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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辭衙而去

  黃通判這般說話,才是真正的獠牙外露!


  “諸位在座的老大人!”樂天向堂上眾官做一長揖,起身說道:“小人雖是縣衙小吏,卻自問容貌尚可,在本地又薄有幾分才名,雖家境不豐卻往來無白丁,那秦家小娘子對小人也是有情意的!”


  一首人生若隻是如初見傳唱大宋,州府官員俱知平輿縣衙有樂姓名天者小吏才名遠播,甚至在與他縣官員交往時掙足了臉麵,頗引以為傲,今見樂天皮相生的不錯,倒也不以為樂天自誇,況且才名又先入為主。


  黃通判嗤笑,針鋒相對道:“情投意合又如何,然無父母之命,怎可為人情罔顧禮法,難道要鼓勵各家女兒擇郎私奔麽。若父母之命全成空話,不納婚書,不證媒妁,眾人紛起效仿,世道人心皆為糜爛,我大宋還何為禮儀之邦?”


  隨即黃通判又與樂天言:“無秦員外為做父親的點頭,你所謂的婚約不遵禮法,終不實也!”


  沒有理會黃通判,樂天向葉知州施禮說道:“大老人容小人自辯,小人可否問原告一個問題?”


  雖不知樂天意圖如何,葉知州依舊點頭道:“準!”


  樂天問道:“敢問秦員外,昨日申時你去了哪裏?”


  秦員外一聲冷哼:“老夫去了哪裏,自無需你這奸詐小人知曉!”


  見秦員外這般說話,樂天沒有強行追問的意思,隻是一笑:“秦員外不說,那在下就說與諸位老爺知曉,昨日酉時,黃達黃員外家的管家來到秦家,將秦員外你請到了黃府!”


  “想來諸位老爺都很想知道,為何秦員外去了黃府後,便有了上告的舉動?”樂天拋出一個很讓人感興趣的話題,又接著說道:“那黃達黃員外是本州黃通判的胞弟,且昨日黃通判在未時出了縣公館,去的正是胞弟黃達的家中!”


  聞言,黃通判勃然大怒:“小膽小吏,你敢跟蹤本官?”


  黃通判這般說話,便相當於自己承認了。


  樂天忙施禮解釋道:“還通判黃老爺不要誤會了小人,小人斷不敢跟蹤朝廷命官,眼下時值平輿火災,難免不會有人做奸犯科,所以縣尊曾命小人保護好諸位老爺周全!”


  這般說辭自是無懈可擊,引的黃通判隻是一聲冷哼,卻又拿捏不出什麽怪罪的說辭。


  樂天接著說道:“昨日通判老爺到了黃府兩刻鍾後,秦員外便被黃達黃老爺請到了家裏,足有一個時辰!”


  “偶遇又有何奇怪的!”黃通判不屑道。


  樂天冷冷一笑,語氣徒然加重了起來:“通判老爺與秦員外於黃府偶遇並不讓人奇怪,奇怪的是通判老爺離開黃員外府上,前後不過一刻鍾的光景,秦員外也出了黃府,而且是手拿訟狀,徑直來到的縣公館門前哭啼叫嚷!”


  嘩然聲四起,圍觀的百姓立時竊竊私語起來,一眾坐在縣衙大堂上的官員,也是神色各異。


  “本官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懲辦宵小無恥之徒,乃職責所在!”黃通判說道。


  自己的舉動己然被樂天撞破,黃通判不免麵色一紅,但己經被人撞破,沒有隱瞞的必要。


  “宵小無恥之徒?通判老爺又指的是誰人?”樂天冷笑了起來。隨即又道:“通判老爺的胞弟黃達黃員外,在年前曾欠下平輿酒務五千貫的水酒錢,本縣酒務屢次討要無果,後竟然被黃府家奴打將出來,這無法無天的舉動,是誰給了黃府家奴這麽大的膽子?”


  聽樂天之言,黃主簿一張臉漲紅了起來,狡辯道:“家奴放肆,官府盡管捉拿便是!”


  縣衙外嘩然聲四起,更是議論紛紛,所有人都沒想到,樂天會與本州的主簿老爺杠了起來,不少人開始嘲笑樂天不自量力,


  冷笑一聲,樂天接著說道:“樂某自忖有幾分小聰明,替酒務從黃員外府上討要回了酒債,不料黃府家奴竟然恃強逞凶,尋釁報複樂某,卻得罪了為官家辦差的轉運使馮老爺,若不是縣尊出麵還有樂某與那馮老爺有些交情,怕是黃員外府上的產業都會被那馮老爺砸個幹淨!”


  黃通判冷哼道:“情麵講情麵,禮法講禮法,黃某豈能因私而廢公?”


  這一刻,黃家己然落得個恩將仇報的名聲。


  “通判老爺說的好是冠冕堂皇,頗有我朝名臣包拯之青天氣像!”樂天揶揄道。


  縣衙外立時傳來一陣哄笑聲。


  樂天接著說道:“小人且問通判老爺,此次平輿火患,通判老爺本應巡視災情,卻為何本末倒置,不關心百姓疾苦,反倒挑詞架訟,蠱惑起秦員外告官?”


  黃通判勃然大怒:“你這刁鑽小吏,竟敢出言汙蔑上官?”


  “小人說的隻是實情,何來汙蔑之說!”樂天搖頭,又笑道:“反倒小人覺的,通判老爺挑詞架訟,另有圖謀?”


  “你說,本官有何圖謀?”黃通判怒道。


  樂天直視黃通判,語氣又回重了幾分:“通判老爺為秦員外做主是假,怕是假公濟私,借機報複陳縣尊與小人是真!”


  “你這小兒安敢信口雌黃!”黃通判不由的罵了出來。


  葉知州斥道:“小子無禮,安敢誹謗朝廷命官!”


  向著葉知州躬身一禮,樂天神色凝重的說道:“大老爺,此事涉及到案情是非曲直,小人不能不說!”


  葉知州本來就抱著看熱鬧的心態,點了點頭。


  “諸位老爺都想知道,為何黃判年過四旬,還隻是八品通判?而陳縣尊未及而立,便是八品的一縣正印?”目光掃過縣衙的一眾老爺,樂天問道。


  仕途艱難,不得遷升,在座的官老爺倒不奇怪,然而在縣衙外圍觀的百姓不通政務,心中卻是生起了興致。


  拋個了話頭,引來眾人問詢的目光,樂天心中帶著幾分意,緩緩說道:“通判老爺當年在太學時曾是上舍生員,隻因學業不精,被太常博士以私試三次不合格為由,做了降舍處分!”


  “你……”樂天說到了黃通判的痛腳,不由的暴跳如雷。


  沒有理會黃通判,樂天接著說道:“那位將黃通判老爺降舍的太學太常博士不是別人,正是我平輿縣尊陳父台的伯父,本朝素以剛正不阿聞名的陳瓘陳老大人!”隨即樂天伸手一指黃通判,逼問道:“陳老大人對你降舍,你記恨在心,恰陳縣尊在你蔡州治下,你借著身為通判職位上的便利,對陳縣尊的各種指責歪曲貶謫,這便是你公報私仇緣由!”


  坐在主審位置上的葉知州也要顧及下官員體麵,開口斥道:“小子住口,如此指責朝廷命官,成何體統!”


  雖說葉知州開口斥責樂天,心中卻是沒來由的一陣暗爽。


  諸位看官會問為何,葉知州本為四品官,然而在任上卻被八品的黃通判掣肘,心中早不爽利,況且黃通判在蔡州連任兩任通判,頗有些羽翼,自己在任上也越發的被掣肘。


  “小人失禮了!”樂天忙向葉知州告罪道。


  隨後樂天又言:“樂某本為尋常學子,後為糊口進入縣衙謀生,承蒙縣尊老爺恩典提撥擢為押司,然而卻因自己姻緣之事,而讓大老爺備受奸徒攻訐,險些斯文掃去,清譽無存!”


  說話間,樂天語音梗咽。


  誰是奸徒,不言而明。


  說到這裏,樂天將目光投向秦員外,厲聲道:“你這老匹夫受歹人挑撥,架訟於州府老爺麵前,敗壞縣尊大人清譽,今日樂某便如了你的心願,與你家秦小娘子情斷意絕,兩不相幹,隻求你日後不再為奸人所惑,徒再敗壞我縣陳父台清譽!”


  頓了一頓,樂天衝著陳縣尊一揖到地,聲音嗚咽道:“自陳父台到任平輿,重文興教,倡詩書禮儀,縣內文風蔚然,教化大開,黎庶爭頌。老父台更如識馬之伯樂,小人承蒙父台教化,效東吳呂蒙之故事,勤讀詩書,從隻識文斷字,到如今薄有詞名,皆陳公之功德耳……”


  說話間,樂天眼中清淚滴落,竟不能言語。


  強自壓抑著抽泣,樂天又道:“今小人為大老爺惹下禍事,小人實不知將以何顏麵再見陳公,故請辭工房押司一職,請大老爺尋德才兼備者任之……”


  說到這裏,樂天再次向陳知縣一躬到地,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華麗轉身,給眾人留下一個瀟灑而又背影孤獨,向縣衙外行去。


  主角光環再次開啟,將縣衙大門圍個水泄不通的百姓,又如之前樂天來時,讓開了一條道路,目送這位掛職而去的風雲人物一程。


  縣衙高堂之上諸公愕然,一時語塞,又不知如何阻之,任由樂天離去。


  就在眾人愕然中,猛然聽到自那道孤單的背影口中,傳來一陣大笑,隨即眾人隻聽得樂天吟道:“笑舞狂歌十七載,花中行樂月中眠。漫勞海內傳名字,誰論腰間缺酒錢。詩賦自慚稱作者,眾人多道我神仙。些須做得工夫處,莫損心頭一寸天。”


  “大老爺赴任平輿,官清如水,愛民如子,怎卻遇到秦老兒這般不般懂事理之人!”


  “這下秦老匹夫可遂了心願,斷了處家女兒與樂押司的姻緣,還順帶坑了父母大老爺的一把!”


  “樂押司在平輿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也是州府鄰縣聞名的名士,人又生的俊俏,說起來與秦家小娘子也是一雙良配,為何這秦老萬就不許二人的親事,活活鬧成這等不能收拾的地步!”


  “有句話叫奇貨可居知道麽,據說這秦家小娘子生的麗質秀美,說不定這秦老萬想用自家女兒去巴結什麽權!”


  “士農工商,這秦老萬乃是商人,乃最末一等人,商人重利,這般事情也做的出來!”


  ……


  你們這些淺薄的人啊,為什麽這個時候給大老爺唱讚歌,為什麽這個時候去罵那秦員外,你們這些人不都應該誇讚我樂郎君詩詞做的好麽?不該誇我樂郎君有魏晉名士風采麽?樂天在心中悲憤道。


  樂天卻是忘了,這些說話的人當中,有幾個是自己事先安排過的。


  再者說,尋常百姓識字的又有多少,誰聽得懂你樂押司吟什麽詩念什麽詞,今天縣衙大堂上這般故事,就夠人八卦一場番了。


  “此子不去做官,真是可惜了!”望著樂天的背影,葉知州用著僅以自己能聽清的聲音說道,隨即又搖了搖頭:“可惜還是太過年輕,再曆練的沉穩持重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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