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違製出兵
軍中,不少人都是以羨慕的眼神望著樂天的。除了總領六路邊事的童貫外,在西北這個地麵上,能與大帥劉法並排而立侃侃隨意而談,除其餘五路節度使觀察節度留後之外,還真沒有人有這個資格,而樂天卻是除了那六人外,唯一有這個資格的人,而且還是一個年輕人。
“既然大帥明知不可為,又何必為之?”樂天於旁勸道。
目光掃過麾下士卒,劉法苦笑道:“老夫有得選擇麽?”
“大帥縱是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麾下的兄弟們想想!”樂天依舊勸道。
歎息聲不由自主從口中傳來,劉法心中清楚的很,自己於統安城、蓋朱危接連敗北,麾下精銳幾乎損失殞盡,更是折損了不少廂軍伇夫,湟州又不知添了多少孤兒寡母,倘若此次再這般……
劉法不敢往下想下去,以後熙河會給自己一個什麽樣的評介。
見劉法不言心中憂色更重,樂天接著說道:“聽探馬回報,這次察哥更是早有準備,不止是在統安城以逸待勞,更是在震武軍前往統安的道路上設重兵埋伏!”
這些都是劉法知道的,劉法更知道宋軍縱然有火器可以依仗,也不能與西夏人在山地裏作戰中占上多少便宜,自己便是帶領隊伍強行攻到統安城,麵對以逸待勞的察哥,幾乎說是沒有絲毫勝算。
見劉法目光中的猶豫之色愈重,樂天趁機說道:“既然統安不易攻取,大帥不如不取統安城而直取蓋朱危!”
樂天雖不精於兵事,但也知道以震武軍的這點兵力去攻取統安無異於自尋死路,輾轉反側一夜之後,心中才有了些計較。
“不取統安,直取蓋朱城?”劉法目光中驚訝起來,隨後更是猶豫不定。
“不錯,既然大帥明知統安不可取,又何必為之,不若繞路去取那蓋朱危。”樂天點頭,又說道:“按從涇原路發來的命令,何灌所率一部會去攻取蓋朱危,大帥眼下兵力薄弱不如與何灌部合兵一處,先行攻下蓋朱危再取卓羅和南軍司,後取統安城,此法最為妥當。”
“這僭越軍製……”劉法聞言,思慮之色愈重又言:“容老夫想想!”
劉法不止是身經百戰,更熟悉大宋的律令規製,樂天的這條建議雖然是合情合理,但卻僭越軍製,不得不令劉法心中百般思量。
就在劉法猶豫不決之際,樂天又說道:“大帥回涇原路的消息可以這樣說,夏賊於震武之敗後為防我軍乘勝追南南海,在退去時毀去震武通至統安所有隘口。”
違令活,遵令死,但違令的結果比死怕是好不了多少。
猶豫中的劉法心中非常清楚自己所遇到的情況,但違反了大宋軍中規製,就算是打了勝仗怕是也要受到處置,當年元豐西征時種家軍大佬種諤在緩德會戰時,曾為了避免西夏人堅壁清野而提前發動攻擊,雖然打贏了,但也是遭到處分,這自然要讓劉法不得不顧及再三,再者說自己還有前番的統安之敗,朝廷還未來及與自己計較。
“大帥還猶豫什麽,大帥所要考慮的不止是勝敗,更還要為麾下這兩萬名兄弟們的性命著想!”樂天見劉法仍在猶豫不決中,又說道:“童太尉此次下令出兵實太過草率真,我熙河兵馬剛剛經曆過數場戰伇,尚處於疲師狀態,此時並不處於進攻的最好時機。
再者說湟州軍械監的火藥產量更是跟不上需求,如果在攻下蓋朱城後軍中士卒略做休整後,有一段時間可以做為緩衝,火藥短缺的情況也就可以得到緩解了。”
思慮了許久之後,劉法眼中現出決絕之色:“就聽樂大人所言,老夫就不算是為自己著想,也要顧忌麾下兄弟們的死活!”
話音落下,劉法便要傳令,卻被樂天阻止下來,說道:“大帥,此行應屬機密之事,況且城外難免沒有西夏探卒,下官認為大軍最好選在夜間開撥。”
思慮片刻,劉法顯然同意樂天的意見,隨即便下令讓軍隊解散休息。
待劉法傳下命令後,樂天又壓低了聲音說道:“劉灌部出擊蓋朱危,屬下認為還有文章可作!”
“什麽文章?”劉法眼中好奇之色愈重。
未待樂天開口說話,焦安節、楊惟忠、瞿進等人策馬奔來,拱手拜道:“大帥,眼看大軍就要開撥,怎卻突然宣布解散休息,不止是末將心中不解,便是末將手下的一眾士卒也是不明白,紛紛讓末將來請示大帥!”
劉法給出的解釋很是簡單,通往統安城的道路被亂石堵死,派人先行打通道路。
嘴上是這麽說的,行動上也是這麽做的,樂天專意著千餘廂軍士卒與民夫去葫蘆隘疏通被亂石堵上的道路,隻是在速度上緩慢許多。
……
震武軍在統安成以西稍偏南的方位,距離統安城六十裏;統安城在蓋朱危西北偏北的方向,距離蓋朱危七十裏;地理位置上震武軍幾乎在蓋朱危正西北方向,兩城之間距離有百裏之遙。
斜陽西下,軍隊集結的號角聲突然響起,震武城中的宋軍士卒忙列隊集合。沒有任何多餘的話語,在夕陽的餘暉中,宋軍士卒隨著劉法出了震武軍向東南方向行去。
剛出城未多久,楊惟忠便催馬來到劉法車輦前,稟道:“大帥,這行進的方向錯了罷,統安城在東邊,大帥怎麽向東南行進?”
“本帥是按軍令行事,毋需多言!”劉法坐於車中閉目養神,連眼睛也未曾睜開。
大軍出城後,震安城大門便緊閉了起來,免得有西夏細作將宋軍行動稟報出去,而被之前被劉法以疏通道路為由撒出去的千餘士卒,卻是守在各個通往西夏的必經路口上,防止有西夏探子將消息傳遞到夏境。
金烏西墜,卻沒銀鉤掛起,此時是時近四月,自然是沒有月色可言。
行軍的路上,隻能聽到將士鎧甲的撞擊聲與馬蹄聲。震武軍一戰,繳獲馬匹輜重甚多,宋軍甚至可以說是鳥槍換炮,原來的步卒全都做了騎兵,西北民風彪悍,鮮有不會騎馬之人,有些騎術功底的士卒更是直接被訓練成鐵鷂子。
雖說比不上久練的騎兵,但組成基本的衝殺陣列不成問題。
百裏路程,若換成步兵行走至少需要一天一夜的時間,但換成騎兵加上中途休息的時間,也隻用了六個時辰的光景,隨軍的輜重是拆開後由馬匹分開馱帶,至於不能拆開的就拖拽著行走。
散出斥侯後,劉法下令安營紮寨。
剛剛傳下令去,焦安節、楊惟忠等人便尋上前來,拜道:“大帥,這裏卓囉和南軍司至蓋朱危兩城中間之地,若是被夏賊斥侯知曉,我軍難免不會陷入到兩城軍卒夾擊的危險之中,到那時……”
聽焦安節所言,劉法一笑:“你若是說卓囉和南軍司出兵本帥還信,至於那蓋朱危現下能自保就不錯了!”
焦安節隨在劉法麾下多年,略做思慮立時心中恍然,麵露佩服之色道:“大帥原來是想圍點打援,切斷卓囉和南軍司對蓋朱城的增援,借機打掉西夏的有生力量。”
楊惟忠也忙道:“大帥好一計聲東擊西!”
“這計謀倒不是本帥想起的!”劉法搖頭,說話間將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樂天:“此計是樂大人想起的!”
一眾將領將目光投向樂天,顯然認可這條計謀,隨即眼中卻閃出幾分黯然,拱手道:“但大帥違了童太違的軍令,待日後免不了要擔責任!”
未待劉法開口說話,一旁的樂天卻是說道:“諸位將軍想來也知道,劉帥麾下人馬總共不多一萬六千多人,童太尉卻讓大帥去攻取早有準備更有重兵把守的統安,這與讓我等去送死有何區別,何況己有先前的統安之敗。
大帥出兵是送死,不出是違令,甚至還要被朝中那些百事束手的文官們譏笑為貪生怕死,何況違令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裏。出兵與其去送死,倒不如打個勝仗來的痛快一些,於此處設伏或許還能占得夏人許多便宜!”
聞樂天所言,劉法麾下一眾將官們也是麵含怒意,但也知道樂天話音裏的道理。
待樂天話音落下後,劉法目光掃過麾下一眾將領,神色鄭重的拱了拱手:“此戰事關劉某項上頭顱,本官的性命就拜托與諸位了!”
此刻,所有將官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為了軍中士卒的性命,劉法此舉是冒著違製,更是擔著掉腦袋的風險。
“末將與大帥生死一條命!”有熙河第一猛將之稱的瞿進忙開口道。
“我等盡奮力殺敵!”
餘下一眾將官也是齊齊拜道。
……
經曆統安、蓋朱之敗,熙河軍中士氣難免低迷,但接連在震武軍取得的兩場勝利,又讓軍中低迷之氣一掃而空,此刻又牽扯到朝廷在劉法的處置,軍中士氣更是高昂。
盯著眼前的地圖,劉法麵色凝重:“蓋朱危位於宋夏最前沿,更是夏賊的南方門戶,為此夏賊更是有派有重兵把守,真還不是那麽那攻取的,本帥隻巴望著何灌部爭點氣,別讓蓋朱危連求援都不需要發出!”
旁邊的樂天說道:“大帥請放心,下官特著皇城司探卒打聽過,駐守於蓋朱危的夏軍並不似像察哥部的那精銳,遠沒有察哥部那麽強的戰力!”
時至正午,撒出去的斥候紛紛回來,何灌部己經兵臨蓋朱城,正在發起猛攻,駐於蓋朱危的西夏將領忙向派人後方的卓囉和南軍司送信求援。
隱於來往卓羅和南軍司到蓋朱危的必經之路上,看著送信的西夏士卒從眼皮底下行去,樂天的一顆心也是放了十來,看著身邊的劉法,笑道:“大帥,口袋陣己經擺好了,就等這些夏人往裏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