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夜泛西湖
聞言,王員外心中不由的哆嗦一下,自己是見識過皇城司厲害的,自家這個女婿本就是個凶神,這位欽差大人管理的皇城司,更是凶神中的凶神,心中不免畏懼起來。
不過轉念一想,自家這位女婿應該沒有惡意,要不然也不會接著自己一起來見這位凶神中的凶神。待王員外細看這位欽差大人,心中立時明白過來,這位欽差大人麵上無須,說話的聲音又有些變音,顯然是官中的內侍,怪不得自家女婿要將那些女伎們退掉。再看樂天與史勾當官熟稔的模樣,自家的這位女婿與宮中人物的關係更非同一般了。
實際上是王員外自己嚇唬自己了,史勾當官與樂大人還真不是太熟,隻是見過幾次麵而己,真沒有什麽深交,要說熟遠沒有與梁師成熟!
史勾當官心中明白,樂大人帶他這位老太人來更然是有深意,倒也不動聲色,隻是笑著與王員外打著招呼。
敘話完畢,三人向外行去,樂大人可惜的說道:“隻是史閣長來得不大湊巧,若是仲秋盈月之時,西湖泛舟賞月當為勝景!”
史勾當官笑道:“本官不是樂大人這般雅士,著實附庸不了風雅!”
一路無話,出了錢塘門到了碼頭,王員外的那條畫舫己停在了岸邊,三人上了船,隻見瓜果吃食酒水俱己準備妥當,畫舫上除了幾個服侍的侍女外便是劃船的船夫,別無他人。
分賓主落座,王員外示意開船,一艘船在前麵開道,畫舫居於中間,後麵又有一艘船跟上,後麵這艘船上立時有樂曲聲傳來,原來王員外安排妥當,既然樂大人說不需好歌伎舞伎,但這樂伎還是少不了的,將這些樂伎放在另一艘船上演奏,寧靜的湖麵上顯得優雅非常,別有一番雅韻。
還有一般伴行,皆是身手好、水性好的侍衛,為大畫舫守護,畢竟欽差大人的身份非同尋常。
畫舫上燈火通明,史勾當官細細打量,歎道:“延福宮中景龍江上官家的那艘畫舫,也未必必比這艘畫舫精美多少。”說完輕推精雕細琢的畫舫大窗,湖麵習習涼風襲來,甚是舒爽。
吃了兩口酒,與樂天敘了兩句閑話,史勾當官又說道:“仲秋佳節那日,官家泛舟於景龍江上,本官有幸伺侯在側,官家在吃酒行令作詩娛樂間忽想起你來,道若是將你留於汴梁做個詞臣,也不會有那般波折,仲秋賞月時定會又有佳作出口,勢必又會熱鬧許多!”
樂大人聞言,連忙起身,口中道:“敢勞聖心掛念,臣之罪也!”
一旁的王員外心中暗暗乍舌,沒想到自家的這個女婿竟然聖眷非常,連在皇帝麵前也是掛上號的,從眼前這般說辭上來看,皇上對他還是欣賞非常的。
“坐下罷!”史勾當官又道:“當日,官家有便將你召回身邊聽用之意,卻被嘉王殿下擋下了,嘉王殿下為汝進言道,汝為能臣,居廟堂君側不如造福地方,經此曆練,他日可成棟梁之臣,國之基柱!”
這個評語相當重了,可以說將樂天看做宰輔之才了。樂大人忙起身道:“臣深感殿下栽培之恩!”
“坐下罷,這裏又不是朝堂,何必這般拘謹!”史勾當官又笑道。
事關官家威儀,不得不拘謹啊,樂大人心道。
一旁的王員外隻聽二人敘話,實插不上半句嘴。說來這王員外隻是出海販私的,打交道的官員最高不過是知縣與市舶司的那兩位提舉老爺級別的,再往上一點也不過是四品知府,哪裏聽過宮中與朝堂上袞袞諸公之事。王員外放在杭州城還算上號人物,但放在大宋的朝堂之上,又算哪根蔥。
史勾當官心中也是好奇,這王佐能被樂天抄的家資盡沒,還伺候樂天這般殷勤,更能將女兒送與樂天為妾,這樂天也不怕這王員外報複,還敢將其帶出來見自己,其間莫非有什麽用意不成?
想到這裏,史勾當官故意問道:“嘉王殿下在本官臨來前,曾讓我傳話與你!”
“史官長請講!”樂天神態恭謹了起來。
“授你正六品昭武校尉、拱衛大夫,節製杭州水軍,是嘉王殿下的意思!”史勾當官說道,看了眼王員外又說道:“節製杭州水軍剿匪事小,殿下的意思是讓你看好那些出海販私的船隻,隻有你緝查的嚴厲了,杭州市舶司才能收到稅賦,所以樂大人你肩上的擔子可不輕啊!”
樂天明白嘉王殿下的意思,市舶司是份肥差,正所謂天下烏鴉一般黑,就算是換了杭州市舶司的兩位主官,繼任的官員難免還是老樣子,與其換掉倒不如不換。在嘉王殿下的眼中看來,不如讓樂大人與市舶司玩蹺蹺板的遊戲,樂大人查的嚴些,市舶司的稅收就多些,樂大人查的鬆了,市舶司的稅就收的少些。
樂大人雖說官小卻有軍、政實權,這正符合本朝的製衡之道。
“臣定不負嘉王殿下期望!”到了樂大人表決心的時候,樂大人起身又道。
見樂大人起起坐坐數次,史勾當官也是覺不免有些好笑,“坐下,坐下,今日是你我私下相會,何必弄的這般拘謹!”
“嘉王殿下對臣之厚愛,臣無以為報,此時唯有作一闕詞來表明心意!”樂大人沒有坐下,緩緩開口念道:“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
“好!”史勾當官當即撫掌叫好,樂大人抄的這首破陣子,正符合樂大人此時的身份,當是應景的很。王員長雖說以前是個粗人,但家中積累臣富,也開始學著附庸風雅的,自然懂得字麵上的意思,也跟著拍手叫好。”
擊節叫好過後,史勾當官又笑首說道:“臨來時,官家與嘉王殿下還曾與本官說,要討得你幾首詞作,沒想到沒待本官開口,你便說出來了!”
話音落下,史勾當官似又想起了什麽,又接著說道:“你受委屈的那些時日裏,在自辯中曾作詩以言誌,其間有去職歸隱之意?”
“下官受人誣陷,隻感世間立無顏色,心中萌生退意!”樂大人回道。心中卻在想,小爺那不過是在刷聲望而己,你們這些人還當真了。
“官家與嘉王殿下很是欣賞你的詩作,臨來時卻叮囑本官吩咐與你,將差事辦好,切莫辜負了官家的期望,不要因為一時不忿,便一蹶不振!”
“在其任謀其事,這都是為臣的本份,下官定然不負官家重托!”樂大人忙回道。
上麵的話談完了,也算是將官家與嘉王殿下交等的話全部交待完了,史勾當官開始談起近來的朝政。
樂大人不在朝中,雖說每日有上麵傳發的邸報可以觀閱,但肯定是刪減版的,遠沒有史勾當官說的那般仔細,試問一個從八品的縣官如何知曉朝堂方向,這是事關國之機密、明堂大策的。
“最近朝堂爭議最大的莫過於伐遼之事了!”喝了口酒,史勾當官又說道。
伐遼是北宋末年爭議最大的事情,向來為後人所詬病,樂大人心中好奇:“朝堂上諸公是如何表態?”
史勾當官說道:“最奇怪的當屬蔡相公,當初童太尉與蔡相公據都是力主伐遼的,大學士王黼也是極力擁護,唯有樞密使鄧洵武鄧大人與梁大官極力反對,現下卻是變了情況,蔡相公呈反對態度而梁大官卻是支持了!”
史勾當官口中的梁大官自然是指梁師成。
樂大人似一語中的般說道:“蔡相公與童太尉向來共同進退,在朝中有公相與媼相之稱,蔡相公莫非與童太尉生了齷齪?”
史勾當官似有所悟的點了點頭,認為樂大人說的有理,卻又飽含深意的看了一眼樂天,心中驚度這樂天雖然入仕極晚,卻對朝堂裏不為外人所知的暗幕卻是了若指掌,看來洞察力非同一般啊。
對蔡京一向無甚好感的樂大人,哼道:“蔡相公能夠發跡,起起落落能夠三度為相,之前是與童太尉相互扶持,後兩次還不是仰童太尉與何相公等人之力,如今卻幾成分道揚鑣,實為人所不恥也!”
聽樂天提起太尉童貫,史勾當官眼中立時生出羨慕。太尉童貫統兵西邊,在與西夏人的戰爭中屢立戰功,更為大宋開疆拓土,說是大宋內侍宦官中的NO.1,實在是沒有人可以出言反對,也拿不出反對的理由。嘉王殿下對史勾當官信任非常,日常皇城司的公事,幾乎是全部交給史勾當官處置,史勾當又如何不將太尉當做自己的偶像。
話說大宋中領兵最能打仗的不是將領,而是宮中的宦官。在入宦官傳中北宋的四十三名宦官中,曾帶兵打仗者多達十八人,可見宋朝的宦官武將,大概也是為曆史之最。
大宋內廷中,以童貫、楊戩、梁師成為第一梯隊,譚稹、李彥、梁芳為第二梯隊,論資曆譚稹做過皇城司提舉後嘉王殿下才提舉皇城司,史勾當官的資曆自然要比譚稹低上一截,但皇城司日常事務皆出其手,這第三梯隊之首非其莫避屬了。
話說當年童貫與蔡京相識時,蔡京被奪去官職,讓他提舉洞霄宮,居住於杭州。而徽宗皇帝立供奉局,童貫以供奉官的身份到三吳訪求名家書畫、各種奇巧之物,在杭州住了幾個月,正是由此蔡京而結識童貫,此後蔡京一直奮力巴結童貫,而蔡京的字畫也是徽宗喜受之物,官家時常索之。
想到這裏,史勾當官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樂天,心中暗道難道有這般的巧合?樂天的詩詞也是當今官家最為喜愛之物,與那當初的蔡京有著相當大的可比處,而自己也是來杭州公幹。
不喜歡上進的太監,不是好太監!
正當史勾當官沉浸在童貫與蔡京相識的那種境界中,卻忽想了起來,眼前這位樂大人今年不過十八歲,在年齡上似乎有著太大的弱勢,若此時樂大人年近四十,當年童貫與蔡京相互提攜的那一幕,或許能在自己與樂天的身上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