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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同窗

  這雅間的門很不應景,被樂天推開之際,發出一道拉長的門軸聲,倒給人有幾分陰森森的感覺。


  令人牙酸的門軸聲響起,一眾吏員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齊齊的將目光投了過來,神情立時如同一轍的一怔,立時紛紛手足無措的起身,特別是那年紀最老的齊老吏,向著樂天施禮一副唯唯喏喏的表情,不複方才那般高談闊論的模樣。


  “你這老吏的論調果然精妙!”樂天望著齊老吏微微點頭,又說道:“若樂某日後為官,你可願為樂某做個幕僚?”


  樂天是什麽人,那是皇城使,蔡州葉老大人都要給幾分麵子的人,這齊老吏心中顫顫兢兢,原以為樂天要給自己扣個非議上官的罪名整治,沒想到居然會說這麽一句話。


  齊老吏先是一怔,片刻後臉上又現出喜意,這代表樂皇城使沒有責怪自己,忙躬身與樂天施禮道:“若日後樂大官人征招小吏,小吏自當鞍前馬後的追隨。”


  樂天點頭轉身向外行去,又輕飄飄的落下句話:“皇城司的差事,樂某己經辭了,這樂皇城使便不用再稱呼了。”


  突然間一眾吏員想了起來,不幾日前,這位樂大官人突然不再著七品官袍,在衙中行走時又不著吏員服飾,改著一身士子長衫,眾人當時還一陣好奇,沒想到是將七品皇城使的官職辭掉了。


  這樂大官人要做清流官了。


  做不做這七品的皇城使,樂天在州衙內都是閑人一個,六房吏員連同六個末入流官身的押司官都是向著自己諂笑致敬,州衙內除了一個黃通著對自己冷眉相對外,新任的還是原本的官員,無不以禮相待,甚至衙中專門給樂天置辦了一間官舍,留兩個小吏在一邊伺俸著。


  進了十一月,天氣氣漸漸轉冷。


  這日,政和七年的第一場雪終於落了下來,樂天烤著火,伏在案上惡補那些經義典籍,那門子牛二一臉諂笑的跑了進來:“樂大官人,外麵有兩個州學的士子尋您。”


  “州學士子?”樂天挑眉,自己自從入了州學,就沒在州學裏上過一天課,除了在酒樓裏出了三道算題難為一眾天中詩舍的州學學員外,根本與這些沒有什麽往來。


  “昨日州海陸空放了入貢太學的榜文,今年州學除了樂大官人得了舉貢太學的名額,這尋大官人的二人,也是得了入學名額的。”見樂天不大明白,門子牛二連忙解釋,又說道:“這二人一人名喚程謹,另一人喚做於防,都是蔡州城裏有名的才子。”


  朝廷以三舍法取士後,便沒了科舉,州學有生員貢入太學,那等熱鬧與當年秀才中了進士一般的光彩,州衙肯定要通報,門子牛二自然是知曉的。樂天連州學都沒去過幾次,哪裏知道放榜的事情,再者說樂天入貢太學還是暗箱操作的結果,心中早己不在乎了。


  心中突然想起自己與天中詩舍結下的梁子,樂天又問道:“二人莫非都是天中詩舍中的人物?”


  “這個,小的不知曉。”牛二搖頭,但勸道:“大官人還是見見這二人罷,畢竟官場上同鄉、同年至關重要。”


  牛二隻是個粗卑門子小人物,知道些官場上的事務,再不就聽些街談巷議,至於其它事情便不知曉了。


  宋代為了禁止官員拉幫結派,朝廷下令是凡錄取的士子隻能自稱天子門生,嚴禁學生認考官做老師,這同鄉、同年的關係在官場上便變得重要起來。在理論上入了太學便有了做官的資格,蔡州這三位同窗自然要好好的聚聚了。


  既然同為同窗(雖然是理論上的,畢竟某人一天州學都未上過),樂天自然要迎到衙外。出了門,樂天卻是有些驚訝,外麵候著自己的二人士子斕衫唐巾,卻是麵生的緊,顯然不是自己曾見過的天中詩舍的那些人。


  礙於身份,樂天不能將二人引入州衙中,隻能在衙外相見。


  三人互報了姓名,相互拱手祝賀,樂天道:“樂某做為後學末進,今日做東請二位學長一敘,也好恭賀二位學長進學之喜。”


  三人立在一處,立時便有了差距,論起年紀,樂天連十八歲還沒有,這於防與程謹二人都有三十多歲了,長期抱案苦讀再加上蓄須,使得樂天與二人相比,晚了一輩一般。


  於防搖了搖頭,自嘲道:“我等進州學十餘載,今日才獲得貢入太學名額,說起來倒是慚愧了。”


  樂天卻是有些心虛,人家進入太學憑的是真才實學,自己貢入太學是靠得關係運做,隻好厚著臉皮說道:“在下這次是運氣好,入了太學之後還請兩位前輩多加指教。”客氣到這裏,樂天問道:“在下不知二位前輩,是蔡州那裏人氏,本家何處,還望告知,也好在下日後年節拜望。”


  程謹輕笑了笑,搖頭道:“人人都說我二人讀書入了魔,今日才看來,果然是我二人不知人情事故。”


  “不錯,這倒是我二人的不是了,一直未及說過自家跟腳。”於防也是笑道:“我與程學兄俱是上蔡人氏。”


  “上蔡果然是人傑地靈,古時出了秦相李斯、漢相翟方進的故裏,今日更是出了前途不可限量的二位學兄。”樂天奉承道。畢竟二人都比自己年長,自己肚子裏的那點經義與二人相比,與文盲沒什麽兩樣,樂天隻能好言奉承。


  隻是樂天沒提,上蔡縣不止出了秦相李斯與漢相翟方進,更是出了五代後漢開國皇帝劉龑,隻不過劉龑不好被提起。除此外上蔡更是蔡氏的祖地,其間又涉及本朝宰相蔡京,樂天也不便說出。


  聽樂天這般說話奉承自己原藉,於防與程謹二人心中也是欣喜非常,“你為學弟,我二人皆年長你幾歲,又怎好讓你相請。”


  三人敘話間,有說有笑就離了州衙門口。


  雪腳在腳下吱吱的做響,三人邊聊邊走,程謹、於防二人在一處樓前停下腳步,抬頭向樓上張望,樂天也隨之停了下腳步。


  煙柳閣!

  這個名字好像聽說過,也有幾分熟悉。


  “我等去吃酒,在這裏停下做甚?”樂天不解。


  於防說道:“這裏有酒有菜又有歌舞,比那酒樓不知好上多少。”


  樂天歎口氣,小心翼翼的說道:“這裏畢竟是煙花之地,如今我等又入貢太學,若傳揚到州學那裏,定不會太平。”


  “這是桃花郎君能說出口的話麽?”程謹餘睨了樂天一眼,神色間很是好奇了起來:“若沒了煙花楚館,哪裏還有這桃花郎君的大名。”


  於防望著樂天的目光中,變得極為豔羨起來,“我二人似你這般年紀時,每日被家中長輩逼著苦讀鑽研經義,稍不用心便會家法從事,哪似你又為官又為吏這般輕鬆。”


  “我十五、六歲時,曾喜歡上家中一小婢,隻是調笑幾聲,又寫上兩首詞作,便被家人發現,隨後將那小婢賣掉,想來那小婢若是嫁人嫁的早些,怕是己經能當祖母了。”程謹突然變的傷感起來,隨即又將目光投向樂天,眼中的神色變的無比豔羨:“人與人比,就是沒法比的。”


  說到這裏,程謹的眼神中突然閃爍出幾分嫉妒來,“為何你如今年紀,家中便納有兩房小妾,在外麵不知有多少名伎追捧,願意掃榻以身相伺,為何我等偏偏便要這般鬱悶。”


  樂天明白過來,二這位長期被家中逼著伏案苦學,怕是心中受到了極為嚴重的摧殘,比起自己上一世,在學校裏迎接高考的那些高中生還要嚴酷,眼下借與自己相識為由,要自己帶二人去煙花楚館中看看風情。


  想到這裏,樂天也便心中允了,讓二人發|泄發|泄一下心中的鬱悶,免得精神上留下什麽陰景。


  說話間,三人進了這煙柳閣。


  剛進得院子,隻聽那程謹對那迎來的婆子喚道:“桃花樂郎君來了,把你家上好的姑娘喚來招待我等。”


  見三人進來,起初這煙柳閣的龜奴與伎姐兒們並不以為意,以為不過來的是幾個窮酸書生,並不大想理會。


  當聽到桃花樂郎君的名字,立時便迎了上來。


  樂天終於明白過來,這二人喚他來的目的,什麽敘敘同窗之情都是假和,借著自己的名頭,來僄這裏最漂亮的姑娘才是真的。


  天下名花又如何,眼下在樂天的眼中皆是差不多。隻是樂天突然想起,似乎初來蔡州上任時,在楊頌的那艘花船遇到的師盼兒,便是這煙柳閣的當紅紅牌兒,開口向那老|鴇問道:“師盼兒可在?”


  “真是不巧的很,盼姐兒今日有了客人!”那婆子賠著笑的回道,又說:“今日下了場雪,後麵園子的風景煞是漂亮,天中詩舍的那些衙內公子聚在園子裏吟弄詩集,請盼姐兒去湊個熱鬧。”


  “天中詩舍?”於防突然笑了起來,將手一揮:“什麽狗屁的天中詩舍,曆年來寫出來的詩詞,不如我樂賢弟隨便吟出一首的,還嫌臉丟的不夠大。”


  聞言,樂天心中立時明白過來,這二位與天中詩舍的人也是十分的不對付,若不然不說出這話。


  “何人在背後詆毀我天中詩舍?”


  就在於防的話音落下後,隻聽得有人怒道,隨即幾個斕衫唐巾的生員出現在院子裏。


  樂天聞言,將目光投了過去,看到此人時立時感到臉熟,思慮片刻後認了出來,正是那黃通判的侄子,天中詩舍的成員,也是州學生員的黃賓之。


  這黃賓之將目光投向樂天三人,眼睛眯了眯,突然間露出一抹笑意,拱手道:“我當是何人,原來是於、程二位學長,還有樂大官人。”


  於防與程謹二人隻是回禮。忽的一笑:“難道我二人說錯了不成?”


  黃賓之臉上的笑意立時陰沉起來,不懷好意的掃視了樂天三人幾眼,突然間說道:“三位俱都是我蔡州州學的佼佼者,今年被舉貢入太學的生員,深受朝廷恩典,今日卻廝混於煙花之所,豈不有辱斯文,更讓人褻詬我朝舉人失當?”


  話音中的威脅之意明顯非常。


  於防與和程謹二人更是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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