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2章 種師道致仕
“童帥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人犯,便是朝廷官員也不行!”
正種家軍親衛欲帶樂天前去拜見種師道時,那勝捷軍校尉扯著嗓子阻止道。
絲毫沒有理會那勝捷軍校尉的叫嚷,樂天策馬向北行去。
看樂天毫不理會自己,那勝捷軍校尉叫嚷道:“喂,你們沒聽見麽?”
聽到隨在樂天身後的武鬆轉過頭來,冷笑道:“你們勝捷軍不過是童貫身邊的一群狗腿子,此前我家侯爺滅西夏平方臘,什麽時侯看過到你們衝在前麵?”
那勝捷軍校尉無言以對,便是旁邊一眾士卒也是默然不語。勝捷軍是童貫的親軍,名為精銳,選撥標準是相貌長的好、個子長的高,長期處於後方沒什麽實戰經驗,用後世的標準來說當儀仗兵最為合適,自然沒有什麽戰鬥力。
在種家軍親衛的帶領下樂天向前行去,遠遠的看到了隊伍中的種師道,此時的種師道沒有甲胄在身,隻身著一襲布衣,身上雖沒有刑具,卻形容枯稿若尋常垂暮老人,絲毫不見往日銳氣。
前後不過三月未見。
“見過種帥!”樂天催馬快行兩步,上前見禮。
“起來罷!”看到樂天,種師道揮了揮手,搖頭苦笑道:“想三月前本帥出京,百官相送,今失意而還,卻隻有你一人前來相迎,真是世態炎涼呐。”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樂天說完,抱拳道:“致仕對於義祖父老大人何嚐不是件好事,可頤養天年含飴弄孫,享天倫之樂也!”
聞言,種師道搖頭長歎:“老夫未曾想到,一生戎馬會以這般境地致仕!”
樂天也笑道:“義祖父老大人也未想到,會被人當做替罪羊!”
又是一聲長歎,種師道說道:“進城罷,去了樞密院簽字畫押後,老夫就可以以右衛將軍致仕,領著從二品的俸祿回家養老了!”
點了點頭,樂天隨在種師道身邊向汴都行去。
雖說宋代皇帝缺乏血性,但對朝中官員還是很不錯的,似種師道替童貫背了伐遼失敗的大黑鍋,趙佶僅是以致仕來處置,若是放在後世明清,十之八、九是要被抄家砍頭的。
……
路上也不便說些什麽,樂天陪著種師道去了樞密院,辦理致仕一幹事務。
“數十年戎馬生涯,自此了結矣!”自樞密院出來,種師道一聲長歎,語間中盡是無邊落寞。
樂天在旁道:“義祖父老大人,孫兒己經定下席麵,為義祖父老大人接風洗塵!”
種師道笑了起來:“軍中不能飲酒,自老夫從軍以來,從未曾喝過痛快的,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那義孫就舍命陪君子!”樂天也跟著大笑道。
席間隻有二人杯斛交錯,樂天問道:“不知義祖父致仕後是打算住在汴都,還是回鄉歸養?”
“昔年老夫也曾是讀書人,戎馬半生如今致仕,也該把丟下的書本子拾起來了!”說完種師道將杯中酒飲下,笑道:“汴都太過噪雜實不是讀書之地,老夫年紀也大了喜歡清靜,自然是要回鄉了!”
將種師道杯中滿下,樂天問道:“昔年種放公曾於終南山麓豹林穀東明峰結草為廬,被天下人傳為逸事,莫非義祖父要去豹林穀隱居?”
“不錯!”種師道點頭,神色間既有頹意又有向往:“當年叔祖隱居於東林峰留下草廬,恰適合老夫閑居,晨釣溪澗暮遊山野,雨天靜臥讀書,又是何等逍遙。”
種放為宋初大儒,終生未娶,其侄即種師道之祖父種世衡被蔭為官,種家日漸興旺為陝西大族。
“此次老夫出兵之前,你便不看好此次伐遼,未想到結果恰如你所料!”閑敘間,種師道話鋒一轉,正了正顏色向樂天說道:“老夫知你善於用兵,老夫此次兵敗雄州,想聽聽你的見法!”
“不滿義祖父大人,此次伐遼,小子從始至終都在關注之中,細加想來宋軍之敗其因有四!”鑒於與種師道的義祖孫關係,樂天自是不見外。
“哪四種?”種師道追問道。
樂天伸出一個手指頭,說道:“其一,大宋君臣對遼人情報不準,有誤判之舉,雄獅搏兔尚用全力,未做好認真的軍事準備倉猝舉兵,豈有不敗之理?”
種師道點了點頭,期待樂天說下去。
伸出第二根手指頭,樂天繼續說道:“其二,四月二十六日,童貫到達高陽關後見河朔禁軍驕惰,曾將此事上疏於天子,然仍然輕敵,不修整軍備,更以為遼人投降乃順理成章之事,可被視為有投機之嫌;甚至從始至終都未曾拿出過真正的軍事行事的方案與決心,寄希望於兵不血刃收複燕幽。”
種師疲道點頭道:“你說的不錯,以往於西北對黨項用兵,每次皆是由樞密院做出詳細計劃再行實施,而今此伐遼一點作戰計劃沒有,一切皆是倉猝。”
“童貫任河朔宣撫使又身兼樞密使,他不說話誰又敢多此一舉!”樂天冷笑。
“說下去!”
“其三。”樂天伸出第三根手指:“宋遼兩軍於白溝對壘 ,己經到了開戰之時,竟然還命令不得向遼人放一箭一矢,導致失去戰場的主動權;河北禁軍百年不聞幹戈,本身就不俱備戰鬥力,而遼人與金人久戰雖敗亦是百戰之師,此時被遼人奪得先機,縱是有部分西軍也是無力支撐,隻能任人宰割。”
種師道又是一聲歎道。
樂天伸出第四根手指,說道:“其四,參加此次伐遼之伇的將領皆是出自西軍,對河北平原地形不熟,不諳平原作戰之法,更不熟悉也不適應遼人騎兵的突擊戰法,依舊沿用於西北山地打黨項人的戰法,又焉能不敗?”
思量片刻,種師道點頭道:“你說的句句有理,我大宋此前百年河北承平文恬武戲,才有今日之果。”
樂天也是歎了口氣:“可笑是我大宋即將大禍臨頭,滿朝文武還尤自不知,才是最為危險之事。”
“何意?”種師道不解。
樂天眼中現出深深的憂慮:“遼人每與金人戰一觸即潰,然敗我軍如破竹……”
待樂天話音落下,種師道亦是一驚,端著酒杯的手停在空中久久未曾落下。
顯然樂在說的話,讓種師道心中不能平靜。遼人能打的宋軍落花流水,金人更能打的宋軍滿地爪牙,這才是細思極恐的事情。
樂天繼續說道:“女真乃山林野人,不受教化更不知禮儀廉恥,破遼之後劍指大宋不過遲早之事,雄州之敗將我朝羸弱暴露無疑,怕是更會引發金人南侵之心!”
聞言,種師道麵色越發的凝重起來。
“自宣和八年,朝廷有聯金伐遼之意,我曾多次勸阻天子,不想天子隻想收複燕幽故地,根本無視勸阻。”樂天搖頭道。
看著樂天,種師道問道:“崇寧年間朝中便有聯金伐遼之議,距今己有十數年,你可知為何天子這幾年才決定伐遼?”
“神宗皇帝崩前曾立下遺言:‘複燕幽者可封王!’童貫一心封王,天子耳機又軟,才有此議。”樂天說道。
聞言,種師道搖頭:“這隻是其中一,還有其二!”
“其二?”樂天不解:“願聽義祖義詳解!”
種師道說道:“以前有次老夫回京敘職,天子曾問老夫對黨項的策略,老夫進言道:‘若西夏如果入侵,我們反擊有餘;但我們要討伐西夏,並無勝算。輕舉妄動,惹事生非決非上策。’;陛下又曾問老夫若是聯金伐遼可有且算否,老夫言:‘黨項不滅,實不宜陷入兩線作戰之危局。’,天子聽後不語。
後劉法劉大人回京敘職,天子曾問劉帥雲可滅夏否,劉帥曾言必能成功,但也認為短期內時機未到,以至於被童貫所迫,才有得統安城之敗險些殞命;而後因為你於西北軍中,屢破黨項,直至滅其國,才使天子信心大增,又有童貫於旁鼓動,定下聯金伐遼之議。”
身體裏裝的是後世人的靈魂,樂天行為舉止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本身就有些放浪不羈,再說樂天對曆史上的趙佶本就沒什麽好感,借著酒意笑道:“當今天子與隋煬帝無甚區別,皆是好大喜功之人。”
“凡事慎言!”種師道一驚,立時白了樂天一眼,沒好氣的說道。
“是!”樂天也意識到自己失言。
名為聯金滅遼,實為引狼入室。
定局己成,種師道不無憂慮的問道:“如你所言,若日後金人揮師南下,我大宋何以應對?”
“無法應對!”樂天坦言道。
……
“什麽?那樂天說要拿欠條來大內尋朕要賬?”
趙佶一臉怒意,向立於案前的己經班師回朝的童貫問道。
“是,老奴不敢有半句虛言!”童貫忙躬身回道,“今日老奴手下勝捷軍押解種師道回京,那樂天於新酸棗門迎接種師道,士卒上前喝斥,樂侯爺就是這般說的……”
呯!
不等童貫將話說完,瓷器的碎裂聲再次響起。
“倨功自傲,倨功自傲……”
因為憤怒,趙佶連連說了三遍。
看在眼中,樂在心裏,挑起了趙佶對樂天怒意的童貫心中高興無比,又挑撥道:“陛下,依老奴來看,樂侯爺是在因為身有平方臘之功,官家未與封賞而在記恨陛下!”
趙佶怒道:“按本朝貫製,駙馬隻能居於閑職,朕一改祖宗家法,任他為兩浙置製使,又命他做東南水軍總兵軍,治軍撫民恩澤何其之重,他卻處處於朕唱反調,朕不曾處置他己是寬洪大量了!”
童貫在旁拍著馬屁,“陛下恩澤齊天,也便是在我大宋,以樂天之言行放在秦漢隋唐,必是大禍臨頭!”
“朕看他是不知好歹!”趙佶怒罵道:“莫非要朕壓了他的爵位他才能醒悟麽?“
童貫轉了一下眼珠,在旁繼續進言道:“陛下,據老奴的親軍說,當時樂侯爺去見種師道,口口聲聲稱呼種師道為義祖父。”
趙佶聞言,怒意更熾:“身為皇親國戚竟然結交大臣,特別是掌兵之將,他樂天是要造反麽?”
童貫言道:“陛下,老奴懷疑,種師道與樂天沆瀣一氣,是有意伐遼失敗的!”
不等趙佶發問,童貫繼續說道:“樂侯爺素來不同意北伐遼國,種師道也是屢屢勸老奴莫要出兵,樂天於朝堂上頂撞陛下您,種師道於戰場上陽奉陽違,早先老奴還未曾想過是何道理,現下想起來,才明白二人早就串通一氣,那種師道更是借陛下安撫遼人之名,在遼人冥頑之際不予攻擊,兵退雄州,實則是畏戰避戰。”
聞言,趙佶的麵色越發的難看起來。
童貫趁機繼續說道:“陛下,遼人被金人打的潰不成軍,早己是驚弓之鳥,可見遼人戰力不過平平,當年更被李元昊收拾的落花流水,宣和元年我大宋能滅的了西夏,卻為何滅不了驚弓之鳥的遼人,依老奴來看,其間定然有不可告人之事!”
“陛下……”
就在趙佶大怒之際,有個專門稟事的小宦官慌慌忙忙的進了堂中,上氣不接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