加上身子羸弱受不了酷刑被屈打成招。然後將供詞改成,事發時受呂家人挑釁辱罵,怒急下棍棒脫手而出,不料落在原告頭上,使其不治身亡!”


  “說的倒是簡單!”霍縣尉又是一聲冷哼:“被告翻供簡單,但那原告一口咬死是被告蓄意傷人,又當怎樣?嚴大人與本官什麽樣的案子沒見過,又豈是你一賤伇可以信口開河的?”


  微笑間,樂天提筆蘸墨在呂家的那張狀紙上填了一筆。


  “你這大膽賤伇,竟敢塗抹狀紙!”見樂天這般舉動,霍縣尉勃然大怒。


  一旁的李都頭如同被雷擊過一般,沒想到樂天會有這般動作。


  這一幕令嚴主簿也是目瞪口呆,沒想到一個差伇居然敢在自己麵前肆意塗抹狀紙,上前兩步將目光落在那狀紙之上,雙眼微眯了片刻,陡然間閃現出興奮的光芒:“如此甚妙!”


  “嚴大人,您說什麽?”看到嚴主簿的神色,霍縣尉止住口中斥罵,神色間盡是不解。


  “一字之差,謬以千裏!”嚴主簿手撫胡須:“這一筆果然妙哉,雖說不能免除被告罪責,但至少能保住那姚四的一條性命!”


  霍縣尉越發迷惑起來。


  樂天輕輕一笑:“小人能想出的辦法隻有這些,所餘之事便要看縣尉大人的手段了!”


  聽到嚴主簿都這般說話,做為事情的相關者、眼下卻如打醬油般的李都頭雖一頭霧水,卻也不如方才那般緊張了。


  看到嚴主簿點頭,樂天麵色不變,心底卻是暗笑,這一招還是自己在前世看雜書時學來的,更是後世師爺曾用過的,自己隻不過是拿來借用而己。


  見嚴主薄明白其中原由,樂天又上前低語了幾句才帶著自家姐丈告退,至於霍縣尉與嚴主簿如何操做具體事宜,就毋須自己操心了。


  平輿縣隻能算做中上之縣,治下也比較安寧,尋常不過出些偷雞摸狗、打架毆鬥的小案,如今出了人命官司,未待開堂,縣衙外便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群。


  一大早,做為苦主的呂家人抬著死者呂二的屍首早早到了縣衙,呂家所請的訟師先是讓家呂女眷們呼天搶地的放聲慟哭一番,先聲奪人來博取鄉鄰的同情。


  啪!

  衙伇們手持水火棍肅穆而立,驚堂木響起在大堂上,縣尊大老爺上堂不怒自威:“傳喚苦主帶人犯到堂!”


  “大老爺你可要為小民做主啊!”


  那苦主未曾上堂,哭天搶地的聲音從堂下傳了過來,隨即苦主隨著訟師來到大堂上,連連叩頭。


  片刻之後,隨著鐐銬聲傳來,披枷戴鎖身上盡是傷口的姚四被差伇架到了堂上,撲嗵一聲硊倒在地,張口哭訴道:“父母大老爺,小人冤枉的啊!”


  人犯姚四哭啼的腔調,似乎比死了親人的苦主還要悲慽幾分,立時讓不少圍觀者心中好奇起來,本以為此案證據確鑿,棒殺呂二郎的姚四少不了落個秋後問斬的下場,怎麽突然間喊起冤來。


  就在那姚四硊地喊冤枉,民眾議論紛紛之際,李都頭走上堂來對知縣施禮道:“稟大老爺,屬下有事稟報!”


  知縣挑了挑眉頭:“何事快說,本官還要斷案!”


  “稟大老爺,前日屬下去鄉間公幹,這姚四見到屬下慌忙硊地,開口便說自己誤傷鄉鄰來投案自首,求屬下將其縛至縣衙問官,當日屬下忙於公事無暇分身,便著手下的差伇將其押到縣衙!”話說到這裏,李都頭撲嗵一聲硊在地上,麵色惴惴道:“誰知手下皂吏蠻橫,卻對這姚四施以重刑!”


  顯然,李都頭這番話都受過樂天指點。


  聞言,知縣大老雙目圓睜,重重的冷哼了一聲:“你這憊懶衙伇,此事怎不早些上報,險些影響了本官判斷!”隨即又斥道:“本官若不是念你平日公事勤勉且是初犯,定將你開革打將出去,今罰你三月薪資以示儆僦!”


  “謝大老爺開恩!”李都頭起身又施了一禮,方才退下。


  李都頭的一番話,令苦主呂家與那訟師立時感到不妙,心中自然清楚方才這一幕的份量,卻又發現自己無可奈何,隻能怒視李都頭兩眼別無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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