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說話聲音的疑點
自認為自己凡事小心,事事做的隱秘,沒想到在皇城司探子麵前,自己竟毫無隱私可言,全部赤祼祼的暴露出來,仿佛被人揭去了所有遮羞布一般,樂天心中又怎能不驚訝。
換上一副笑臉,田威說道:“眼下田某出了這等紕漏,還望先生為田某出謀劃策,如何向上官交差!”
“那是你貪功愚蠢!”想起自己的遭遇,樂天毫不留情麵:“僅憑一把牙刷,就將樂某定為遼國細作!”
聽樂天這般評介自己,田威哼道:“先生真以為田某是貪功冒進的蠢物麽?”
“難道不是麽?”樂天輕蔑一笑。
田威目光盯著樂天,認真的說道;“憑一柄牙刷,田某隻能是心中懷疑先生是細作,真正讓田某認定先生是細作的原由是先生說話時的發音!”
“說話時的發音?”樂天驚訝,不知道自己說話的聲音與遼國細作有何關連。
“不錯!”田威點頭:“若不是葉知府間接為先生做證,田某親自去平輿縣衙查訪先生出入平輿記錄,證實先生所言非虛,不然直到現在田某還是會認定先生是遼國細作!”
樂天還是一副不解的神態,等待田威繼續說下去。
田威接著說道:“田某曾在北國潛伏數載,自然熟悉北國官言,雖先生說話的發音是我大宋雅音雅言,但細聽下來聲音中竟然有幾分與遼人學習語雅音雅言相似,再聯想先生潔齒時所用的牙刷,田某將先生認定是遼國細作,也在情理之中!”
“樂某說話的話音中有北國語韻?”樂天驚疑的說道。
點了點頭,田威道:“雅音中並無將舌頭卷起發音的詞匯,而先生說話時偶爾會發出這樣的詞句,與北人學雅音頗為相似!”
樂天想想,還真是這種情況,自己以前還真沒注意,雅音雅言中並無卷舌發音,這田威的觀察力果然非常人能比。
唐宋時是雅音雅言發展的高峰,士大夫無不以學習雅音雅言為榮,便是尋常百姓也是學著雅音雅言文縐縐的說話,樂天說話自然也是學的雅音雅言,隻是樂天無意識中總是將前世的普通話摻雜在話音中,雖說不大明顯,被田威聽在耳中留意下來也便不奇怪了。
所以說,穿越者真的不要以為到了古代就可以與古人隨意交流,當你真正麵對古人時,才會發現,除了寫字交流外,在語言上根本無法溝通。
“田將軍觀察入微、洞若觀火,樂某佩服!”樂天隻得道。
田威搖頭苦笑:“還請先生為田某出個主意,如何向官長交差!”
樂天也是無奈:“樂某連本朝皇城司是做什麽的都不清楚,如何替田將軍想得辦法?”
“皇城司在太宗皇帝以前名喚武德司,除掌宮城出入、周廬宿衛,宮門啟閉外,還負責探查臣民動靜,緝察敵國細作與偵察外邦軍情之職!”田威說道。
樂天明白過來,這皇城司的職責與明朝的錦衣衛有幾分相似,對內把守宮禁與緝拿間諜,對外刺探敵國軍情,又小心翼翼的問道:“那日所見的史勾當官莫非是宮中的宦官?”
“正是!”田威壓低了聲音介紹道:“皇城司最高的長官名義上是皇城使,但真正主事的是提點皇城司公事與提舉皇城公事,在二位官長之下,設有勾當皇城司公事七人,那史勾當官恰是七人之一,而且是專事負責偵察番邦軍情與緝拿細作之職,乃是七位勾當官中地位最高,最為提舉信任的一位!”
說到這裏,田威憂心重重起來:“現任提舉皇城司公事的,乃是當今官家的三皇子嘉王殿下!”
樂天明白了田威的處境:“做的好了,一步登天,出了紕漏,便毀了前程!”
“皇城司自勾當官以上的高職大多都是內廷宦官擔任,田某隻是一武職官員,便是有所立功建樹,也不過是遷往他處充任軍職!”田威搖頭,又道:“還請先生替田某出出主意,如何向上官交差!”
微眯雙眼,樂天思慮了片刻後說道:“事己至此,將軍不妨與上官實話實說!”
“什麽?”田威有些吃驚。
“將軍以為此事能瞞的過上官的眼睛麽?”樂天問道,又苦笑了一聲:“連樂某在平輿做過的那些事,都被將軍查了出來,將軍自問自己能將本次事情的經過應付過去?”
田威搖頭。
“謀事可分為陽謀與陰謀,欺瞞官長與陰謀之道有何異,無異是於自尋死路!”樂天說道,略頓後又說道:“古之商鞅立木樹信,司馬穰苴斬監軍立威皆屬陽謀,將軍不如自解與上官請罪,更能取得上官的信任!”
田威隻是輕歎一聲。
見田威猶豫不決,樂天又道:“將軍認為,官長們是喜歡一個實話實說的親信,還是喜歡一個欺下瞞上的屬下?”
聞言,田威思慮了半響後,起身與樂天拱手施禮:“多謝先生!”
送走田威,樂天正閑及無聊之際,卻見有個門子進來。
“你是何人?來這裏做甚?”樂天問道。
那門子望著樂天,遞來一張貼子,道:“小人是州衙的門子,今晚知州老爺在州公館宴請,知州老爺特點了先生的名字叫你去的!”
沒有接過那門子遞來的帖子,樂天隻是說道:“樂某眼下是待罪之身,又被限製了出入,怎去得州府公館!”
“知州老爺吩咐小人送帖子,小人隻是按吩咐做事,其餘的便一概不知了!”聽樂天這般說話,那門子臉色也是有幾分不悅,將帖子放在案子上轉身便離了去。
這門子在州衙裏當差,迎來送往的官員見的多了,知道樂天不過是平輿縣的一個押司,眼下卻拿起了譜,心中又怎麽買樂天的賬。
拿起帖子樂天掃了幾眼,原來這是今晚給石勾當官送行宴會的帖子,持此貼才能放得州公館。樂天常陪陳知縣迎來送往,自然明白葉知州的意思,石勾當官雖不是什麽朝中大員,卻是直達天聽的內臣,讓自己出席,無非是讓自己做個應景的詩詞,充充門麵。
不要說葉知州是自己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更想起葉夢得對自己的幫助,既然下了帖子,樂天自然不能拒絕。
蔡州州公館距離蔡州府衙不過一牆之隔,占地頗為廣闊,內裏更是建有一處小型園林,園內引水成湖,各處建造備極精工,史勾當官來到蔡州便下榻於此處。雖說史勾當官身為宮廷內侍,品階也底於葉知州,但葉夢得知道眼下朝中內侍得寵,自是不能輕慢。
黃昏時分,樂天大搖大擺的出了州衙,卻無一人阻攔,拿著帖子進了州公館,隨即被人引向公館深處,樂天邊走邊打量著州公館,遠比平輿縣公館要豪華許多,不可同日而語。
眼下己是流火的七月,傍晚時分氣溫也是非常炎熱,當樂天走到園子裏的水榭內時,猛然打了一個寒顫,隻覺得涼氣逼人,仿佛置身於早春之中一般。
放眼放去,在這處水榭亭子裏,擺放著十幾個桌案,桌案之上己經擺放好了各色鮮果幹果點心,令樂天吃驚的是,在水榭亭子的四周,放置著十幾個淺口冰盆,內裏放置著巨大的冰塊,在每個冰盆的後邊,各立著一個手拿蒲扇的仆伇扇動著,這水榭裏的寒意正是由此而來。
此外,在水榭不遠處的階下,有幾十個女樂伎正各自手拿著琴瑟、琵琶、笛簫等諸般樂器列隊候著。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縣衙的排場果然不能與州府相比,自己在平輿見慣了各色豪華的風月場,到了這州公館也是如同進了大公園一般。
收到帖子的陪客們漸漸到來,這些人中除了黃通判與王戶曹參軍外,其餘人樂天都不識的,想來都是州府裏的雜佐官員,除了這些雜佐官員外,其他人等葉知州是一個也未邀請。
石勾當官能來蔡州還是拜樂天所賜,那日樂天披枷戴鎖形象頗為不佳,蔡州一眾官員倒也識的樂天,見樂天出現在這裏隻是稍稍感到驚訝,並未開口詢問,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寒暄,隻有黃通判與王戶蓸參軍遠遠的望了樂天一眼,鼻間一聲輕哼,尋到各自的位置坐了下來。
就在樂天閑極無聊之際,州衙裏的一個官員模樣的人走了過來與樂天結識,官員見的多了,樂天倒也沒有什麽受寵若驚的表現。
那官員一笑:“近日聽聞樂先生在藝博苑大出風頭,震了本地天中詩舍那群酸秀才一把!”
樂天應酬道:“大官人說笑了,不過是以訛罷了!”
那官員表情突然變的猥瑣起來:“吾嚐聞樂先在平輿風雅多情,在平輿更是籌辦過花魁大比,吾家在青|樓間蓄養美伎若幹,先生若得空閑,願請先生品評鑒賞!”
呃……此人恭維自己,竟然是為了這個原因,樂天無語了。
未待樂天回話,葉知州與田威陪著石勾當官從偏廳裏走了出來,蔡州的一眾雜佐官員紛紛停了寒喧,齊齊的立起身來。
石勾當官微微一笑:“咱家此為公幹而來蔡州,卻驚動了諸位大人,實在是心中不安!”
蔡州一眾雜佐官員客套了一番,葉知州與石勾當官便賓主各自落座,眾陪客也隨之紛紛入席,每人身前都有一張桌子。
葉知州與石勾當官二人各自點了幾隻曲子,在管弦絲竹聲中筵席開啟。
四下掃視了一番,樂天才發現今天這筵席雖場麵十足,卻少了幾分樂趣,僅有樂伎歌舞助興卻無女伎侍酒,當真是提不起什麽興致來。
心中又一想,今日若是叫了女伎來助興才是天大的笑話,這石勾當官是去了勢的太監,若叫女伎來助興,與打石勾當官的臉有何區別,葉知州這等的官場老狐狸又怎麽能做這愚不可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