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節外生枝?
宣和元年二月十五,四更天,樂大人費了很大的決心才從熱被窩裏爬了起來,在小妾的伺弄下穿好了衣衫,從頭到腳裹個嚴嚴實實,耳中聽到外麵傳來的風聲,尤自打了幾個寒顫。
順便說一聲,在重和二年二月初三那天,徽宗年號的重和再次改元為宣和,至此原本曆史上的北宋開始進入了倒計時。
朝會上,集英殿修撰樂大人繼續立於文官末端,大殿東北角這裏斜著眼睛睨視著徽宗朝文武大臣的這一群狗熊們,於樂大人的眼中看來,日後二帝於靖康之恥北狩,於殿中的這些大臣們不無幹係,叫他們狗熊也是樂大人瞧的起他們了。
當然樂天心中知道,自己可以將這些人看成狗熊看成混蛋,但絕不能將這些人當做傻子,這些人治理國家打仗不行,但搞搞內鬥、相互拆台卻是沒有人能比的了的。
樂大人之所以用眼角來斜視天下狗熊,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依上殿的禮儀上朝百官必須肅穆立穩身形,不允許東張西望,更有禦使糾整儀容,有越雷池者少不了參劾個君前失禮的罪名。
上朝的那老一套規矩依舊在進行著,所有人都按部就班的看著、等待著,所有人都默默等待著那將要到達的奪嫡之戰。
垂拱殿內寂靜下來,無聲無息,所有大臣都低頭望著腳下的地麵,似乎今日突然對垂拱殿內的地磚感起興趣來。經過昨日一夜的思考,許多大臣心中都有了主意,無論是太子得勢還是鄆王得寵,自己這些人還是不要摻和的為好,因為萬一沒把寶押對,坑的還是自己,這個風險太大了。
看似在打量地磚的同時,有不少殿內官員開始用眼角餘光來打量立起徽宗跟前起居舍人李邦彥,所有人都清楚這明著向樂天發難、實際劍指鄆王之人,才是今天的主角,隻有他才能挑動今日的這場風雲。
然而令所有人都驚訝的是,李邦彥並沒有急於動手的打算。
他在等什麽?成了所有朝臣們心中的猜測。樂天也是有些迷惑,李邦彥在汴梁城中鬧出這般大的動靜,不就是為了今日麽,難道他覺的火燒的不夠熱,還想在場外加加溫不成?
時間在靜悄悄的流逝著,殿中諸人皆是沉默不言,這種氣氛沉默了半響之後,那負責唱讚的內侍黃門官站了出來,張口便要喊道“有本啟奏,無本退朝”之類的散朝官話。
看到這黃門官出班,一眾官員有種悵然若失感。李邦彥與樂天二人,一是太子的堅定支持著、一是鄆王黨羽;李邦彥善於阿諛奉承,而且口中也有幾分辯才,甚得官家寵幸;而樂天素來口不饒人,在與朝中大員、禦使罵戰中不落絲毫下風。
在眾人的印像裏,今日李邦彥與樂天若是開戰,事關嫡位之爭,必將是決戰於大內之巔,名動於朝堂之外,足以影響大宋未來幾十年之國運,然而此時卻是無聲無息,實是搔到了所有人的癢處,但又對這癢處無可奈何。
就在那黃門官還未張口之際,這時有人站了出來。
隻見端明殿學士胡師文出班奏道:“崇寧四年起,蔡相公曾諫設澶、鄭、曹、拱州為四輔,各屯兵二萬以屏衛京師,大觀四年罷,後政和四年又置,此前集英殿修撰樂天曾薦言,此四輔領兵官佐應用親王暫代,臣回去反複思量過,兵權為外臣執掌實為不妥,所以臣附樂天之議。”
百官的心思方才還放在樂天與李邦彥決戰大禁之巔上,突然間胡師文提出這麽一個意風,令人有一種思維跳躍幅度過大錯亂感,胡師文的這個章法完不符合今日的套路,百官聞言更是一陣愕然。
這,算是節外生枝麽?
眾人所待盼中的大戲沒有出現,百官迅速將思路回到了原本的軌道上,心中明白胡師文所奏之事的精彩度卻是絲毫不低於之前預想的大戲。
細想下來眾人也明白過來,此前樂天曾指責蔡京蔡丞相擅權、任人唯親,將四輔的兵權盡數交與姻親黨羽,今天胡師文突然唱這麽一出除了將自己置身事外,還有幾分激化太子與鄆王矛盾的意思。
不過聽從宮裏傳出來的意思,當初樂天說出的這個建議,官家頗似乎有些讚同的,但其中又涉及到另一點,親王掌軍權有違本朝的規製。
就在一眾官員迅速沿胡師文的思路蔓延時,又聽胡師文奏道:“臣認為我大宋汴都地處平原無險可守,故當年蔡相諫以兵為險,設澶、鄭、曹、拱州四輔為上上之策。
聽聞陛下有廢此四輔想法,臣認為萬萬不可,故臣諫此四輔之兵權應收為歸天家,每輔由一位親王暫代領兵一年,任滿後可由其他親王繼續掌握。”
一眾官員終於聽明白過來,胡師文明上是在說四輔之事,實則是在有意無意提起己經致仕的靠山蔡京,況且當初對胡師文發起攻擊的樂天也曾說過設立四輔是正確的,再者說宮中傳聞天子也認樂天的建議,這胡師文是借機來刷存在感、賣好,間接著再在天子麵前提到了蔡京。
正如所有人預料那般,趙佶問道:“蔡相最近可好?”
胡師文回道:“臣曾探望過蔡相,致仕後在家中侍弄花草、含飴弄孫,不亦樂乎!”
蔡京兒子孫子一堆都在朝中,為了避嫌自然不能提起蔡京,由胡師文提及也是再為合適不過的了。
隱隱間,樂天感覺到了一絲陰謀的意味,胡師文提及此事並非無的入矢,其中定然有著什麽目的,而且中間應該有著蔡京的運作。但以蔡京與太子趙桓間的緊張關係,二人又絕對不會一拍即合,其下一步的意圖是什麽,暫時還不得而知。
對於胡師文的回答,趙佶隻是點了點頭,目光投向百官:“眾位卿家以為胡卿所言所如?”
“臣認為胡大人所言甚為有理!”做為胡師文的同黨,尚書右丞白時中忙奏道。
“胡大人所奏之事看似妥當,實則實行起來卻是有甚多不妥!”樞密使鄧洵武出班,向上奏道:“以親王掌四輔之兵,聽上去合情合理,然此時實行卻甚有難度,以臣所知鄆王殿下掌皇城司實不當再出掌領兵官,諸皇子中除肅王殿下外其餘諸位皇子皆年紀尚幼,實不宜執掌領兵之權。”
眾臣聞言皆是點頭,太子應當守居東宮,諸皇子中皇次子趙檉早殤,三子鄆王又執掌皇城司,皇四子趙楫早殤,除了皇五子肅王趙樞外,其餘皇子皆是年幼,這領兵之權實是當不得,再過幾年還差不多。
瞬間群臣也明白過來,當初樂天諫言以眾皇子掌四輔之兵怕是己經在天子心中有了初步的構思,隻是礙於眾皇子年幼才不能施行,白時中等人此刻提起此事,明顯有邀寵之意。
然而朝中誰不知道鄧洵武、白時中、胡師文三人是蔡京黨羽,可這三人有人提議有人反對,又是什麽意思?
這時,隻聽白時中接著奏道:“自肅王殿下以下諸皇子雖然年幼不能掌兵,卻可以委朝臣領諸王殿下之名暫代執掌其餘三輔!”
這是什麽情況?眾多朝臣越發的看不懂起來。
“兵者乃國之大事,豈能如此兒戲!”鄧洵武反對道。
“鄧大人所言謬耳!”白時中出言道:“正如鄧大人所言兵者乃國之大事,定不能交與尋常不識兵甲之人,但本朝亦有身為文臣者,卻也識兵事人也,若將此等人派去代親王領兵一輔,一則是天家殊榮,二則也是人盡其才!”
一輔兩萬人,三年任期難免不會培養出黨羽來,然一年任期剛剛兵將相知便被調離,這也是個不錯的想法,有人在心中想道,但心中卻在詫異,文武兼修之人在本並不是很多罷。
瞬間,殿中群臣想起了一個名字,更有不少人齊齊目光將目光投了過去。
前些時日宣德城門樓前無比風光的前任差充杭州府事、署理錢塘縣事,並且巢匪平逆的樂大人不就是活生生文武全能的榜樣麽!
立時間所有人都想到了樂天,但所有人俱又都是不解,誰不知道樂天與蔡京一黨不合,而且蔡鋆之死與樂天雖說沒有必然的關連卻也是間接的關連,二者可以說是仇敵般的存在,這白時中等人怎突然替樂天著想了起來。
隨即所有人又想到,節製一輔兩萬之兵,最小也要是個三、四品官職,這樂天不過是個六品修撰,二者間的品階相差太大,白時中等人又在打的是什麽主意。
雖說不是躺著中槍,但樂天可以說是身不由己的、極為被動的被卷進了這個話題的渦流之中。
此刻膝蓋中了槍的樂天也在苦苦思慮,這白時中、胡師文幾人的用意,片刻後心中突然明白幾人的用意。
對於蔡黨來說,樂天雖然官職不高卻是最難纏的,身後有鄆王、王黼等人做為倚仗,而且從王漢之、白倫一事中來看,心思更是縝密,嘴皮子更不饒人,在朝堂上的戰鬥力強悍的很。
既然不能奈何樂天,又尋不到樂天的過錯,那不如尋個機會將樂天外放,也省的在朝中看著礙眼。既然樂天有著軍功,這四輔恰好就是一個將樂天外放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