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莫名的敵意
讀書人給人大抵的印像是彬彬有禮、斯文非常,一副謙謙君子模樣。
但這一切都隻是表像,讀書人骨子裏更是孤傲的、執拗的,對於投毒案的定論,裏邊的官員各持己見。根據當前大理寺廨所內傳來的爭吵聲,還有一係列其它亂七八糟的聲響,雖說樂天未曾親眼看到,卻己經完全的腦補出一副口水橫飛,擼胳膊、捥袖子,拍桌子、砸板凳的模樣。
或是這些人還顧及到讀書人的斯文,抑或是裏邊有更高的官員在場,才沒有發展到互相毆鬥的下場。
樂天與這兩個小吏也說了恁多的廢話,此刻才想起來眼下自己還要正事要做,既然被差遣到大理寺觀政實習,就要先去拜見那大理寺卿內的幾位主官。
“大理寺卿與少卿二位老大人可在廨所內?”樂天向那兩個書吏問道。
書吏回道:“回大人的話,這兩位老大人都在廨所裏斷這樁投毒案呢。”
得!還得繼續等下去,
從清晨吵到了時近正午,廨所裏依舊還是沒吵出個結果來,兩腿站得都有些發麻,實在等得煩了,樂天著大理寺裏的差伇搬來個坐礅,坐在廨所外等候,暮春的暖陽落在身上舒服非常,再加上昨夜寫詞話熬到半夜,坐在坐礅上倚著牆壁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吱吜……
緊閉了一個上午的廨所大門打開,一群身著官袍、吵了一個上午,正臉紅脖子粗的官員陸陸續續出了廨所,走到最前麵的一位身著紫紅官袍煞是惹眼,緊隨其後的另一位身著緋紅官袍,也是引人注目。
其後跟著出來的一眾官員皆是身著綠袍,相互間大眼瞪小眼,一副誰也不服誰的模樣。看來這些中是要暫且下差,打算向後邊齋房行去,準備填飽肚子下午厲兵秣馬的再次唇槍舌戰。
“此人是何處的官員,來我大理寺打甚瞌睡?”看到樂天在那裏瞌睡,那走在前麵一身紫紅官袍的官員問道。
樂天睡的正熟,絲毫沒有聽到裏邊散場,旁邊的官員非常識趣的叫小吏去叫醒樂天。
那小吏不敢不從,來到樂天身邊,輕喚了兩聲,才讓樂天睜開了眼睛。
睡得正香的樂天突然被叫醒,見自己麵前立著幾位官員,身著綠色官袍的自行略去,隻是偷眼見那紫紅色官袍與緋紅色官袍的二人,想來二人中身著紫紅色官袍的是官居從三品的大理寺卿,那身著緋紅色官袍的應是正六品的大理寺二把手大理寺少卿。
見到二位上官,樂天睡意全消,忙起身上學拜道:“下官是今歲戊戌科特奏名進士樂天,被差遣到大理寺觀政學習。”
大宋三年春闈科舉一次,每科取士動輒五、六百人,又加上三舍製取士,每歲又取上舍生百餘人,三年下來取士上千人,遠超明清取士三倍有餘。大宋冗官,每年又取士眾多,所以這些登榜的進士們被打發來大理觀政學習打下手也是再正常不過了。
進士分為一二三甲,自然含金量也不同,當聽到樂天這個進士前麵還綴著特奏名三字時時,大理寺的一眾官員險些笑了出來。
大理寺與刑部、都察院,合稱三法司,似樂天這要的小角色,做為三法司巨頭之一的大理寺卿自然無需理會,那官居正六品的大理寺少卿目光掃過身後的一個官員,開口說道:“劉法丞,看左刑斷、右治獄有何地方需要人手的,將這位……”
說到這裏,這位大理寺少卿想不起樂天的名字,停頓了片刻。
顯然這位大理寺少卿忘了自己的名字,樂天忙說道:“下官樂天!”
“對!”那大理寺少卿接著說道:“將這位樂天樂大人帶去觀政學習!”
那位大理寺丞尚未回答,隻見那一直未曾說話,身著紫紅色官袍的大理寺卿眯了眯眼睛,目光掃過樂天,說道:“幾日前,有儀鸞司的匠人進入大內偷竊,一日後被拿住送入了開封府,據說那案子是一個登榜的樂姓進士所破,可是你所為之?”
偷盜案,若隻是發生在尋常商戶、官員身上,或是朝中大員的身上,也隻能算做再尋常不過小案而己;但發生在大內禁宮之中,無疑與驚動天顏一般,嚴重到駭人聽聞的地步,開封府、大理寺等一眾刑案衙門還有朝廷的大小官員,又怎能不知曉。
對於大理寺卿知道此事,樂天也是感到有些意外,連忙謙虛道:“不過是下官一時運氣,才僥幸破了這樁宮中竊案!”
憑心而論,破獲單和偷盜禁宮一案,真沒有什麽技術難度可言,便是想不到儀鸞司,那單和私下逃逸離去,日後也會將懷疑到其的頭上。
“據說樂大人破獲此案,不止是得到了官家的褒揚,更是得了不少賞賜,本官入仕二十餘年也未曾有過,真是羨煞我等!”這大理寺卿官居從三品,自然是耳目通天的人。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一切都是下官應當做的!”樂天回道,不過心中突然間從這大理寺卿的話音中,覺查出酸溜溜的味道,更有一絲陰謀的氣味。
但樂天可以肯定,這大理寺卿沒有想要向自己討要好處的意思,畢竟是官家賜下的東西,絕不成隨意轉讓他人。
輕笑了兩聲,這大理寺卿緩緩說道:“幾日前宮中發生的盜案,可以說得上是驚天動地,然而樂大人根本未費吹灰之力便破掉了,可稱得上是刑斷中的後起之秀!”
這大理寺卿言語間的吹捧,令樂天心中隱隱間有些發寒,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奮。“老大人言重了,下官何德何能,能受得老大人這般褒揚!”
不止是樂天,便是大理寺裏的一眾官員吏伇,也都是無比驚訝了起來。這些人都是混跡於公堂中的老油子,又豈聽不出這位大理寺掌印官的弦外之音。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樂天馬上便有麻煩了!
“樂大人是國之棟梁,刑斷訟獄官員中的後起之秀,這是滿朝皆知的事情!”那大理寺卿笑延,隨即話音一轉:“眼下大理寺裏有一樁祥符縣遞交上來待諶的案子,不如交由樂大人處置,想來樂大人一定會處理的公正圓滿,不負本官重托。”
“下官……眼下隻是處於觀政學習狀態!”樂天表示拒絕。
“樂大人說得是哪裏話!”這大理寺卿冷冷一笑,又說道:“官家都放心將大內盜案交由樂大人審斷,本官又怎麽敢讓樂大人這顆明珠蒙塵呢!”
這話說的陰陽怪氣,不止是樂天,整個大理寺的人現下都明白,大理寺的正印官要整治這個新來觀政學習的小官了。
自從進了汴梁城上學以來,自己幾乎是事事低調小心,除了讓陳禦史彈劾過兩次人外,根本沒開罪過什麽人,自己與這大理寺卿可以說是素不相識,更是無怨無仇,卻又為何要如此刁難自己,一時間樂天想不明白。
就在樂天心中疑惑間,隻聽這大理寺卿又說道:“張直官,將祥符縣童養媳毒殺婆婆一案交由樂大人處置,此案你等便不要插手了!”
“下官遵命!”是個傻子都知道大理寺卿現在要整治樂天,那張真官又如何聽不出來,口中忙應了一聲。
“有樂大人處置此案,本官便可放心了!”那大理寺卿輕笑了一聲,昂首邁步而去。
午間用飯的時間,大理寺齋房裏,端著碗吃飯的樂天赫然發現,在自己身邊三丈之內除了自己以外,可以說是荒無人煙,所有官員都遠遠的避著自己,便是那些吏伇們也是如同見了瘟神一般的躲著自己。
畢竟還有公事上的往來,有個小吏奉命將自己引到一間廨所,三言兩語的交待了幾聲,便飛似乎逃走了,同時大理寺裏,隸屬於三案、四司、八房的這些文吏們將案子移交給樂天,除了公事之外,連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逃似的離去了。
看這般場景,樂天幾乎是哭笑不得,卻又無奈非常,心中揣測自己在什麽時候得罪過這位大理寺卿。
不止是在吃飯時樂天身邊三丈之內沒有人煙,便是樂天辦公的這間廨所的三丈之內,也是無人往來。甚至在職廁時,樂天聽到大理寺裏的小吏們聚在議論,會是哪個倒楣蛋會被派到樂天跟前聽用。
沒有人理會,樂天隻好將案子反反複複的、仔細的讀了一遍。
捱到下差時間,樂天沒向辟雍行走,而是去尋陳禦史,將今日遇到的經曆完完全全的說了一遍。眼下在汴梁城,真正可以信得過的人,也是可以動用的關係隻有陳禦史了。
“按理來說,你沒開罪過這大理寺卿樊景,這樊景如何要整治於你?”陳禦史驚訝的說道,同時手中翻著樂天遞到手中的案卷,麵上的顏色越發的陰沉。
樂天此時才知道這大理寺卿名喚樊景,哭喪著臉回道:“這大理寺卿無緣我故的難為下官,下官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啊!”
“這樊景好歹毒的用心!”就在樂天訴過苦後,陳禦史“啪”的一聲,將手中的案卷扔在了案上,一張臉冷漠無比,嚇得樂天一跳。
“禦史大人的意思是……”對於陳禦史話音中的意思,樂天不大明白。
望著樂天,陳禦史麵色凝重:“此案表麵上看起來有案犯的口供畫押,似乎是坐實了的鐵案,但卻又有些漏洞與不確定性,甚至更是蘊含著殺機!”
“不止是下官,便是那大理寺的直官、評事幾位官員,今日也為此案吵鬧個不停,認為其間疑點重重,不能定案!”樂天回道。
對於樂天的說話,陳禦史不置可否,而是點撥道:“漏洞,隻是相對於這樁投毒命案,而真正的危機,或者說是殺機卻是附加在這樁投毒案之上,而且目標卻是針對於你!”
聞言,樂天愕然,腦子裏飛快的算計著整樁案子的經過,突然間麵色一沉,口中叫道:“老匹夫,竟如此算計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