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白倫上任
十一月十二這日,樂大人帶著一眾家眷婢女仆伇,從錢塘縣小府衙移居到城內的一處宅院。同時,在樂大人離去後,錢塘縣衙大門上方的那塊“杭州府同知分署”的匾額也被差伇們摘了下來,“錢塘縣衙”那四字的牌子仍被掛回了原處。
按慣例,應當交印離任的官員應搬去縣公館居住,待與繼任官員交接清楚之後才能離去,隻是樂大人嫌縣公館太過晦氣,前任張知縣就是在公館裏自縊的,所以在縣衙附近尋了處民居暫時居住,至於租金嘛……那是白員外的一個宅子。
此刻,錢塘縣接到了新官上任的經諭之後,己經忙的不亦樂乎,吏房忙著商議接印的日期和禮儀注意事項;工房忙著打掃花廳、修理裱糊;禮房忙著會同縣學調集學生排練新官上任的“團體操”,兵房著安排治安與護衛工作,其他如戶房、倉房,糧房、刑房等則抓緊整理案卷、編造帳冊。
眼下暫時沒有新的任命,又稱抱病不出的樂天正無官一身輕的在租住的宅子裏品著茶。
不一刻,屠四來報:“官人,木大人求見!”
這木大人便是在蔡州時在樂天手下任職的木捕頭,被樂天帶到杭州當做心腹培養,更是隨在身後剿匪平逆得了軍功,此時己經是官居從八品的武職了。
樂天點了點頭。
見過禮,正要向樂天稟報事情,外麵鑼鼓喧天,劈裏啪啦的爆竹聲更是不絕於耳,將木捕頭的的話音壓了下來,隨即木捕頭冷笑了一聲:“大人,外邊好是熱鬧,那白倫上任的架子擺的十足,知道的是一縣父母上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府正堂接印呢!”
對此,樂天隻是笑而不語。
待外麵的爆竹聲停了下來屋裏清靜了,木捕頭正色稟報道:“大人,汴梁那邊兄弟傳來的消息說朝中最近彈劾大人的奏折少了許多,想來是那些禦使言官們看官家對大人態度優渥,覺的拿大人沒有任何辦法放棄了,畢竟大人剿匪平逆,在官家眼中是非常有份量的!”
聞言,樂天臉上露出一抹苦笑:“沒那麽簡單,蔡京、白時中、王漢之、胡員外哪個不想將樂某扳倒,有了這麽好的一個機會又怎麽肯罷手?”
曆朝曆代有哪一個七品官,能讓一眾朝堂大佬這般注目,甚至是費盡了心思整治,恐怕是獨此樂大人這一個了。
木捕頭驚訝:“大人的意思是說,朝裏的那些家夥還不會消停?”
“大人,該解任了!”這時,洪主簿從外麵走了進來,見禮過後說道。
按官員卸任與接印的形式,此刻的樂天應該立於縣衙之內,全衙門的官員、書吏、差役、執事等,都按品級、班次站好各自位置,等著將要離任的樂大老爺把官印做一個象征性地解下動作,趕快派專人送到新官落腳休息的地方。隻不過眼下樂天聲稱染疾不出,這個形式隻能擺在樂大人臨時居住的宅院裏,至於衙門裏的那些官員、差吏胥伇之流,均被樂大人以身子不適不見外人為由攔在了外邊。
掂了掂手中的知縣大印,樂大人倒有一種恍忽感,六月到錢塘上任,十一月卸任,自己總共當了不到五個月的知縣。
也不玩那些虛的,樂天直接將手中銅印扔到洪主簿的手裏,口中笑道:“感受一下罷,說不定日後你洪大人會保管這塊大印幾年!”
也不知道樂大人說的的真是假,洪主簿不由一怔,仔細打量著手中這方知縣大印,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幾分希冀起來。
“快些去將這印給那白衙罷,免的他等的急了!”樂大人的一句話將洪主簿的暇想打斷,回過神來的洪主簿忙向樂大人拜了一拜,向外行去。
“知道朝廷裏那麽多參駭樂某的奏疏,為何樂某現在還是安然無恙麽?”看著洪主簿離去,樂天向木捕頭問去。
文官肚子裏都是彎彎繞,木捕頭知道自己想不透,忙道:“屬下不知!”
“不錯,樂某在官家的眼中有剿匪平逆的功勞,但也經不過如此多奏疏的參劾,隻怕樂某的功勞己經快被這些奏疏消磨的差不多了。”樂天緩緩說道,隨即口中發出一聲帶著嘲意的冷笑:“眼下,就差壓倒駱駝的最近一根稻草了!”
“最後一根稻草?”木捕頭不明白樂天話音裏的意思,耳中卻又聽起從外麵忽又傳來新官上任的鑼鼓聲,立時明白過來:“大人是說,朝裏的那些家夥們隻等著白倫向汴梁上封奏疏了?”
沒有說話,樂天隻是點了點頭。
不錯,隻要白倫在錢塘想方設法不論是挖牆角摻沙子,甚至是弄出一些莫須有的罪名,想辦法拿弄出樂天些過錯,都會成為壓倒樂天這頭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甚至白倫因此而贏得一個美名,更會在他老爹白時中的幫扶下平步登雲。
顯然,樂天現在的情勢越來越不妙。不過立於一旁的木捕頭對樂天卻是真的很佩服,從樂天明著被調到蔡州為吏,暗中被皇城司錄用起,木捕頭就跟在樂天的身旁,親眼看到任何麻煩和危機來臨,甚至是生死關手,樂大人總能及時的想出應付的辦舉動,將一切危難化解於無形,甚至還能在危難之中取利邀名。
就衝著樂大人的智慧,木捕頭相信這一次樂大人依舊能夠化險為夷,甚至木捕頭對樂大人本人更有信心。忽的木捕頭想起樂大人方才口中對洪主簿說出的那句“說不定日後你會保管這塊大印幾年”,難道這新任錢塘知縣的白倫在錢塘呆不了多少了麽?
樂天似乎記起了什麽,忽的問道:“黃堪檢人呢?這幾日為何沒見到他?”
“黃堪檢按照大人的吩咐,一直在忙著招募人手,一時不得空閑來見大人!”木捕頭忙回道,又忙拜道:“大人恕罪,方才外麵太過吵鬧,屬下險些忘記將黃堪檢帶與大人的話說了,黃堪檢讓屬下帶話與大人說,大人吩咐的事情己經辦妥了!”
“好!”樂天點了點頭,唇角間勾出一抹詭異的壞笑。
看到樂大人唇角間的笑意,木捕頭先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但馬上又欣喜非常,他知道,樂大人必然是想出了應對的法子,而且是一定奏效的法子,而且這個法子一定能夠化腐朽為神奇。
……
杭州同知分署降格為錢塘縣衙,過往於縣衙之前的百姓見到這塊牌子時,眼中不由露出幾分鄙視,甚至從內心升出一股跌份掉價的感覺。之前錢塘縣掛著杭州同知分署匾額時意味著什麽,意味著錢塘縣比仁和、餘杭高出一個檔次。
如今杭州同知分署降格為錢塘縣衙,對於錢塘百姓來說,實在是一件丟顏麵的事,心裏無形中就對這位新任錢塘知縣白倫白老爺沒了好感,最主要的是在錢塘不僅僅是個別百姓這麽想,甚至全錢塘的百姓也這麽認為。
無職無權的禦任官員樂大人繼續以養病為由,住在與錢塘縣衙隻有幾十丈遠的宅子裏,一邊“養病”,一邊等著縣衙裏的交接。
“官人!”正在樂大人逗弄自家兩個不到半歲的男娃時,尺七跑了進來,麵容上還有幾分緊張。
將懷中一左一右的兩個男娃讓奶娘接去,一眾下人也是十分知趣的退了去。樂天才問道:“發生了何事?”
尺七忙說道:“據錢塘縣衙的吏員來報,那白倫剛剛下了命令,修築錢塘堤壩一事暫緩,說是要清查款項明細,是否有貪墨、侵占、損公肥私等弊端!”
“這白倫剛剛上任兩日,便急不可待的搶功了!”聞言樂大人冷哼了一聲。
這一幕何等的似曾相識,當初陳禦使離任平輿時,田知縣、袁主薄與郭縣尉三人搶修築清河堤壩之功便是使過這般手段的。
“官人……”就在這時,屠四也是一路小跑過來,報道:“官人,王員外、白員外等人俱都接到了那知縣白倫的帖子,說是要宴請錢塘資助修堤的諸位善人以表感謝……”
“這白倫在太學時與官人是一齋同窗,更是戊戌科的同看,居然這般不要顏在的搶功,天下還有這般不要臉的人麽!”尺七在旁邊忿忿,打斷了屠四的話語。
“你以為讀書人都是什麽好東西麽?”樂天冷笑道,又歎了口氣道:“白倫顯然看出了本官稱病不走的意圖,所以也就顧不得那麽多了,至於顏麵之東西比起政績來說,己經不那麽重要了!”
屠四接著稟道:“官人,王老爺、白老爺等一幹老爺都派了家中下人在外麵候著呢,說是見不見那白知縣,還請官人示下,若是官人不讓見,諸位老爺絕不去見!”
“見,自然要見,若是不見這白知縣該多沒有麵子呐!”樂天冷笑道。
“官人……”屠四麵露難色,顯然聽不懂樂大人所說的是見還是不見。
“讓諸位員外們見去罷,不就是領點好人卡麽!”樂大人不在乎道。
對於王員外、白員外等人的忠誠度,樂大人不會質疑的,跟著他白倫混能有東瀛的銀山麽?跟著他白倫混,能匯通天下財源廣進麽?他白時中、白倫再有權勢,能比得了梁師成與王黼麽?
盞茶後的光景,得了吩咐的屠四去而複返,向樂天稟道:“官人,縣衙的王押司要小的傳話與官人知道,那白倫不止在縣衙查官人的賬,而且還四處籠絡人心,要差伇吏員們舉報官人曾犯下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