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7章 草原上的禮儀
在樂天打量著那個被蒙古牧民簇擁在中間的漢子同時，那蒙古漢子也在打量著樂天。
這中年蒙古漢子披著一件華貴的黑裘皮袍，麵目生的可以用醜陋二字來形容，但眼中閃爍的精光讓人覺的充斥著肅殺之氣。雙方之間就這樣的對視著，使的氣氛略有些緊張。
“圖兀部酋長帖博兀見過經略安撫使大人！”凝視打量了一番樂天，帖博兀突然翻身下馬，躬身單手撫胸，一種原本是盡是肅殺的臉上充斥著笑意。
“帖博兀酋長莫要多禮！”樂天也是翻身下馬。
草原上的部落待客的態度很是熱情的，哪怕雙方之間有不共戴天的死仇，但隻要你踏上他們的地盤，他們就得暫時放下心中所能想到的任何殺死你的辦法，客客氣氣的將你奉為上賓。這倒不是草原上的人仁慈，是草原上講究一個光明正大的將敵人擊倒，若是采用偷襲之策，會使他們的部落在草原上聲名狼藉，被人抓住了尾巴，永遠抬不起頭來做人。
在靈夏，宋人除了與草原上的黨項人有滅國之仇外，與蒙古、吐蕃、回鶻等族並沒有什麽深仇大恨。
“自從四年前，靈夏安撫經略大人派了幾個士卒來我圖兀部一次後，我圖兀部再也沒有感受到大宋皇帝聖潔的祥光了……”帖博兀施過禮後，從旁邊的隨從手中接過一隻白色的帛巾，隨後走到樂天的麵前，恭恭敬敬的將它奉到樂天的近前。
樂天聽的明白了，帖博兀說的話帶著些許的嘲諷之氣，自從宋軍攻占西夏後，除了安撫一下這些草原上沒有造反的部族外，就是圍剿黨項餘孽，再也沒有顧及到這些部族。當然這些部落也沒有幫助黨項人的想法，畢竟被黨項人壓製了百多年，現下黨項人倒了台，不落井下石己經很不錯了。
“公爺，接哈達了！”隨在樂天身邊的通譯，忙與樂天提醒道。
兩世為人，樂天自然知道哈達的意義，也知道如何接受哈達的禮節。
接過哈達，樂天客套了幾句，低聲與旁邊的通譯說道：“這哈達不隻是隻有吐蕃人才有麽？”
“公爺，吐蕃人有哈達之事，小的從未曾聽說過！”旁邊的通譯忙回道，“公爺，這哈達本就是咱們中原漢人的東西，在三皇五帝時便有了，隻是咱們不喚哈達，喚做玉帛……”
“化幹戈為玉帛的玉帛？”樂天問道。
那通譯也是讀過不少書的，更是通曉許多典故，立時回道：“是的，就是我華夏三皇五帝時，天下諸侯相互敬禮敬對方為兄長，各部族一家親的玉帛。”
見樂天接過哈達，帖博兀笑道：“尊敬的經略大人，不知您帶來多少人進我圖兀部，我好吩咐族人準備好香甜的奶茶和美味的烤全羊，來招待遠來的客人們。”
聽通譯說過，樂天輕輕一笑，言道：“帖博兀酋長莫要客氣，樂某隻帶三個隨從到貴部中，自然要好好嚐嚐草原上的馬奶酒與肥美的小羊肉，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有通譯譯過，隨帖博兀一同來的草原漢子們齊齊的吃了一驚，竟然隻帶三個隨從進入部族，衝這份膽量便是無人可及，難道這位經略大人就不怕自己這些人將他綁了送到金人那裏去討賞？
畢竟這裏距離金人占領的原遼境，隻有一百多裏，策馬馳上一天就到了。
“經略大人，請！”怔了片刻，帖博兀躬身撫胸，誠意十足的說道。
“武鬆、楊誌、通譯，隨我走！”樂天翻身上馬吩咐道。
“公爺……”率領五百軍衛的呂師囊、陳箍桶驚道。
“你們在這裏安營紮寨，原地待命便是！”不等呂師囊二人將話說完，樂天投了一個放心的眼神，隨後策馬向圖兀部馳去。
呂師囊無奈，目光投向武鬆三人，歎道：“公爺的安全就拜托諸位了！”
“請呂都監放心！”武鬆、楊誌連同通譯三人忙回禮，隨即上了馬，緊緊隨著樂天而去。
匆忙，真是太匆忙了！
樂天馳到圖兀部營帳外的時候，隻見這些圖兀部的漢子們正手忙腳亂的從營門處往外鋪著紅色的地毯，那邊正有儀衛們正準備著迎接事務。
隨在樂天身邊的帖博兀說道：“經略大人來的急，部族中準備的倉促匆忙，一幹迎接事務未曾準備好，還請經略大人稍加等待。”
低沉的長牛解嗚咽般的回蕩在遼闊的草原上，地毯兩邊分別立著一排穿著各色盛裝長袍的蒙古漢子，在帖博兀的陪伴下，樂天每經過一人時，便有人垂首躬身，以右手撫左胸施禮。
先有犬戎後有匈奴再有突厥，最後有蒙古，從西伯利亞高原上南下的遊牧民族一茬接著一茬，相比犬戎、匈奴、突厥，蒙古人的曆史雖然並不很遙遠古老，但蒙古人繁文縟節的禮儀卻遠遠超過了其的曆史，很是令人懷疑，其是不是為了掩飾其曆史的簡短，才變著法的想從禮節上與中原漢人相比不落下風，更好像是在宣揚誰是禮儀之邦一般。
趁著帖博兀等人操持著祭品的空當，武鬆焦急道：“公爺，您這樣太有些冒險了！”
“是啊，公爺，現下金宋正處於戰爭狀態，草原上這些部族整日裏左右搖擺不定，時不時的朝秦暮楚，公爺您又何必置自己於險地！”楊誌也是說道。
這時，旁邊隨來的通譯也是說道：“公爺，您別看這些人表布客氣的很，張口閉口的都是禮儀情義，全小的在靈夏久了，自然知道草原上這些人的德行，這些部落裏的牧民，兵不是兵，民不是民，甚至連字也不識幾個，但上馬就是兵下了馬就是民，每當年景不好的時候或是閑下來的時候就做些殺人搶劫的勾當，這些人……”
“既來之，則安之！”樂天淡然道。
客人進入到大帳之中，做為圖兀部的酋長，帖博兀首先祭天地鬼神，雖不像宋人那般祭出三牲六畜，但牛羊駱駝還是少不了的。一隻烤好的整羊被抬了出來，做為酋長的帖博兀最先操刀，第一塊肉被拋向了帳|篷的頂上，名為祭天，第二聲被拋到了篝火中名祭地，其後還要供佛，祭鬼、祭山、祭水等等。
湊完了前麵的天、地、神、鬼、山、水與祖先後，第九百塊才能分給活人，當然是分給樂天這位靈夏經略安撫使。
蒙古人一係列祭奠神靈的儀式，弄的樂天有些眼花繚亂，單單是一頭羊就將這儀式搞的這麽複雜，樂天慶幸蒙古人分的不一頭牛或是駱駝，要不然不知還要弄出多少夭蛾子。
好在這幾日行路吃的是肉食，壓餓的很，若不然這亂糟糟的祭天儀式過後，樂天怕是早便餓的兩眼昏花四肢無力了。
終於分到了第九塊肉，隻見帖博兀親自端給樂天一塊木盤，盤中盛著一大塊被燒的焦黃卻又有些凝固的羊肉，旁邊還罷著一柄精致小巧的銅刀子。為了顯示出對客人沒有惡意，刀柄方向正對著樂天，刀尖對著主人。
儀式進行到了這一步，旁邊深知蒙古人禮儀的通譯小心提醒道：“公爺，蒙古人對於分食烤羊講究的很，一不小心就會失了禮儀，待分食羊肉時有小的在旁引尋，公爺慢慢行事便是！”
草原上的禮儀眾多，外來人稍有不慎就可能會造成誤會，特別是在眼下這個節骨眼，引發起衝突也不是不可能的。所幸有了通譯在一旁的指揮，樂天一切動作皆做的正確無誤。
正準備將手中的小刀割向木盤中的肉塊時，這帖博兀又從旁邊人手中捧出一碗馬奶酒，並且在伴奏聲中載歌載舞，聲情並茂的唱起了迎客歌與敬酒歌。為此樂天忙手中的刀子放了下來，耐著性子並且保持著僵硬的微笑表情來將儀式進行到完。
微笑的同時，樂天也在打量著這帳|篷內外部落族人的神態度與表情，樂天看的出來，雖然帖博兀臉上一直帶著笑，但部落中的牧民們卻沒有想像中那般友好。
當樂天接過帖博兀敬來的酒水時，旁邊的通譯提醒道：“公爺，這敬的酒一定要喝而且要喝個幹淨，若是喝不幹淨，就是冒犯主人，不喝的酩酊大醉就是對主人的莫大侮辱。”
左一杯右一碗，直到樂天喝的有些頭暈，當想起自己來此有大事要做事，隻好裝做不勝酒力的模樣，轟然歪倒在座位上，引得一眾草原上的漢子大笑不己。
帳|篷內老毛姆望著因不勝酒力被扶走的樂天，搖頭道：“這宋人的經略安撫使怎麽是個毛孩子，真讓我懷疑他是不是靈夏路的經略按撫使！”
“毛姆叔叔，此人真是宋人的經略安撫使！”一旁的帖博兀搖頭說道。
“漢人就是一隻羔羊，看他那慫樣子是能上得了戰場的麽？”
旁邊的一眾草原漢子齊齊笑道。
……
“這帳|篷實在是太悶太熱，帶我出去透透氣！”
進了帳|篷小憩了一會，樂天感覺到更不舒適起來，本來喝酒加上吃羊肉就很有火氣，這帳|篷是一點風也不透，感覺又悶又難受，實在是讓人受不了。
被扶出來喘了幾口新鮮空氣，樂天才覺的舒服了一些。
出了帳|篷，守在一旁的楊誌搖頭道：“公爺在汴都的時候，風光無限的很，到了草原反倒對個小小的萬把人部落的酋長還要客客氣氣。”
就在楊誌落音落下後，卻有道女人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們這些漢人是瞧不起我們蒙古人麽，連敬的酒都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