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6章 皇係與國相係
金軍大營，一箱箱的令人目眩的金銀、錦帛被送於帳|篷之中，旁邊有宋朝官吏與金軍隨軍軍曹清點交割賬目。
“你家皇帝許以犒軍費金一千萬錠、銀兩千萬錠、帛絹一千萬匹，如何才送來這麽一小點！”看過下邊軍曹送來的賬本，完顏宗翰隨之扔到一旁。
見完顏宗翰麵有不悅之色，來與金人交割金銀的使者忙拜道：“大帥，我家天子正下旨刮檢汴都民財……”
完顏宗翰怒道：“自本月初一你們皇上遞上降表，許下議和之議至今己過去近半月，汝等便拿出這點銀錢，莫非是在戲耍我等？”
“大王，小使不敢，請大王再寬限幾日，小使一定將盡量滿足大王的要求！”那宋使忙說道，隨即又是一臉諂媚的說道：“大王，吏部尚書王時雍徐大人與開封尹徐秉哲徐大人，現下己經為大王準備好了民女、女樂各五百人入貢，不日便要送到營中……”
聽到宋人要貢入美女，完顏宗翰笑了起來，隨即麵色又是現出狠色：“本王再給你七日的時間，若七日內無法湊齊這議和的犒軍費用，本王定率兵入城劫掠以湊犒軍之資。”
那來交割金的宋使驚出一頭冷汗來，忙說道：“小使回去一定轉告我家天子，一定滿足王爺的要求！”
……
待那交割金銀的宋使退去後，一旁的完顏希尹說道：“大帥，雖說南朝是花花世界遍地金銀，但這開封城便是掘地三尺，怕也是湊不出這麽多金銀絹帛來。”
“知道我等為何不得入城麽？”沒回答完顏希尹的話，完顏宗翰反問道。
完顏希尹回道：“是因為汴都己經為我軍所得。”
“錯！”完顏宗翰搖頭：“汴都城中有軍民不下五、六十萬，依男女半數而言，能持甲械者也有二、三十萬之眾，若真將這些宋人逼的急了，各具兵械抵抗，我等如何是好？”
“宋人乃是一群烏合之眾，根本不足以為懼。”顯然，完顏希尹對完顏宗翰的說法不大信服。
“你還是太年輕了，也小看了宋人！”看著完顏希尹，完顏宗翰搖了搖頭：“宋人南道總管張叔夜與兩個兒子伯奮、仲熊，募兵一萬三千人於潁昌府與我部遭遇，大小十八戰互有勝負，最後全軍突入開封城，是為此次開封之內能唯一的一支能夠進入開封城的勤王軍，若這張叔夜能募集到十萬人馬，我軍又當如何自處？”
說到這裏，完顏宗翰麵帶憂色，同時臉上又有慶幸之色：“宋人皇帝是膿包，宋人朝廷城的官員是膿包，不代表宋人的子民與軍卒都是為膿包！”
完顏希尹想起了太原保衛戰，不由的點了點頭。
完顏宗翰繼續說道：“我軍攻取汴都內城卻不進占，自是有我與二太子殿下的意圖，那宋人的膿包皇帝畏我等如虎，此次議和之後那宋人皇帝為得苟且，勢必會搜刮百姓刨地三尺，來了滿足我等的要求，如此來開封城內民怨四起，這些宋人百姓還會再擁護他們的朝廷麽？還能再與我大金做對麽》”
“末將受教了！”直到這裏完顏希尹才恍然大悟，忙向完顏宗翰拜道：“大帥與二太子英明。”
就在這地有校尉進帳，手遞書信稟道：“大帥，潼關軍報……”
完顏希尹接過呈文拆開，上麵軍情是用契丹文字書寫的。
“上麵說的什麽？”完顏宗翰問道。
女真人直至立國時都沒有文字，做為曾經遼國的附屬國，在立國後公務呈文也一直是采用契丹文字來書字，在金國開國一代將領中，完顏希尹是漢化也是學問最好的一個，其後更是創製了女真文字。
將呈文看了一遍，完顏希尹說道：“宋人西北禁軍在關陝五路宣撫使範致虛等人的率領下抵達潼關，我軍出城鏖戰大敗，現下正據城而守，宋軍攻勢益猛。”
聽到來報，完顏宗翰一臉憂色，忙命道：“即刻起，你與完顏婁室二人前往潼關輪流座陣，務必將宋人最精銳的西北禁軍擋在潼關以外。”
就在完顏希尹剛剛應下之際，帳門被挑開，金國太祖皇帝嫡次子完顏宗望進得帳來。
看到完顏宗望，完顏宗翰與完顏希尹一齊拜道：“二太子！”
而此時，完顏宗望與完顏完翰二人眼中皆是有著極為默契的生疏，甚至說是些許的敵意。
這裏不得不說下金國國內的派別問題，在阿骨打的眾多兒子中，最有資格繼承他法統的是第五子完顏宗峻（嫡長子），但完顏宗峻在多年前的一次戰鬥中身負重傷，隨時具有生命危險，事實上，一年後完顏宗峻就是因舊傷複發而去世。雖然宗駿的同父同母的弟弟完顏宗義也算嫡子，但阿骨打做出了另一個選擇，冊封他的二兒子完顏宗望的生母，家族勢力強大的紇石烈氏為皇後，所以完顏宗峻死後，完顏宗望便成為當下阿骨打體係無可爭議的順位繼承的第一人。
嫡子與庶子最大的區別在於法理地位，而這種法理地位的背後是母係勢力的支撐，婢女或丫鬟的兒子（庶子）最大的劣勢是缺少根基，而母係力量往往對權力傳承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之後的事實證明，完顏阿骨打沒有看錯他的二兒子。但即便有強大的背景，以及完顏宗望本人優異的表現，他卻依然沒笑到最後，這是後話。
若按漢人的規矩金太祖完顏阿骨打死後應由嫡次子完顏宗望來繼承皇位，但依女真人規矩兄終弟及，所以由阿骨打的次弟吳乞買來做皇帝是為金國的太宗皇帝。
被阿骨打內定為阿骨打係接班人的二太子完顏宗望，雖接掌“阿骨打係”的兵權，但完顏阿骨打走得突然，完顏宗望的很多同族長輩依然實權在握，當他在軍中的威望尚未充分建立，所以從完顏宗望的利益出發，確立對宋的戰爭狀態，同樣符合他的利益，因為戰爭是他行使和鞏固軍權最有效和快捷的途徑。
再反觀金廷朝堂之上的權力爭鬥錯綜複雜，吳乞買雖為皇帝卻處於孤立的弱勢，來自軍部的力量占據著主導，依之前所言，打敗宋朝是完顏宗望行使和鞏固軍權的最有效與敢快捷的途徑，在完顏宗望眼中看來，自己這個二叔雖然做著皇上卻是早晚會讓位於自己。
女真人在皇位的繼承是兄終弟及製，在完顏阿骨打原本設計路線中，他的兩個弟弟可以順延繼承皇位，但同時兩人的實際軍事權力被抽空，當弟弟後麵再沒弟弟時，皇位將輪替到他的兒子手中，然後便可以子子孫孫“千秋萬代”了，這是他理想中權力的最終歸宿。
對此，阿骨打安插他的幾個成年兒子分別卡位各軍政要職。比如，確定他的庶長子完顏宗幹在他死後進入勃極烈，並位列國相的職位；把自己體係中的兵權逐漸移交給二兒子完顏宗望，並讓三子完顏宗輔、四子完顏宗弼（金兀術）共同輔佐。
一切安排有條不紊，現在隻有一個讓阿骨打不安的隱患，那便是女真部落中另一支重要派係——國相係。
國相是女真部落自定的一個官稱。在遼統治時期女真首領由遼國任命，也就是說由國相來牽製女真頭領。為了達到一種權力的平衡，女真各部落便自主約定，繼續設立了國相這一職位。國相由各部落自由推選，首領與國相擁有同等的權力地位。
在完顏阿骨打的上一任，當時的女真首領完顏盈歌強行收攏權力，首領與國相同歸完顏部落，已經完成了權力歸統的第一階段。
宋宣和三年，金天輔五年，遼天祚帝保大元年，曆史上的1121年，完顏部落的老國相完顏撒改去世，完顏撒改41歲的兒子完顏宗翰接替父位，進入勃極烈，並接掌國相係浸|淫了幾十年的軍政班底。
這裏要說下勃極烈製，完顏阿骨打建立的金國還處於原始社會階段，實行的是龐大的原始議會製，勃極烈製就是將原本由各部數成員數十個人組成的領導班子，改為皇帝朝政和少數核心集體領導的領導小組，以收縮權力。
這個五人小組的成員按級別分別為都勃極烈、諳班勃極烈、國論勃極烈、阿買勃極烈、昊勃極烈。翻譯成漢語依次為皇帝、皇儲、國相、國相第一助手、國相第二助手。
當時，皇帝是完顏阿骨打、皇儲是阿骨打的弟弟完顏吳乞買、國相第二助手是阿骨打的另一個弟弟完顏斜也。最高權力的五個位置中，阿骨打的親兄弟占了三個，但基於利益的交換，阿骨打收歸兩個弟弟的兵權並入整個阿骨打係。
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完顏阿骨打實行勃極烈製，其意就是讓金國成為家天下，不再受女真部以前留下來的國相製製約。
而很不幸，幾乎可以稱為金初第一帥的完顏宗翰是老國相國相完顏撒改長子，在金天輔七年的時候，就被完顏阿骨打封為昃勃極烈，也就是第二國相助手。
單從實際的軍事力量而言，首領係和國相係是兩股足以分庭抗禮的平行實力。用後世的話來說，同甘從來比共苦凶險得多。對於皇室來說，過分強大的“國相係”，已成為一大隱患。