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是不是有些榮幸
燃著火盆,樞密院的茶室裏暖的令人冒汗,氤氳煙霧裏散發著濃濃的薰香氣息,然而此刻室內眾人麵上的顏色卻盡如寒霜。
“今日朝堂上的事情,二位可看的清楚了?”最先開口說話的是總領大宋軍事的樞密使鄧洵武。
“誰能想到那票號背後最大的東家竟然是聖上,李邦彥若不是為了眼前的那點利益,又怎麽能落的這種下場!”白時中搖頭道,又說:“似蔡相之聰明以前都未曾去插手鄆王與太子兩係間的爭鬥,這李邦彥為了自家前程,未免有些操之過急了,況陛下現正值春秋鼎盛之時,落此下場不過是陡增笑料。”
對於李邦彥的下場,胡師文也不覺的有什麽可以同情的,哼了一聲:“李邦彥看似聰明實則愚蠢至極,入了那樂小兒的轂中而不知,又能怪的了誰!”
顯然,朝會散後蔡黨裏的骨幹分子在開碰頭會,畢竟今日朝堂上的發生的事情,對於這些不知內情之人有些太過戲劇性。
“去歲時誰會在乎一個被蔡相借機貶出汴都的毛頭小子,沒想到這樂小兒現下越發的不簡單了,其心機之深令人毛骨悚然呐!”鄧洵武麵色凝重,目光掃過二人,問道:“今日李邦彥落的這般模樣,二位是否有兔死狐悲之感?”
聞言,白時中、胡師文二人麵上顏色也是愈發凝重起來。對於這些大員來說,樂天確實是個小人物,但這個小人物掀起的風浪著實是大了一些,不得不讓人刮目相看。
這話可是說到白時中與胡師文的心裏頭,朝野誰不知道樂天與蔡京一黨有怨,以樂天現在得寵的程度,誰也不敢保證日後樂天居於高位時,不會拿蔡京的一幹黨羽開刀。
既然有這個苗頭,便要將這個苗頭扼殺在搖籃裏。
但此刻誰也摸不清樂天的脈,以樂天的狡猾,想要拿住樂天的把柄實在不易,縱是拿住些把柄,誰知道這是不是樂天故意露出的。去歲冬日,有王漢之、白倫、李邦彥三個活生生的例子與教訓擺在那裏,還真沒有人敢再動這個主意。
想到這裏,三人不由的一陣窩火。堂堂一群五、六十歲的人拿一個不到二十歲的毛孩子硬是沒有辦法,心中的憋屈可想而知。
這些人在朝堂上摸爬滾打幾十年,合縱聯橫才爬到現在的位置,可以說這幾十年是踏踏實實一步一個坑走過來的,但誰也沒有想一憑空的多出一個毛孩子後生,而正是這個後生攪動著大宋朝堂上的風雲,更是間接坑的宰輔致仕、太子铩羽。
這個後生生的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看上去更像是謙謙君子,實則是狡詐至極。開口閉口都是聖人道理,真正論起品行,當朝的這些大員們怕是給樂天提鞋都不配,偏偏諍臣、清臣、名臣、能臣的名號與光環一個接著一個的扣在了他的頭上,反倒是朝堂上的諸公成了卑鄙小人。
樂天每一次出手坑人,這些人都是看在眼中的,可謂是踏雪無痕不留蹤跡,趣味高雅的出了格調,然在品行上卻絕稱不上高尚二字。
朝堂中袞袞諸公爭鬥,都是露於表麵之上,便是最為老奸巨滑的蔡京陷害忠良,也是明刀明槍的來,而不是玩陰招,反觀樂天表麵上看來與世無爭,對任何人都是笑臉相迎,隻有被迫正麵麵對對手時才言辭犀利,實則是是壞在骨頭裏,故意示弱與對方,再狠狠的坑上對方一把,然後人家樂大人頭頂上還頂著一個忠良的大帽子。
偏偏就是這麽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敗類,謅了首詩還被陛下寫成楹聯掛在殿前的禦柱之上,成為對百官愛國主義教育警醒牌。
樂天頭頂的那個光環太強,幾乎成了為人臣的道德標杆,令這些與樂天有過節之人心中生滿了嫉妒與恨意、忌憚,甚至還莫名的生出了幾分恐懼。
樂天眼下隻不過是六品官員,正麵真還威脅不了這些三品以上大員的地位,但誰知道日後又是個什麽模樣。王黼兩年之內連升八級,更有宮中傳聞官家有意升王黼為少宰,做上蔡相的位置,依眼下的情勢來看,這絕不是什麽空穴來風。
既然當今聖上提攜官員如此不拘一格,五年、十年後,任由這樂天成長下去,會不會是下一個王黼。想到這裏胡師文等人不由暗暗埋怨蔡京,當初好好的為何要與王黼翻臉,若不翻臉自己這一派的勢力如何之大。
本身一個王黼就足夠自己這些人頭痛的了,再橫空出世一個樂天,實在更讓人頭大。
“老大人!”
就在鄧洵武等人沉默不語,心中思量之際,忽聽門外有人喚道。
“何事?”鄧洵武問道。
門外人恭恭敬敬的回道:“回老大人的話,是西北童太尉發來的軍報!”
“拿來!”鄧洵武道。
門外吏人進得室內,雙手奉上一封軍報,躬身退了出去。
翻開軍報,目光掃過,鄧洵武雙眼微眯了半響似有些走神,隨即臉上布滿了笑意,自言自語道:“這倒是個機會!”
“大人是何意思?”對鄧洵武麵容上露出的笑意,白時中不明所以。
看到鄧洵武眼中的笑意中帶著一絲殺機,胡師文也是不解:“鄧大人說的是什麽機會?”
“殺人的機會!”鄧洵武臉上笑意愈濃。
“殺……殺誰?”白時中、胡師文畢竟是文官,在朝堂上動動嘴皮子、出點主意還成,真要說起殺人的事,心底還是有些害怕的。
“二位大人想殺誰便可殺誰!”鄧洵武笑道。
白時中與胡師文二人越發不解起來,又似所悟:“殺人?又如何殺?”
賣了半天關子,鄧洵武才說道:“當今聖上欲複神宗皇帝、哲宗皇帝父兄之誌,誓要掃平西夏,童太尉一下繼續推行淺攻進駐之策,步步向橫山蠶食……”
看了一眼鄧洵武手中的軍報,胡師文似有所悟道:“大人的意思是說,童大人要向西夏發兵了?”
宋代軍、政、財賦是分開的,做為政務官白時中、胡師文二人在沒得到皇上的允許前,是不能看邊軍的軍報,所以鄧洵武自然是手中捏著軍報不給二人看。
白時中心中立時解讀出鄧洵武的意思,撫掌道:“此計甚好,隻要我等利用的好,不失為一條禍水東引、借刀殺人之計!”
鄧洵武笑道:“那樂天平是剿過匪平過叛麽,獻俘禮上又大出風頭,過些時日童太尉伐夏,正用的上這樂小兒……”
白時中笑意滿麵:“亂軍之中,死幾個當官的不是很正常的麽!”
點了點頭,鄧洵武道:“現下二月,四月春末夏初之時,正是出兵的大好時機,這兩月的時間足夠那樂小兒走到西邊了!”
“他樂小兒不是一向喜歡刷聲望麽,不論是死亂軍中還是西夏人手裏,正好可以齊了他樂小兒的名聲……”胡師文也是大笑了起來。
“等明日鄧大人將軍報呈上去之時,下官與胡大人必推薦那樂小兒去軍前效力,他樂小兒不隻是個六品集英殿修撰麽,咱位保舉他個五品知軍,再讓下邊的幾個人造造聲勢,陛下怕是也不得不點頭答應。
哈哈……
茶室裏盡是笑聲。
……
若是樂天得知鄧洵武、白時中、胡師文三個一、二、三品大員,在為了他一個六品小官而大動腦筋,心底不知是欣喜還是痛苦。
……
橫山,素來是北宋與西夏重點爭奪的地方,位於今陝西北部,橫山即古橋山,為橫山主峰,高出地麵一千二百尺,與寧條梁之劃梁山相連,直接寧夏諸山,橫亙千餘裏。橋山形勢險要,境內分布著很多州軍,宋人經常擔到的橫山,並非指整個橫橋山地區,而僅指橋山的北部地帶。
宋夏以橫山為界,稱為山界,山北為西夏所有,以南則為宋有。
橫山之地對西夏極為重要,夏人甚至賴以為生,宋人稱其為西夏右臂,其之所以極端重要是因為,橫山宜農宜牧,不僅出產良馬,而且該地區河流眾多,還是西夏重要的糧食產地之一,西複的軍糧多是出於此地。
其次這個地方出產鹽鐵,鹽鐵對於封建社會的重要性不需多言。再次,橫山還是西夏重要的兵源地,這裏的羌兵勇悍善戰,遠比西夏其他地方的兵員素質好,屢敗宋軍的西夏兵多是出於此地。
再次,橫山地形險要,易守難攻,若非有這一天險,西夏未必能在宋夏戰爭的前期屢次打敗宋軍,占了那般大的便宜。
從戰略的角度來看,橫山對於宋夏雙方顯得都很重要。對於西夏來說,它直接關係到西夏能否立國,並日趨強大。西夏在立國時,隻有僅有銀、夏、綏、宥數州,因為沒有橫山天險,與在宋隔漠相對,往往處於不利之勢,自得了橫山之後,憑險而據聚兵就糧如虎添翼一般,劣勢化為優勢,被動化為主動。
當初西夏占據靈武,懼天朝興師問罪,才向大宋稱臣為藩,這也是西夏人狡猾之處。
在北宋的曆史上,李憲也是留下濃重一筆的,而童貫可以說是師出於李憲之門。“欲複父兄之誌”的徽宗即位後,任命童貫總領永興、鄜延、環慶、秦風、涇原、熙河六路邊事。
雖說童貫是北宋有名的六賊之一,然在軍事上的做為來說卻還是有些的,在任總領六路邊事後,繼續推行淺攻進駐之策,步步向橫山蠶食。
隻不過這淺攻進駐之策,並不是徽宗一朝這些斯文敗類加妖孽製定的,而是神宗朝時諸多能臣製定的進攻西夏的戰略政策,這淺攻進駐說的明白一點,就是修築堡壘步步為營,以達到步步蠶食的目的。
舉個通俗和現代一點的例子,上世紀三十年代國|軍在第五次剿|共時所使用的戰略,就是宋朝時對付西夏所使用的戰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