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0章 兵不血刃
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在義軍營寨中的四麵八方響起，一隊隊結成陣形的官軍手持著兵刃，向圍困在中間的義軍逼去。
很快，萬餘義軍被官軍壓縮包圍在中間隻有裏許方圓之內。
看著從四麵八方壓迫而來的官軍，一眾義軍麵色都無比的蒼白，慢慢的向後退著，直到退無可退……
方臘起事，義軍無弓箭、盔甲，隻以麾尼教的那些鬼神隱秘難測的事互相煽動，燒房舍，掠金帛子女，誘逼良民加入義軍，這個時候義軍被困，莫說是官軍端槍前進，便是一波箭矢落下，義軍立時便是一地死屍。
這顯然就是一邊倒的屠殺。
此時有些義軍士卒心中開始動搖了，猶豫著要不要向官軍繳械投降。
看到有人猶豫，有義軍將領大聲叫道：“我等己經無路可退，大不了一個死，咱們便是臨死也要和官軍拚個魚死網破！”
又有義軍將領大聲叫道：“不造反，咱們要麽被狗官逼死，要麽服勞伇累死，造了反就被官軍捉住也是一個死，左右都是一個死，倒不如死的轟轟烈烈一些！”
“不錯，左右一個死，不如死的轟轟烈烈……”
“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參加了義軍，咱殺了幾個財主貪官，早就夠本了！”
……
有人帶頭，萬餘被官軍包圍的義軍齊齊叫嚷了起來，紛紛挺起刀槍，眼中盡是凜然之色。
義軍壯烈凜然的聲音傳入樂天的耳中，樂天目光瞥過一眾麾下，長歎道：“都是些鐵骨錚錚的漢子……”
一眾將義軍包圍的官軍也是詫異，為什麽大帥還不下令動手，多砍幾個人頭，就多立幾分軍功。
想著近在咫尺的軍功，一眾官軍們不等主帥下令開始向義軍壓去，看到官軍向自己壓來，一眾義軍也放下之前的懼色開始官軍逼去，慘烈的大戰一觸即發。
就在大戰一觸即發之際，馬蹄聲由遠及近，隻見數十個手持旗幟的騎兵向包圍圈外馳來，同時口中大聲喊道：“樂帥有令，隻要汝等放下武器，一律不計前仇，朝廷絕不妄殺無辜，隻要汝等懸崖勒馬，勿再附逆，盡皆發放銀錢遣散回鄉，陛下此前己頒下旨意，罷去花石綱，罷免朱勔……”
“呸，鬼才相信！”
“官府向來是說一套做一套，等我們放下武器，這些官軍就會對我等大加屠戮。”
“花石綱禍害兩浙十幾年了，誰還相信你的鬼話，縱是被你們這些狗官軍包圍，也不過一死而己，又何以為懼。”
……
不等那些騎兵將話說完，萬餘被困的義軍紛紛叫嚷了起來，將幾十號義軍的聲音壓的死死的。
“侯爺您也看到了，這些反賊頑固不可教化，侯爺不下令剿殺還在等什麽？”
“請侯爺下令！”
……
看樂天依舊沒有下令的意思，一眾將領紛紛抱拳催促。
看著遠處被包圍的義軍，樂天向麾下將領們怒問道：“一萬條性命，你們就下得了手？”
不知道什麽時候，史勾當策馬來到樂天近前，陰陽怪氣的說道：“樂侯爺，這些反賊拒不放下武器，仍與朝廷對抗就當殺！”
看著史勾當，樂天冷冷的道：“他們隻是不堪壓迫的百姓！”
史勾當冷笑著問道：“如此說來，侯爺是同情這些反賊，置被反賊殺害的官吏兵將於不顧？”
樂天不悅：“史監軍，凡事慎言！”
“既然侯爺下不了這個狠心，那咱家便替侯爺做這個決定！”史勾當冷笑了一聲，隨即厲聲命令道：“拒不投降者殺無赦！”
“你敢？”樂天喝道。
史勾當冷笑道：“咱家是監軍，依軍中慣製主帥猶豫不決，監軍有權代為下令……”
沒理會史勾當，樂天喚道：“武鬆、楊誌！”
“小人在！”武鬆、楊誌齊齊應道。
樂天揮手道：“將這閹狗給本侯捆起來，若本侯再聽這閹狗再亂叫一聲，本侯就割了你二人的舌頭！”
“是！”
聽樂天這麽說，史勾當跳著腳的叫了起來：“樂天，咱家是禦封的監軍，你敢……”
武鬆與楊誌二人早就看史勾當不爽了，應了一聲之後，不等史勾當將話說完，二人合力將史勾當捆個嚴嚴實實，武鬆做的更絕，將史勾當腳上的襪子脫了下來，一把塞在了史勾當的嘴裏。
一眾將領瞪大了眼睛，眼神中盡是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宦官監軍，就是替天子看著軍隊，便是與軍中主帥多有不和，但何時又發生過這樣的事情，這位樂侯爺再是貴為帝婿，做的也是過火了些罷。
那邊，數十名騎兵持著旗幟奉著樂天的命令，在兩軍對峙之處扯著嗓子不死心的向被圍困的義軍宣讀著朝廷的仁政，以及投降不殺的承諾，隻不過得來的仍舊是被圍義軍的怒罵。
見反軍不肯投降，被罵的火起，一眾官軍步步緊逼，若不是顧及軍令，早就衝上前去與義軍廝殺起來。
兩軍陣前雖沒有廝殺，但火藥味己經十足。
“見過樂帥！”
就在這時，有一隊人馬來到官軍陣中，被包圍的義軍們可以看到一群官軍將領簇擁著一位一身戎裝英姿颯爽的年輕將領立於兩軍陣前，宋軍齊齊施禮。
來人正是樂天，不顧一眾麾下將領勸阻，親自前往兩軍陣前勸降。
眼前這個年輕人竟官軍大帥，一眾義軍們驚訝不己。
示意麾下不要多禮，在樂天的示意下，官軍們向後退去，給義軍讓開一片空地。
待官軍退到距離義軍一箭之地，看著對麵被圍的義軍，樂天大聲道：“汝等人中，可有錢塘縣的百姓？”
不知官軍這位大帥尋錢塘百姓是為何意，一眾反軍無人敢應。
見一眾義軍不言，樂天接著大聲說道：“本官姓樂名天，政和八年曾在兩浙路為官，先是做過錢塘的知縣，後又臨時差充了杭州府事，若諸位有印像的話，是否還記得樂某？”
義軍中的將士皆出於兩浙杭、睦、歙、衢諸州，經樂天一說，很快想了起來這件事，樂天為錢塘知縣時剿海匪平逆賊，在兩浙路也是一樁奇聞，更被說書藝人編成評書使的樂天幾乎家喻戶曉，後來朝廷任命樂天入時差充杭州府事，更是被當做了兩浙路的一樁奇聞。
以雙十不到的年紀知一府之事，這在大宋實為前所未有之事。
聽樂天一說，義軍中許多人想了起來。
“武鬆！”樂天又說道。
聽樂天召喚，武鬆忙立在樂天近前，抱拳道：“小的在！”
樂天命令道：“摘下你的頭盔，讓這些兄弟們看個清楚！”
武鬆不知何意，將頭盔摘了下來。
目光掃過義軍，樂天指著武鬆笑道：“這位杭州府的武鬆武都頭，諸位可都認的麽？”
義軍中立時嘩然聲一片，隻憑武鬆刺殺蔡鋆一事，武鬆的名聲比樂天還要高上一些。
有義軍士卒仔細打量了一番樂天與武鬆，認出是二人無疑，大聲道：“小的是杭州人，曾見過樂知縣也見過武都頭的！”
義軍中又有人跟著說道：“小的是錢塘人，自是識的樂知縣與武都頭！”
隨即又有幾個杭州的義軍士卒大著膽子也接了話。
聽有人與自己互動，樂天鬆了口氣，免去了無人接話的許多尷尬。
拱手向天，樂天說道：“當今天子得知東南生變，心驚之餘派人查訪，知汝等造反起事皆因不堪貪官汙吏壓榨，有此舉動實非被逼無奈，更是下了罪己詔，同時下旨罷去朱勔父子兄弟一幹人的官職人，更撤銷蘇、杭造作局和停運花石綱。
除此外，陛下還下旨開恩詔示天下，隻要汝等放下兵器，一律不追究舊事，兩浙一應苛政俱免，更發放遣散銀錢，望汝等回家好生務農！”
陛下下罪己詔？聽樂天說天子下罪己詔，官軍一眾將領皆是吃了一驚，心道大家皆是一同從汴都出來的，陛下發罪己詔自己這些人怎麽不知道，但轉念又一想，樂天不會憑空說這些話，想來是離京之後天子才下詔罪己。
聽了樂天的宣傳，一眾義軍遲疑的彼引相望，臉中盡是不可置信之色，但神色間頗有意動之色。
“樂侯爺說過，隻要汝等放下手中兵刃，便恕汝等無罪！”見一眾義軍神色猶豫，武鬆上前幾步，接著說道：“樂侯爺是天家帝婿，又豈會哄騙你等，朝廷若要加害諸位，又何需樂侯爺出麵，又何苦費這許多周折！”
待武鬆話音落下後，宋江策馬來到兩軍陣前，拱手道：“諸位兄弟們，我乃是曾在京東梁山濼起事的宋江，因不滿楊戩所辦公田所侵吞民田以致民不聊生，而聚眾於梁山濼起事，當今天子聞京東百姓民不聊生，憤而罷公田所誅楊戩，使京東百姓安居樂業。
如今宋某與麾下三千兄弟順應天時，得朝廷赦免，於樂侯爺麾下驅策，樂侯爺乃一言九鼎之人，侯爺言隻要諸位兄弟放下手中兵刃，官軍不會加害諸位，定會說到做到。”
“梁山濼的宋江？”聽到樂天自報家門，立時有義軍將領驚道。梁山濼起事比方臘起事早了近一年半，故而江南百姓還是知曉的。
“正是宋某！”聽聞有人聞得自己姓名，宋江再次抱拳：“諸位兄弟請相信宋某，放下兵器就有活路！”
雖說離開兩浙，樂天在杭州錢塘百姓心中還是有些份量的，武鬆因刺殺蔡鎏更是人盡皆知人人稱頌，宋江更是時下反軍中的代表性的人物，連宋江都歸順了朝廷，這些義軍還有什麽可說的。
終於，有人走出義軍隊伍，第一個扔下手中的兵刃，向官軍這邊行來隨即雙手抱頭蹲在了地上。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一萬義軍，皆降！
兵不血刃呐，官員看到這一幕，心中不禁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