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明目張膽的交易
樂大人是嘉王殿下的親信,與太尉高俅也算是舊識。以高俅見風使的本事,收了樂大人的信,又豈會在乎幾個七品以下幾個芝麻綠豆小官的命運,這些人還不都成了向嘉王示好的炮灰。
說實話,高俅與樂大人還真沒什麽交情,但不妨樂大人扯起虎皮做大旗。
誰不知道高太尉是大宋武官之首,掌管禁軍軍政,高太尉對於武官而言,與蔡京在文官中的地位相當,武官的升遷榮辱,皆係於其一身。立時間,白虎節堂內所有的軍官都不淡定了,齊齊拱手道:“今日營情不穩,屬下恐鎮撫大人有安危之虞,卑職這便如集手下兵士拱衛鎮撫,並以驅使。”
以勢相逼兼誘以巨利,再恩威並施,在樂大人一連串的組合套路下,杭州府水軍盡得樂大人而用。
不多時,杭州水軍除去指揮使餘發之外的十七名軍官,帶著親兵押著傷痕累累的幾十個人擁進大堂,幾乎將這山寨版的白虎節堂擠爆了。
最先投效的楊指揮使上前與樂大人行禮道:“手職問過鹽官縣的隊長、中隊長,還有隊頭、副隊頭、左右傔旗等人,他們招認聚眾嘩變是受了押官朱九的明示,要在今日鎮撫大人上任之時蓄意挑起事端……”
這時隻聽一個被押來、打得鼻青眼腫的兵士叫道:“鎮撫老爺,您就放過小的罷,小的也是受那押官朱九的挑撥,此事事幹重大,小的有天大的膽也不敢答應,但那朱九卻說是軍指揮使餘大人吩咐安排下來的,還說鎮撫老大人要掀了兄弟們的飯碗,若不反抗,日後兄弟們怕是沒好日子過了……”
“是啊……是啊……小的是受人蒙蔽,才犯下如此錯事,請鎮撫老爺饒命啊!”又有被綁來的軍士叫道。
這些官員們將事情己經問了出來,倒是省了自己審問,樂天想道。
樂大人的麵色變的陰沉起來,杭州水軍軍指揮使餘發牽扯其中,這本在樂大人的預料之中,但眼前的證據隻能扳倒餘發,卻不能將王漢之、沈猷牽連其中,令樂大人心煩起來。心煩講心煩,樂大人又問道:“你等敢簽字畫押麽?”
聽樂大人這麽問,立時有被綁軍卒叫道:“小的願意簽字畫押,隻求鎮撫老爺饒小的一命,允許小人待罪立功!”
“聚眾嘩變,按律當斬!”樂天陰沉著一張臉,但又說道:“眼下杭州灣外海匪橫行,正是朝廷用人之際,留爾等一條性命,將功補過。”
“謝大人不殺之恩!”聞言,一眾軍士欣喜若狂,等於白撿了一條命般。
說話間樂大人讓一眾兵卒簽字畫押,交由軍中看守。借此時間,樂大人寫了封印信與那楊指揮使,又在耳邊吩咐了兩句,才帶著手下人馬浩浩蕩蕩的趕赴兩浙置製司帥府。
閑言不表,樂大人進了帥府大堂,作禮之後,將一幹供詞示與陳經略觀看。
兩浙置製使陳建細看過後,語氣不善的對發呆的杭州水軍指揮使餘發責問道:“有人指認,又有證詞,你可還有何話說?”
自樂大人歸返杭州水軍營寨那一刻起,餘發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目光掃過兵馬都監沈猷、杭州知府王漢之,麵色愈發慘白。而沈猷、王漢之二人的麵色也是變得緊張起來,二人沒想到樂天會翻盤翻的這麽快,現下更是緊張,生怕餘發會將自己招供出來。
慘笑了幾聲,餘指揮使知道頑抗己經沒有任何意義,痛痛快快的認了,“卑職認罪伏法。卑職認為樂大人節製杭州水軍,是搶了卑職的權柄,所以卑職才設下這等圈套,想要將樂大人驅逐出水軍,至於王府尊、與沈都監,都是事先得了卑職的邀請,也是卑職在計劃內可以利用的棋子……”
“狗才!”
“大膽,敢利用本官……”
沈都監與王漢之一前一後出言喝道,雖說二人的麵容上盡是怒意,然而在眼底卻是蓄滿了笑意,餘發這麽說話就等於一人承擔罪行,將二人從中剔除出來。
聽餘發這樣說,樂大人有些失望,顯然這餘發是要一人獨力承擔罪名,但後麵沈都監與王漢之二人出言喝斥,樂大人是多麽希望這餘發一怒之下立時改口,將二人攀扯進來,然而餘發的表現還是令樂大人失望了。
隻聽餘發口中念道:“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樂大人自是讀過書的,知道這句出自於《國風·衛風·木瓜》也就是後世成語投桃報李的出處。不止是樂大人,連同陳建、蔡遵、顏坦等人也俱都是知道的,這是餘發在向二人托負照看家小。
王漢之自恃資格,說道:“餘大人盡可放心,有本官與沈大人照看,無須牽掛。”
堂上諸人都知道這是交易,但卻沒有人阻止。大家都是官場中人,況且大宋官場有不成文的規定,隻要對手下台,便不再追究。不像後世明清,便是官員致仕,若是當權者想要整治,也會尋些過錯拿捏抄家問斬。
讓餘發將印信交與樂大人,置製使陳建才喚來軍法官寫了相關文書,餘發簽字畫押,將其收監看押。
畢竟餘發有著七品的武官官身,現下又不在臨戰之時,身為兩浙置製使的陳大人也不好隨便處置,隻好走正常的流程,上奏朝廷請朝廷處置。不過奏本上一個爭權奪利、罔顧大己,陰抗敕命,謀陷同僚、阻抗上差、煽動軍心驅逐朝廷欽命主官的罪名是少不了的。
這餘發雖不致於砍頭,一個發配邊軍、遇赦不歸的處置是逃不了的,這輩子別想活著再回到杭州了。
有了上級的處置,樂大人自然不好再出麵。
事前那般計劃最終卻敗的一塌糊塗,王府尊與沈都監對視了一眼,見現下也沒了事,便要告辭退去。
“經略老大人!”樂大人向上拱手作禮,接著說道:“下官要告兵馬都監沈大人治軍不嚴,沈大人署理廂軍水軍,若不是沈大人尋常疏於督理,怎會有士兵驕縱、結黨營私之亂?”
你三人在大堂上明目張膽的做交易,小爺我攀扯不了王府尊,還攀扯不了你沈都監麽?反正這餘發己經問了罪,你這做為上級的都監大人也是有連帶責任。
聽樂天這般說話,沈都監大怒:“你休要胡言亂語!”
“那餘發己經認罪畫押,沈大人做為上司,難脫其咎!”樂大人回道。
就在這時,帥司門官走了進來,對著王漢之施禮說道:“府尊大人……胡員外正守在衙外,尋老大人您有要事商量!”
“下官有事且先退下!”看不慣樂大人得勢的模樣,王漢之對著堂上的陳大人拱了拱手,向衙外行去。
“下官也認為樂大人說的有幾分道理!”一直在打醬油的兵馬都監正印蔡遵說道。
旁邊的副兵馬都監顏坦也是跟著說道:“餘發做為沈大人的下屬,犯下的過錯雖說與沈大人,但沈大人也難免受其牽累,落得一個監管不力的罪名。”
聽二人話語,瞬間沈都監的麵色變的難看起來,這兩位同僚在一齊排擠自己。
就在沈都監麵色難看之際,卻見那杭州知州王漢之去而複返,向上拱手道:“經略大人,下官要告錢塘知縣樂天,縱兵搶掠之罪!”
這是什麽意思?怎麽王府尊剛剛出去,就來告樂大人了?堂上官吏皆是不解,皆是將目光投向樂大人,卻是樂大人麵上毫無表情,似乎此事無關一般。
兩浙置製使陳建亦是不解,又見樂天麵色淡然,又無辯解之意,略做揣測道:“樂大人剛剛接掌水軍印信,尚未行使職權,此事怕是有誤!”
王府尊回道:“那搶掠的士卒俱都言稱是奉了樂大人之命行事,而且手中還拿了樂大人的印信”!
見樂天依舊無自辯之意,陳大人才說道:“王府尊,發生何事,細細說來!”
王府尊回道:“錢塘知縣樂天奉官家敕命掌管杭州水軍,卻縱兵搶掠本城商賈船隻,現下有餘杭縣胡岩山胡員外候在外麵,欲請經略老大人傳喚!”
“傳進來罷!”陳經略點頭道。
立時有差伇出去傳喚。
“經略老大人啊,您可要為小民做主……”那差伇剛剛出去,隻聽到帥府外有人叫道,隨著聲音的拉近,隻見那胡員外幾乎是涕淚橫流的走入到兩浙路帥司大堂。
胡員外在杭州府是數得到的人物,陳經略又怎不識得,開口問道:“胡員外,發生何事?”
“回經略老大人的話!”胡員外擦了擦眼淚回道:“就在一個時辰前,有杭州水軍的巡檢官兵跑到碼頭,口口聲聲是奉了錢塘知縣樂大人的命令,要將小民的商船全部征用,現下我大宋四海升平,又哪裏來的戰事,小人懷疑那樂大人征用小民商船是假,是借機尋釁報複小民是真!”
聽胡員外的話,兩浙置製使心中驚訝,動用官軍非同小可。但以自己對樂天的了解,樂天絕不會無的放矢,開口問道:“樂大人,可有此事?”
“經略老大人,確有此事!”樂天大大方方的承認道。
終於拿捏到樂天過錯的王府尊欣喜欲狂,故意冷著一張臉問道:“樂知縣,樂大人,你知道你在做什麽?恣意擾民、縱兵搶掠,你眼中可還有大宋律法?”
“縱兵搶掠?恣意擾民?”樂大人挑了下眉頭,目光投向王府尊,問道:“這是王府尊加給樂某的罪名,還是樂某犯下的罪過?”
王漢之冷笑了兩聲,直視樂天,問道:“胡員外在此控訴,你還安敢狡辯?”
樂大人卻是一笑,淡然說道:“下官心中甚不明白,這杭州城是官家的杭州城,還是胡員外的杭州城,胡員外隻是叫喊兩聲,王大人堂堂的一府之尊,便不顧官員體麵去全力維護一個商賈,其間可就令人深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